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毛球球
林思渡手里被塞了块挺大的钵仔糕,顾淮推着他往车的方向走,几个刚下课的中学生围着那辆车在拍照。
几个学生见车主过来,吐吐舌头,连忙往一边退开。
“这个,可以在这里吃?”林思渡见状,问。
小时候,爸爸妈妈对他的教导都很严格,要求他在任何场合都礼貌规矩,在车里吃零食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啊?”顾淮正低头系安全带,他系不惯领带,这次没动手松,头发不规矩地翘着,他把西装随手叠好,往两个座位间一扔,拍了下车喇叭,示意乱停的前车让位,整个人都有种不羁的随性感。
“Tsui dak nei(随你啊)。”意识到他听不懂,顾淮把粤语又切回了普通话,“车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呗,林思渡,成天活得这么拘束,你累不累?”
林思渡在钵仔糕上咬了个很浅的牙印:“这和顾先生没……”
“除了这句之外你还会说什么?”顾淮低笑,打断他,“过了饭点就不吃饭,穿衣服只穿冷色调,胡萝卜汁每天定时喝,那么多规矩框着你,你真的快乐吗?你是哪家教出来的乖乖学生?”
林思渡本来就不爱说话,被他几句话压得哑口无言。他受父母辈的影响,原本就偏向于保守和传统,跟顾淮一点都不一样,是顾淮自己活得太放肆,横冲直撞毫无章法的,这世界上似乎就没有谁能奈何得了顾淮。
“教你说几句粤语?”顾淮言语上占了上风,转头看见林思渡不知道什么时候塞上了耳机,脚下油门一踩,车猛地蹿了一截,又想起来林思渡会晕车,只好又把速度给降了下来。
赌马是这边的城市特色,林思渡和顾淮回酒店的时候,有几个人正在一楼的大厅里看赌马,顾淮和林思渡同时往电视屏幕的方向投过去一点目光。
林思渡对于这种带点猜测和概率性质的游戏,从来都是有点兴趣的,他不是盲猜,他会根据已有的信息快速地推算,把猜中的几率放在小范围内。
林思渡沿着顾淮的视线看向电视屏幕,有些困惑地抬起眼睛,顾淮也喜欢吗?
顾淮刚好捕捉到这一瞬间林思渡的表情,不冷漠不疏离,而是带着几分探究的意思,像一只避世的小动物,突然对什么产生了兴趣一般。
顾淮扬声:“这2号的马真不错,个头够,毛色鲜亮,梳理得也好,如果是我来骑,我肯定驯得比他好……”
“……”林思渡又变回了先前公事公办的平静脸色,感觉有点话不投机。
顾淮盯着他穿着自己衣服的背影,林思渡骨架小,穿着这衣服就更显得清瘦,他的手心攥着袖口长了的衣服,黑色的衣料覆盖在他的手背上,越发显得他的手指白皙细长。
林思渡回房间的第一件事是换掉顾淮的衣服,他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里,泡了水,才发现衣服的口袋里放了东西,是一张挺大额度的收据。
林思渡今天拆这衣服的时候,才拆的吊牌,那会儿在楼下买东西时,顾淮好像是顺手塞了样东西在他口袋里,他折了两下放进了口袋里。
收据浸了水,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了,林思渡深吸一口气,拿了房卡,去敲对面顾淮房间的门。
顾淮似乎是在忙,林思渡等了将近一分钟,顾淮才开门。
一只手伸出来,将他拉进去,他迎面撞在了顾淮身上,门在他背后发出落锁的声音,带着薄荷香味的水汽扑面而来,林思渡眼前恍惚了一下,忽然意识到顾淮似乎是在洗澡,这人出来的时候只披了件浴袍,松松地系在腰间,胸膛上的水痕一点都没擦,沿着腹肌整齐优越的轮廓一路往下,又没入小腹以下黑色的布料间,把衣服的颜色浸得更深。
薄薄的水痕纵横在顾淮的胸腹位置上,林思渡被薄荷味的水汽呛了一下,低声咳嗽。
