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封诀
程思萍说过的话言犹在耳。
——“我和你的对话,不希望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你应该知道说出真相,对顾燃来说会有什么影响。”
——“难道你希望, 顾燃因为你身败名裂吗?”
江忱垂下眼睛,狭长的睫毛像是浸过水。
因为这三句话,他对顾燃说分手, 从此与他形同陌路,多年来无论拍戏还是上综艺, 都从不与他同台。
可是后来呢?
考上A大钢琴系的第一年, 他还是一名没有进入娱乐圈的学生,网上关于他的黑料却已经层出不穷, 背后是谁的手笔,不难想象。
如果不是有林晟赏识, 与星芒娱乐签约, 后来的一切都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而就在昨晚,当年与他约法三章的人却策划了一场丑闻,想威胁他知难而退。
贺萧楠一个荧屏新人,若没有人给他胆子,又怎么敢在剧组眼皮底下对他做这种事?
见江忱不答,顾燃紧紧注视他的眼睛暗了下去, 声音比冬雪还要冷。
“江忱,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不在,你不会喝酒。”
“如果你说是贺萧楠的主意, 那么我从此不会再追问。”
“如果是别人授意,无论如何, 至少我能承诺不会让同样的事再次发生——”
一句接着一句, 都是逼迫, 无形之下对他施压。
江忱抬眼对上他目光,气氛骤然间冷凝。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堵冰墙挡在他们之间。
他与他对峙,寒冰对上炽火,纵使不让,也总有一个人要先败阵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忱垂下眼睛,苦笑着反问。
“哪怕是你的亲人吗?”
一步退让,步步退让。
他食言了。但既然对方毁约在先,那么他又为什么要信守承诺?
顾燃脸色霍然间就变了。
亲人?
身为顾家的继承人,他从小亲情淡薄。父亲顾宸和母亲程思萍长年分居,其余亲属来往甚少,他虽跟随母亲生活,长期以来却因为母亲的控制欲与之存在隔阂。
家中与江忱见面最多的,自然是他的母亲程思萍。
九年前,程思萍请江忱到他家里做家教,态度一直很客气。那时江忱知道他与程思萍关系紧张,甚至劝说过他不必用那么强硬的态度对待程思萍。
“无亲无故的感觉并不好受。至少,你母亲的初衷是为了你。”
“顾少爷,你不是我,何必与父母关系如此?”
也正是因为江忱的话,他和程思萍的关系才有所缓和。
而从江忱不告而别后,程思萍动用人脉去查江忱的下落却无果,后来每每提及江忱,都深表惋惜。
在他的记忆里,程思萍一直都很喜欢江忱,就连留江忱在顾家过夜,最初也是程思萍提出的建议。
除了她以外,顾家与江忱见过面的人,就只有他的父亲顾宸和叔叔顾宇。
那是他第一次与顾家在金融界的合作伙伴见面。当晚的名流宴会上,原本请来的钢琴师因故无法出席,负责人因为认识江忱,以高价邀请他临时出席演奏。
演奏结束后,江忱就已无声离席,别说是记得名字,怕是在场的商界巨头连他长相都没能看清。
那会儿他和江忱才刚刚交往,两人对这场见面都深感意外。江忱离席时,他原本想去找他确认,却因此引起顾宸注意,向他问起江忱的身份。
他自然是没说实话。
当时正值深冬,下着大雪,江忱在酒店外等了他整整三小时,身上衣服很单薄,等到他终于出来时,看到江忱一个人孤单地站在雪地里,脸都被冻出了一抹绯色。
他顿时觉得很心疼。
“干嘛等在这儿?”他忍不住问。
他其实想对他喜欢的人说,他明明可以选择先回家的。
谁知江忱却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因为刚才某人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一走了之,他一定会很失落。”
那天他没忍住,在雪地里亲吻江忱,却并不知道这一幕究竟有没有被后来离席的人看见。
房间里的气氛僵持不下,两人都没说话,像是生怕惊动什么。
就在这时,顾燃的手机铃声响了。打来的正是不久前被他派去调取酒店监控的人。
“顾总,酒店当天的监控无法调取。”
顾燃瞳孔剧烈地缩了一下:“无法调取?”
