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回南雀
“那你呢?我对你的隐瞒是欺骗,你对我的隐瞒又算什么?和前男友一起吃饭,让他进门,这些你不是一样没告诉我吗?你和我做的有什么区别?”
纪晨风愣住了,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我……”
终于扬眉吐气,我越发不留情面:“哦,还是有区别的。我和顾颖清清白白,你跟周及雨就不一定了。这么挑我错处,怎么,是想跟他再续前缘吗?”
我撕碎手里的贺卡,当着纪晨风的面撒了一地。
“他抛弃了你,改名换姓,自己去过好日子。我救了你,重新让你听到声音,给了你希望,你却还是对他念念不忘。”我就像是一条被踩到尾巴的蛇,恼怒之下,开始朝周围一切可攻击的对象喷吐毒液,“你贱不贱?”
不经思考的话使纪晨风面色急速苍白下来,他的眼睫颤动着,似乎被我狠狠刺伤了。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他问。
一股脑地发泄出恶意后,不是不后悔说了这么重的话,但想收回也晚了。
不过,情侣间吵架本就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我有隐瞒,他也有隐瞒,既然大家都有过错,应该可以算扯平了吧?
“这几天我们两个都先冷静冷静,暂时别联系了。”穿上外套,我半转过身,不去看纪晨风。
现在他在气头上,哄不好,等过两天气消了,我再好好哄他就是了。
穿了鞋走出大门,直到踏上向下的楼梯也没听到纪晨风追出来的动静。回望身后,蓝色铁门我走时怎样还是怎样,大咧咧的敞开着,透出里头一点昏黄的灯光。屋里的人仿佛不畏寒冷,又或者已经无心在意冷暖。
抿了抿唇,我扶着冰冷的护栏快步走下台阶,回到了车里。
“接下来去哪里啊少爷?”可能看我面色不佳,唐必安语气十分小心。
我扣上安全带,将租屋的地址报给了他。
怕两只猫会冷,家里的暖气都是24小时开着的,所以进门后也没有感觉寒冷。
我疲惫地脱去外套,扯开领带,瘫坐到沙发上。
两只小猫闻声而来,在我脚边不停蹭来蹭去,小白猫更是跳到沙发上把头塞进我的掌心,发出撒娇般的呼噜声。
往常心情好可能还会逗逗它们,今天实在没有这个兴致。
歪倒下去,蜷缩起手脚,好叫不大的沙发能容纳我的身躯。
明明很累了,却一点睡意没有。纪晨风今天和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都在脑海里不断循环重复。
心里的黑洞越来越大,吞吃了耐心,也吞吃了活力。
空气里好像还残留着纪晨风的气味,以致于每一口呼吸,都在加深脑海里对他的印象。
死气沉沉地躺了不知多久,窗外忽地响起炮竹声,我迟缓地眨了眨眼,撑坐起来,正好目睹一朵绚烂的金色烟花在窗外绽放。
十二点了。
手机开始震动,数不清的新年短信从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那里涌入,唯独没有纪晨风的。我俩最后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
“新年快乐。”手指挠了挠团在沙发靠背上打盹的小白猫,我轻声说着,起身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从抽屉里翻找出冷落许久的安眠药,一连吞服了三粒,又重新回到沙发上蜷缩起来。
回床上去睡当然会更舒适,但我现在不想那么做。硬要说出个原因的话,可能是……床上纪晨风的气息会更浓郁一些吧。
安眠药的效果显著,不出十分钟,本来还乱糟糟的脑子就松弛下来,像一大坨柔软的棉花,彻底放弃抵抗,发出“困”的信号。
一点点闭上双眼,我陷入了药物带来的昏沉睡眠。
那之后的几天,放假在家,哪里也没有去。饿了吃外卖,无聊了逗逗猫、看看电影,晚上可以睡觉了,就吃两粒药。
纪晨风始终没有联系我。虽然周及雨是个狗东西,但他教我的那些理论却从没有出过错。按照上次的经验,我决定等七天。七天后如何纪晨风不来找我,那我就去找他。
我将这场争吵看作新的较量,妄图像上次一样,让纪晨风低头来见我。不想第五天时,纪晨风没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找到了我。
“大佬,新年好啊。”梳着低马尾,脸上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黑框眼镜,牛仔裤、运动鞋、军绿色的羽绒服,站在门外的阿瑶,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只是名平凡的大学生。
“你不跟着纪晨风过来干什么?”我挡着门,没有随随便便让她进去。
她拽着肩上挎的单反,举到我面前,叹气道:“你一定又没看我发你的报告吧?我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接,我只好亲自来一趟了,正好也给你看些东西。”
给我看东西?