顾淮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拉扯得离自己远了一些,他的腕骨在顾淮的手里显得很细,顾淮的指腹有些粗糙,从他的手背上擦过时有点疼,林思渡知道这是他长期把玩珠玉留下来的薄茧。
“正洗澡呢。”顾淮挑眉看着他,像是对他此时出现在这里不怎么满意,“没仔细穿衣服,刚刚你身后有人经过。”
林思渡呛咳了好几声,微红的眼睛抬着,看向被顾淮抓着的手腕,顾淮哦了声,立刻松手。
“有什么是现在一定要来找我的吗?”顾淮问。
林思渡点了头,摊开手,手上放着那张被水浸透了的收据,可怜的纸片经过刚才顾淮的拉扯,已经惨不忍睹了。
“啊……坏了。”顾淮像是也想起了这件事,“是我盖了章明天要带去拍卖会的收据,给我朋友的。”
林思渡看着手里那张稀巴烂的纸,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可是隐隐约约地,又挑不出错漏。
“算了,我来想办法吧。”顾淮松松垮垮地披着浴袍,做出了打哈欠的意思,“早点睡,林思渡,明天好好工作。”
恰好林思渡的手机此时也响铃了,顾淮斜斜地扫过去一眼,瞥见了纪枫的名字,兴致不高地伸手把林思渡推出去,合上了门。
“怎么了?”林思渡站在走廊上接电话,那边纪枫一接通电话就开始叹气。
“我哥跑了,你知道吗,顾淮他跑路了。”纪枫听起来不太高兴。
刚刚从顾淮的房间里出来的林思渡没有太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顾淮,还在啊,下午还开除了好多个人,直接给公司大换血。
“家里的集团。”纪枫说,“上次我妈跟我爸说了几个顾淮的态度问题,我爸训斥了几句,顾淮他扔下一句‘那你们自己干’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林思渡:“……”
纪枫:“他不在,他们就想让我试着管公司,我倒是想管,可我论文还没弄完,我还要不要毕业了?”
林思渡明白了,顾淮来这边玩之前,顺便跟顾家闹了个决裂,他分辨不清顾淮是一时兴起拿捏人还是真的不想管那边了,总之这些工作就转到了纪枫的头上。
林思渡手上有一篇暂未发表的论文,选题与电商有关,和纪枫的论文方向有些交集。
纪枫这次没让他帮忙分析数据,而是想借他的论文参考。
“我发给你。”林思渡思考了一会儿,说,“但有核心期刊约了这篇,你不要外传。”
“放心,不会。”纪枫说。
林思渡跟着顾淮在外边待了一整天,刚刚躺下就有了困意,他刚要合上眼睛,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H.G]:我突然想起来,我这算不算是有你的微信了?
[H.G]:还是你主动加我的。
林思渡:“……”
第15章 关心
[与渡]:请不要在没有工作的时候联系我。
[与渡]:十一点了,我下班了。
林思渡有的时候不是很能理解顾淮,在感情这种事情上,他只会碰壁一次,就不会再闯第二次,但顾淮明显不一样。
[H.G]:这么严肃?闲聊也不行?
放在以前,顾淮这种无理取闹的消息林思渡会直接选择视而不见,但今天他眼前忽然浮现出顾淮从车轮下拎出一只小猫的场景。
[与渡]:不想聊。
顾淮坐在落地窗前的藤编椅子上,用勺子搅拌了几下杯子里的柠檬水,冰块勺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坚冰融化了一层,由原本的棱角分明变得圆润晶莹。
林思渡发的是“不想聊”,而不是直接不回复。
顾淮的嘴角浅浅地抬了个弧度,低头打字。
[H.G]:明天他们这场拍卖会会在全球直播,如果你介意的话,记得戴口罩。
[与渡]:嗯。
[H.G]:你在干什么?
