作者:糖炒栗籽
陈枫似乎也觉得有点棘手,表情严肃起来:“这样的案例,在资料里也很少见,主人格不但不和分人格建立联系,反而替对方构建了一个虚拟的身份,成了相对独立的存在。”
“嗯。”奚迟点头。
“其实这样很不利于病情的稳定,”陈枫看着他问,“你觉得他这么做的缘由是什么?”
奚迟想了想:“我记得霍闻泽的父母透露过,在遭遇危险的时候,他们选择了先救霍以辞。”
陈枫若有所思地说:“所以他那时候在潜意识里就埋下了颗种子,觉得他不如霍以辞好,这个人格可以算是他的一种寄托,以他更优秀的哥哥的身份,得到他渴望的幸福。”
奚迟心里隐隐泛起酸涩:“可是,霍以辞也不止一次说过,他认为霍闻泽比他优秀得多。”
陈主任挠了挠下巴:“这个人格出现的时候,是不是都是霍闻泽比较脆弱的时候。”
奚迟一愣:“是的。”
“这个人格承担的功能,可能是‘保护者’或‘救助者’。”陈枫道,“我有个猜想,霍闻泽在绑架案里活下来,可能是他真正的哥哥在紧要关头,拼命救了他。”
陈枫越说眼睛越亮:“对这个人格最重要的,并不是和谐的家庭或者父母的爱,而是他童年里唯一的依靠,他的双胞胎兄弟。”
“那霍以辞的执念,其实就是和霍闻泽重新建立联系?”奚迟问,“这样的话,我们告诉他真相会比较好?”
“我建议告知。”陈枫道,“这对主人格恢复稳定会有很大帮助,霍闻泽被压制已经太久了,最好尽早开始治疗。”
陈枫离开之后,奚迟回到病房。
他放轻了脚步,并没有把奚长明吵醒,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顺手拿起了柜子上倒扣着的一本书。
是一本精神病学领域的著作,看来奚长明在病房里还不忘读书,反正坐着也是尴尬,他干脆翻开看了看。
病床上的男人醒来,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坐起来愣住了,像个孩子一般微微睁大了眼睛。
奚迟也抬起头。
“迟迟,你……你怎么会在这?”奚长明语调都变了。
奚迟神色也不太自然:“碰见了陈枫,我替一下他。”
他看见奚长明苍老了很多的眼睛里泛起泪光,匆匆地移开了视线。
一时没有人再开口说话,仿佛一道沟壑横亘在中间,已经深到难以填平。
沉默许久,奚长明才又问道:“最近工作顺利么?”
“顺利。”
“你妈妈……还好吗?”
奚迟不动声色地收紧了手指:“挺好的。”
又安静了几秒,奚长明开口道:“前段时间我回老家住了两天,门口的花是你种的吗?”
花?奚迟不解地看过去。
“因为和你奶奶之前栽的品种差不多,旁边邻居说有个年轻人雇他们帮忙照料一下,我还以为是你。”
他点开手机里的视频给奚迟看,门口那片荒芜的土地上,不知何时已经长出了大片大片的嫩绿新芽,不难想象随时间推移,它们会长出繁茂的枝叶,绽开与他记忆里相同的花。
上次他只是和霍以辞随口提了一句,大概也只有再偶然回去,惊讶地发现一大片花海在微风里摇曳,才能体会到这样深藏于心的浪漫情愫。
花店三楼,霍以辞将一幅已经装裱完成的油画收进柜子,画面上的湖泊空明澄净,湖畔的两个小男孩并排而坐,周围一片纯白的绒花,美得像仙境一般。
他终于将这幅画完成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程度,打算在一个人生日的时候送给他,但现在却只能封存起来了。
这时,他收到了一条消息,看到名字时内心仍然止不住的悸动。
【明天我们见一面吧,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用户【霍以辞】加入群聊
【霍言清】欢迎~
【霍知】欢迎
【霍闻泽】现在有五个人了,我建议重新投票选管理员
【提示:霍忱已将本群设置为禁止发言】
野哥:群?什么群?
第59章 相信你
奚迟给霍以辞发完消息后, 又去拿了笔记本电脑,回病房后坐在桌前打开分析新的一批实验数据,避免了和奚长明相顾无言的尴尬。
最主要的是, 他发现自己害怕奚长明的眼神,年轻时它总是意气风发满怀骄傲的,但现在那双眼睛已经不复清亮有神了, 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情, 想找到话题和他多说几句话。
他没法回应这种期待,虽然他自己工作后, 开始理解了作为医生,有些选择是身不由己的,如果他当时处于奚长明的位置, 可能也放不下那些依靠着他的重病人。
但童年时那种被抛弃的感觉,他和母亲遭受的非议和诋毁,留下的印迹也并不会随时间消除,他和奚长明终究不可能回到正常的父子关系。
奚长明也知道这一点, 继续拿起自己的书看着, 默默地跟自己的儿子待在一片寂静的空气中。
他偶尔往奚迟那边看一眼, 看到他已经长大成人的背影,不由自主想起来以前坐在桌子前写作业的小不点。
刚才奚迟看到老家门口变成花田的表情, 让他猜到了, 应该是他见过的那个男人给奚迟准备的惊喜。
有这样的人爱着奚迟, 他也就放心了。
第二天办出院的时候,陈枫感觉他们之间氛围有点伤感,努力在活跃气氛。
等就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陈枫说:“我还以为你们昨天会把话说开,然后你顺便问问你男朋友的事呢。”
奚迟摇了摇头:“没必要让他知道。”
“我总觉得最后我们避免不了去找他。”陈枫道。
奚迟看向他。
“现在情况是越来越棘手了, 我这段日子也帮你到处了解了一下,在国内要治疗的话,估计只能靠奚老师。”陈枫无奈地撇了撇嘴,“他之前参与治疗的那例,就是人格之间最后协商,决定以共存的状态生活,达到互相知晓,记忆共享,是很成功的案例了,直到现在她们都很稳定。”
奚迟表情露出了一丝犹豫。
陈枫接着说:“而且那个患者也有个人格比较极端,但她主要是自杀,一出现就变着方法寻死,最后她也终于不再出现了。”
奚迟眸光微沉:“她是消失了吗?”