“什么?”我半信半疑地让开身,放她进屋。
她一进门便脱掉围巾,见到沙发上两只抱在一起睡觉的小猫时,还痴笑着打了个招呼:“哎呀,两个小乖乖在这里啊,好可爱哦。”
她匆忙地撸了两把小猫,拿起单反,按了几个按钮,随后将其递给了我。
我接过后,发现是一段只有两分钟的视频,不明就里地看她一眼,她没有解释,只是示意我快看。
按下播放键,我在沙发上坐下。视频应该是阿瑶执镜,镜头一开始对着车辆的前挡风玻璃,焦点一会儿虚一会儿实,像是在调节参数。
“除夕前一个礼拜,我照例蹲守在纪晨风他们家附近。正在嘬奶茶,突然就听到车外头隐约传来人声……”
随着阿瑶的解说,镜头一晃,对准了副驾驶的车窗。透过模糊的玻璃,镜头渐渐在长长的台阶上聚焦。
“我往外头一看,发现是纪晨风背着严善华心急如焚地跑了下来……”
天上下着雪,纪晨风连外套都没穿,就这样身着单薄的黑色毛衣,背着似乎是失去意识的严善华,从堪称陡峭的阶梯上快步而下。
台阶太滑了,背上又背着个人,他走得异常艰辛,看得也是让人胆战心惊。
隔在镜头与纪晨风之间的车窗玻璃这时缓缓降下,阿瑶拉近了镜头。
我从没有见过纪晨风这样慌张,眼里甚至流露出几分无助。
“妈,别睡……求你了,别睡……”
严善华的脑袋软软垂在他肩上,没有丝毫回应。纪晨风焦急地呼唤着,忽然脚下一个不慎,失去了平衡。
“啊!”视频里的阿瑶忍不住叫出了声,镜头剧烈摇晃了一下,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纪晨风整个人歪斜着侧身摔向了台阶,千钧一发之际,还不忘用一只手护住身后的严善华。可这样一来,他全身的重量便都落在了那只去撑地的右手上。
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一瞬,仿佛被什么东西猛烈捶打了。这种感觉,以往只有在看恐怖电影的时候才有。气氛紧张的时候切入恐怖的音乐,心脏就会被吓到用力跳动。但这次的力度前所未有,像是用尽了全力,让我的心口泛起持久而绵密的钝痛。
视频还在继续。纪晨风摔坐在台阶上,维持着一个姿势,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擦!”视频里阿瑶骂了声,丢下单反下了车,画面的最后,定格在了纪晨风因疼痛而迅速没了血色的面容上。
原来他的手是这样伤的……
“万幸他只是滑了一下,不是踩空,不然这么一摔,不死也要残。”阿瑶后怕道,“虽然是监视他,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嘛是吧,就下车去帮了他一把。严善华被她儿子护得好好的,一点事没有,纪晨风自己那手倒是伤得挺重。后来救护车来了,我看着他们上了车就走了。”
我再次调出视频,按了播放键:“严善华怎么回事?不是吃药控制住了吗?”