[与渡]:给纪枫找个论文参考。
这次,隔了好久,顾淮才回复。
[H.G]:我看他是还没断奶。
林思渡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顾淮说这话的语气。
林思渡起床开了电脑,给纪枫找能参考的论文,他的论文题目刚好利用了他在x站做科普之后,从粉丝身上提取的数据,是目前最新的数据成果,国内外都没有人在做,他在A大的导师很看好这个课题,甚至想与他合作后续的研究。
但是这份论文他已经做完了,分析过程他习惯性地一概没有保留,参考意义好像不大。
林思渡被顾淮带着,在外奔波了一天,太晚睡的话,他第二天很容易心悸,所以他从cnki上找了个分析方法类似、有完整过程的、纪枫导师已发表的论文,单独选取了数据收集和分析的那一段给纪枫发了过去。
林思渡在外出差,顾不上自己在x站的科普账号,传数据的间隙扫了一眼,才发现自己的评论区里添了很多条语气不好的评论。
[主播有资质吗,张口就说别人的东西是假的。]
[前天看他直播,感觉他心情不好吧,一直没什么笑脸,让他看的镯子都说是假的,是看不出来所以都说假吧。]
[他一直都没笑脸吧……这也能挑毛病?]
[微络说得对,他也就是凭借脸好看,所以才在科普区有人气的吧,年纪这么小,哪来的鉴定资质啊,不会是骗人的吧。@客服,建议封号处理。]
评论中提到了一个名字,微络,林思渡回忆了一下,记起来这是科普区做线上珠宝鉴定的一个大up主,在微络下午发布的最新一条视频里,用了他的直播录屏,反驳了他的几个观点,对他否认的几个镯子,给出了鉴定为真的结论。
微络还在视频的末尾还晒出了自己的鉴定资质,满满的一桌子证书,看起来很有说服力。
林思渡不喜欢看他们在评论区吵架,他对世俗世故向来都抱有一种极淡漠的态度,也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他把手机调至静音,调暗床头的灯光,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中。
顾淮还没睡,他凭着性子发了句肺腑之言后,林思渡就没有再搭理过他。顾淮习惯性地打开了林思渡的直播账号,没看到更新,倒是看见一个叫“微络”的账号在上蹿下跳地骂人。
@微络:没有真本事,就不要破坏科普圈的生态,不是真心喜欢珠宝的人,不要进这个圈。
@微络:明天有幸去参加A大的学术会议,A大鉴定系算是国内天花板了,老师和学生们都很优秀,明天去结识一下。
顾淮不怎么熟练地翻了翻评论区,这人和他的粉丝骂了林思渡那么多条,林思渡却一条都没有回复。
与渡的上线时间停在10分钟以前,当前状态是已离线。
顾淮搭在玻璃杯上的指尖扣了两下,凝结的水珠随着他的动作掉在桌面上摔得粉碎。
林思渡睡着了吗?
还是说,会因为这么谩骂和诋毁而难过。
林思渡于清晨时分睡醒,才想起来昨晚的药忘记吃了,他出门在外时常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如果不是顾淮提醒,他连昨天下午的那份也不会记得吃。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从出门的时候开始,顾淮的目光就偶尔会飘落在他的身上。
不是先前那种直白炽热的盯着,而是在很多微小的瞬间,他会感觉到自己处于对方的视野中。
林思渡来了这座城后就有些咳嗽,昨晚被顾淮伸手拉扯时又呛了一下,早晨出门的时候咳得更厉害。他拿了只白色的口罩,把自己眼睛以外的部分都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林思渡。”顾淮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靠近了,“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林思渡莫名其妙地抬眼看顾淮,手机屏幕上是当日的彩票界面。
他心情挺好的,今天的彩票中了50块,距离还清家里的欠款又进了一步。
顾淮的反应有点一惊一乍,指着他手机屏幕:“林思渡,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你还玩这个?”
他像是看见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惊得连声音都大了两倍,惹得路过的人纷纷转头看他们。
林思渡按灭了手机屏幕,垂眸看地面:“这是我不能接触的吗?”
“顾淮,你并不了解我。”他低声说。
他低头时,没有被口罩挡住的脸颊露出雪白干净的一小块,被乌黑发丝半遮半掩着。
顾淮的拇指和食指相触,碾了一下指腹。昨晚那些难听的诋毁,林思渡看见了,却根本不在意,高高飘在天上的,又怎么会在意地面上的杂草丛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