“是的,顾总。当天宾馆内外所有监控记录都已经被销毁,宾馆负责监控的工作人员声称当天监控没有出问题,很可能是系统遭到了入侵。”
顾燃的手一瞬收紧,手指被捏得泛白。
酒店的监控无法调取,意味着无法证明贺萧楠对江忱所做的一切是强迫。一旦江忱和贺萧楠的聊天记录曝光,就会坐实江忱主动邀请贺萧楠开房的事情。
这样的丑闻曝光,对绯闻双方都很不利,但贺萧楠那个疯子,难保不会鱼死网破,以此来威胁江忱。
“那么当天酒店的监控呢?”
“同样如此,”对面的人一顿,迟疑道,“另外,顾总,我们查到贺萧楠似乎在与北宸娱乐走签约程序。”
“北宸娱乐?”顾燃皱眉,“他与星芒娱乐解约了?”
“这正是我们觉得奇怪的地方。贺萧楠与星芒娱乐并没有传出任何解约传闻,而和北宸娱乐的签约流程也只走了一半。”
顾燃脸色阴沉了下去。
只走了一半?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签约流程是一星期前开始走的,到昨晚却突然中止,是公司高层突然之间驳回的。”
听到这句话,顾燃沉默了下去。
如果说贺萧楠敢做那些事,是北宸娱乐借的胆子,那么公司突然驳回他的签约,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贺萧楠所做的事,触怒了公司高层,决定中止签约。要么,就是专程做给自己看,让贺萧楠暂时避过风头。
“审批人是姜婉?”
“的确查到了姜秘书的操作记录。”
姜婉是程思萍的秘书,在北宸娱乐工作了十五年有余,是程思萍最信任的人。
又是一阵沉默。
“昨晚你们在宾馆,找到贺萧楠的手机没有?”
“暂时还没有。手机很可能还在他身上。”
“想办法调查贺萧楠的通讯往来,如果他手中持有昨晚的照片,立刻销毁。另外,查清楚除他以外,有没有其他人从他那里拿到过照片。”
“是,顾总,我立刻去办。”
顾燃挂段了通讯,侧过头看江忱,手机攥得很紧。
“是她做的?”语气里隐忍着一股怒意。
江忱从床边起身,对上他目光:“顾少爷,你很想知道真相是吗?”
他没有想过能瞒一辈子,但也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时刻说出真相。
紧接着,就听江忱说道。
“我没有拿你母亲一分钱。”
声音很轻,落在顾燃心头,却如同一声惊雷。
他怔怔望着江忱,某个在心底藏了很久的猜测一点一点浮出心头,如破开平静的海面,看到那之下汹涌的暗潮。
没有拿过他母亲的钱,自然意味着——他的母亲曾经想要给江忱钱。
因为父亲欠债的缘故,江忱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家里所有的开销都是他一人兼职承担,从不接受多余的一分钱。
送钱给他?那是侮辱。
“高考前不久,我母亲重病,阿姨……”江忱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换了个称呼,“程总她找到我,愿意用六百万换取我和你分手,而那笔钱,正好够治我母亲的病。”
顾燃倏地望着他,手指捏得泛白。
九年。
这个答案他等了九年。
怎么会没有想到呢?九年前看着江忱错过高考,搬家,不告而别。自己彻夜找他,不是没有想过和自己的家人有关。
可是,为什么他没有继续怀疑下去呢?
他曾经对江忱承诺,如果有一天分手,一定会不顾一切追回他。可是,他却让江忱等了整整九年。
九年有多长?
他与江忱交往,也不过半年的时间。
九年里,他进入A大念表演系,后来又出国读了三年金融,并成立了属于自己的公司。期间开过三场演唱会,参加综艺十部,拍摄电视剧九部,电影十五部。
而江忱呢?
他复读一年,以第一的成绩进入A大,成为A大建校以来无人不知的校草和学神,他的入学成绩至今都没有人能超越。
他的每场演唱会,座无虚席。
他演戏虽然不及自己专业,但却足够敬业,以至于与他合作过的导演没有一个不对他刮目相看。
不同的却是——
这条路,他走得比自己辛苦百倍。
顾燃突然很想问自己一句。这九年里,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江忱垂下眼睛,声音里似乎藏着一抹苦涩。
“程总找到我母亲,让她劝我拿那笔钱,我拒绝了。”
“高考那天,母亲重病需要手术,我在病房外守了一整夜,因此错过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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