对了下视频拍摄的时间,那天纪晨风打给我第一个电话的时候,是在救护车上。
那时候,他是想寻求我的帮助吧。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怀着期冀向我求助,我总是会好好帮他的。
然而,这次我却错过了他的电话。
手伤成那样,是怎么一个人处理好所有的事的?拇指描摹着屏幕里,纪晨风的身形。当时找不到我,为什么事后不告诉我呢?难道只是三次没有回应,就不想向我求助了吗?
“具体不知道,似乎是恶化了,并且……”阿瑶语带惋惜道,“她现在住在医院的姑息治疗科,应该是没几个月好活了。”
第44章 我不会再报复他了
严善华要死了吗?
这一天比想象中来得更早。原以为我会因为她的死讯感到解脱和愉悦,但不知道是不是那些镇静的药物吃多了,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没有感到大快人心,也没有什么痛苦遗憾的情绪,只是……很平静。
阿瑶走后,我躺在沙发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陷入到一种放空状态。
最近我自己发明了一种不错的调节情绪的办法,我将它称为“鸵鸟法”——不想看到太阳,把头埋进沙子里就好了。不想烦恼,那不去想烦恼的事就好了。
只思考生存有关的事,睡觉、吃饭、上厕所,像老旧的计算机一样,一次只执行一条指令。而那些短期内无法改变的难题,不要碰,不要想。只要将它们锁在记忆角落,强行遗忘,身体就会变得轻松很多。
“喵~”小白猫睡醒了,跳到我的身上,升了个懒腰,开始不停用毛茸茸的脑袋蹭我的脸。
不胜其烦下,我只得收回心神,将注意力投注到它的身上。
猫这种动物,好烦,比乌龟烦多了。
“你是不是想纪晨风了?”我摸着小猫的脑袋道,“再过两天,如果他不回来,我们就去找他吧。”
第六天时,我的银行卡收到了纪晨风打来的钱,不多不少,五十万。
我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身,盯着那串刺目的数字满是不敢置信。
就算严善华命不久矣,不再需要钱治病,纪晨风把后头问我借的三十万原封不动还我,剩下的二十万又是谁给他的?他哪里来这么多钱?
而且他这是什么意思?把钱还给我,再也不欠我的了,是准备和我……从此两清吗?
焦躁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想不出答案,也无人可问。
怎么办?
怎么办……
牙齿咬住食指指关节,我需要做些什么分散自己的注意。
每当脑海里出现一个无解的问题,齿间的力度就会加大。疼痛使大脑不再全力以赴地纠缠在纪晨风的问题上,让我得以稍稍冷静一些。
严善华要死了,纪晨风把钱还给了我,要跟我两清……他要跟我两清……
我停下脚步,仿佛自蒙昧的黑暗中抓住一缕微光,整个世界逐渐明亮起来。
等等,这不就是我要的吗?严善华死后,秘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纪晨风再也不是威胁,他和我两清不是正好吗?
我糊涂了。这才是附和我预期的发展不是吗?老天这是在帮我啊,我急什么?
想明白了,我将红肿的指关节自口腔中取出,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终于这一切都要结束了。我的人生即将回归正轨,没有严善华,没有纪晨风,没有任何贫穷寒酸的事物。
我会成为真正的“太子”,执掌桑家的产业,从此风光霁月,无往不利。
还有这里……
我环顾四周,视线扫过显得有些凌乱的客厅,以及茶几上堆积的外卖盒。
无论再如何像,也成不了真的。这里不是“家”,不是我的家,只是如同许家和桑正白给予我的那般,虚幻的错觉。我会离开这里,把这个地方,连同与纪晨风的记忆一起丢弃。
好歹是生我的女人,再不愿承认,我身体里始终流着严善华的基因。而且她确实遵守了与我的承诺,没有向任何人透露当年的真相。
现在她要死了,恩怨全消,不为情只为理,我也应该去见她最后一面的,就当……结清与她缘分了。
年初七,我好好将自己打理一番。刮了胡子,头上打了发蜡,一丝不苟地穿好衬衫、马甲,西装裤,最后套上毛呢大衣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