“人格不会彻底消失,就像咱们的脑子不会凭空少一块,可以理解为被关小黑屋长久地静止了。”
陈枫说完观察着他的表情,眼神里露出了一丝诧异:“你是不是不舍得他的那个人格?你喜欢他么?”
听到他直接的问题,奚迟表情顿了顿,移开了目光,没有直接回答,开口问道:“如果他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呢?可能在安全的情况下共存么?”
陈枫心里也明白了,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唉,我就知道,这也正常,要我是你的话没准也动心,走到后面再看吧。”
下班以后,就到了他约霍以辞见面的时间,他去了花店,因为没有再接订单,空无一人,里面的花也少了许多,显得冷冷清清的。
霍以辞视线落在他身上,眼底依旧止不住地泛起柔情,又很快不动声色地收敛起来,笑容依旧温和有礼。
他们在花店的木质长桌边坐下,奚迟接过霍以辞递来的咖啡,是他最常买的一家最喜欢的口味,暖和的触感贴着他的掌心,他看见霍以辞眼里隐隐的红血丝,心底一酸。
他本来还有些忐忑,现在只想快点告诉对方真相。
霍以辞也看起来有点紧张,静静地等待着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你不是一直想跟霍闻泽见一面么?”
霍以辞没想到他会提这个,往门口瞥了一眼,似乎觉得霍闻泽马上就会出现。
“你没有办法和他见面,”奚迟抿了抿唇,望着他的眼睛说,“因为你就是他。”
霍以辞的表情定住了,似乎觉得这很荒唐,又觉得他不会轻易开这种玩笑。
“接下来我想给你看的,可能让你很难以接受……”奚迟语气有些犹豫。
霍以辞紧张地眨了眨眼,双手在桌上互相捏紧了,告诉他:“没关系,我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奚迟把手机点开,放在两个人中间,随着视频播放,他们的呼吸同时绷紧了。
画面中央是一个少年正在作画,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画面上细腻地勾勒着,表情柔和而专注。
霍以辞认出这是曾经的自己,身体向前倾了些。
画着画着,他手中的画笔突然毫无征兆地脱落,直直地掉在了地上。
少年也像被定住了一样,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下一秒回过神来,左右打量了一番,盯着画作的眼神十分陌生,好像从未看过这幅完成了大半的画,过一会儿弯下腰捡起掉落的笔,在旁边的调色板上搁好。
他目光比刚才多了几分锐气,唇角放松的弧度也敛紧了,明明是同一张脸,却能从神态看出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霍以辞看着,眼神颤动:“这是……闻泽?”
接着,视频里的少年在霍以辞房间里走了一圈,看见桌面上霍以辞拼了一半的模型,索性坐下来,拿起零件继续拼凑起来。
奚迟记得霍以辞说过,霍闻泽悄悄回来过,拼好了他没有完成的模型,应该就是这个。
霍以辞看完后,陷入了长久的怔然,半晌才出声:“所以,我和闻泽其实一直共存在同一个身体里,是一个人。”
奚迟点头:“你是他的另一个人格,你们从六岁起得了一种叫分离性身份障碍的疾病。”
霍以辞垂下眼睛,声音微微发抖:“这样很多事反而能说得清了,为什么我父母会对着我喊闻泽,为什么我会没有印象就到了另一个地方,为什么身上会突然出现伤口……”
看到他因为震撼而颤抖的手指,奚迟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你要是想了解你们的病情,我朋友是专业的医生,他就在附近,你可以跟他聊聊,如果你愿意相信他的话。”
霍以辞回握住他的手,手心里都是冷汗,和他温暖干燥的皮肤相贴,呼吸平稳了很多,开口道:“我相信你。”
这个时候还是需要专业人士的疏导,陈枫来了后,奚迟去楼上回避了他们的谈话。
奶糖这两天因为主人的情绪也有点蔫蔫的,看到奚迟才好了起来,过来拱着他撒娇,在地上打滚要他抱。
奚迟把布偶猫抱起来,好好地顺了顺毛,等到奶糖已经睡了两觉,他收到陈枫的消息,说情况一切平稳,就是霍以辞可能需要自己缓和一会儿心情。
奚迟担心他出什么事,边陪奶糖玩边等待着。没多久,他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霍以辞目光温润地看着他逗猫,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
和从前一样,又好像多了点什么。
霍以辞抱过挂在他身上的奶糖,在他身边坐下。
“其实接受了事实,我现在反而很轻松,好像假象的疑云终于散了。”霍以辞语气平静地告诉他,“感觉得到了更珍贵的东西,知道闻泽就是我,以后底气都更足了。”
霍以辞开完玩笑,又递给他几页纸:“陈医生说我们可以先通过书信或者视频建立联系,以后可能可以对话,可以拜托你帮我转交给他么?”
“当然。”奚迟心里也替他感觉开心。
“有些措辞我不知道是否合适,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奚迟垂眸读起他的信,奶糖也好奇地凑过来闻了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