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厌
裴湛扬不理会马子钧的埋怨,淡然地说:“你让她听电话。”
手机那头沉默了片刻,接着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女声:“喂。”
裴湛扬倚靠在门上,望着天花板上的纹路。他思索了半晌,才淡淡开口:“一切顺利。”
陶嫣嫣的嗓音顿时染上了哭腔:“你还是不肯来吗?”
裴湛扬无声地叹了口气,很平静地说了一些关心的话:“自己在国外注意安全,有什么事记得要跟家里人说。”
陶嫣嫣似乎听出了他想结束这通电话,立刻喊了他的名字,听起来有些歇斯底里。
“我喜欢了你那么久,出国以后你就再也不用看见我了。我就是想让你来送送我,你这都不愿意吗?”
“陶嫣嫣。”裴湛扬把目光从天花板上收回去,然后转身,手虚虚握在了门把手上。
“我还是那句话,我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
通话结束,裴湛扬直接把手机模式调整成了飞行模式。
他打开门,接着走了进去。房间里十分昏暗,陈瑞西拿着一个靠枕躺在沙发上。他眼睛盯着幕布,话是对裴湛扬说的:“来了。”
“嗯。”裴湛扬朝他靠近,“什么电影?好看吗?”
陈瑞西觑了一眼裴湛扬,见他神色平静,也没有再去问那些多余的东西。
“好看,你快来看。”
“好。”
谢钰淑是在第二天清早才知道陶嫣嫣出国的事,还是张元耀的母亲打电话跟她聊天的时候说起的。
“我也是听耀耀说的。”张母有些遗憾地开口,“昨晚他们都去机场送她了。”
“虽然之前就听说了,可没想到动作那么快。”
“耀耀说昨晚嫣嫣哭得可伤心了,也是,她可不愿意出国来着。”
“欸?你不知道吗?昨晚裴湛扬没跟你说起这件事?”
裴湛扬当然没有跟她说,谢钰淑记得清清楚楚,昨天出门前裴湛扬跟她讲的是自己要去看电影。
她尴尬地跟张母聊了一会儿,挂断电话以后正想去质问裴湛扬——然而突然转念一想,陶嫣嫣喜欢自家儿子,但裴湛扬又对人家没意思。以裴湛扬的性格,不去送她好像也情有可原?
现在是星期天的早晨七点,谢钰淑站在裴湛扬的房间门口,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他的房门。
昨晚裴湛扬回来得挺晚,主要原因还是陈瑞西说的那部“很好看的电影”竟然是一个悲剧。又由于这部电影拍摄手法细腻,讲的内容也非常贴近现实,甚至很容易代入,陈瑞西被这部电影的后劲弄得郁郁寡欢。
裴湛扬哄了他好久,终于是把人哄好了。如今他蒙着被子正在呼呼大睡,谢钰淑站在他床头看了一会儿,看到床头柜上的那三张照片时,那种奇怪的怪异感忽然涌了上来。
一个不可能产生的想法猛地从脑海里掠过,谢钰淑突然抓住了它。她眼皮一跳,把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一点一点串起来,越串越心惊。
不会吧?他们裴家不会要经历这几十年来最大的灾难吧?
“裴湛扬!裴湛扬!”谢钰淑这时也顾不上儿子的起床气了,她隔着被子使劲拍他的背,“醒醒!醒醒!”
“......嗯?”裴湛扬被吵醒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听到母亲慌张的呼喊,以为出事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怎么了?”
“你给我起来!”谢钰淑不仅眼皮跳,心脏也砰砰乱跳,“你今天跟妈一起去!”
“......去哪里?”
谢钰淑把人弄起来,慌慌忙忙地打开衣柜给他找衣服。
“去看大师!”
其实裴湛扬根本没有醒,他的问答全都是下意识的,谢钰淑后面的回答根本没有经过他的脑子。
“看什么?”
谢钰淑从衣柜里拿出一件T恤,吼得特别大声:“看姻缘!”
作者有话说:在连续迟到了五天之后,今天终于没有迟到!
第59章 “大师说——”
前段时间谢钰淑的好姐妹给她推荐了一位特别有名的大师,说是这位大师远近闻名,什么都能算。好多人都在托各位关系,就为了能让他帮忙算算未来的运势。
好姐妹聊起这些时脸上都是佩服的神色,她拉着谢钰淑的手告诉她自己已经提前在大师那里预约了位置,过几天谢钰淑就能去拜访大师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谢钰淑越来越相信这种神佛之事,这仿佛成为了一种精神寄托。有时候谢钰淑有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会去寺庙拜一拜,在那里喝上几盏茶,回来以后就会对那种棘手的合同有新的理解。再加上有好姐妹打包票,谢钰淑欣然答应,决定也让大师去看上几眼。
本来她是没打算带裴湛扬去的,然而眼下谢钰淑有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她必须要把儿子带上。
面对母亲无缘无故的行径,裴湛扬只是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意:“我不去。”
“你必须去!”谢钰淑把T恤甩在他床上,手指都快戳到他眼睛里了,“你今天不去我明天就把你扫地出门!”
裴湛扬见谢钰淑那么大的反应,迟钝的大脑在此刻终于运作起来。他晃了晃脑袋,目光缓缓凝在谢钰淑脸上:“为什么?”
谢钰淑果断出手,“砰砰砰”把床头柜上的那三张相框扣了下去。她扣得一声比一声响,也同时一声一声扣在了裴湛扬的心上。
裴湛扬低头瞧着床头柜上的相框,然后慢慢仰起头,对上了谢钰淑的眼睛。母子俩沉默着对视,良久之后裴湛扬拿起床上的T恤,很干脆地改口了:“行,我去。”
谢钰淑瞅着他冷静的面庞,好似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她这时才反应过来虽然裴湛扬跟她说过自己有喜欢的人,但是好像从没回应过“女朋友”这三个字。谢钰淑本以为是儿子还没把人追到手,所以用“女朋友”显得不严谨;她现在才意识到敢情不是女朋友,竟然一直都是男朋友!
“你……”谢钰淑年轻的时候曾签过一份能让她倾家荡产的对赌协议,那会儿她拿着签字的笔手都没有抖一下,可是现在她的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认真的?”
裴湛扬觉得她的问题很好笑,可他肯定不敢笑的;谢钰淑好像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他不能火上再浇一把油了。
“妈。”裴湛扬镇定地转移话题,“那个什么大师,你约了几点?”
“八点!”
“那你快点去准备一下,不要让大师等我们。”
裴湛扬越淡定反而谢钰淑心里越慌,她慌乱地扯住了裴湛扬手里的T恤,强制自己镇静下来:“儿子……”
谢钰淑不是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他们这个圈子那么乱那么复杂,别人家的事情多多少少会流传到别人耳朵里。裴家因为裴孟睿的关系向来不会与这些花边新闻沾边,裴湛扬虽然经常打架,可在家长眼里这不过是青春期男生的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况且裴湛扬又在成和中学读书,就算作为谈资放到明面上来讲,他也比很多公子哥要优秀得多。
然而假如裴湛扬是个同性恋,还是一个有男朋友的同性恋,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裴湛扬大概能猜出母亲如今的想法,他表面上云淡风轻,但是手上却用了力,把T恤一角从谢钰淑手里拽了出来。
“妈。”他心平气和地安慰谢钰淑,“没事的,没关系,又不是什么大事。”
谢钰淑是真的慌了,以致于她乍一听到裴湛扬温和的安慰,竟然真的把他的话听了进去。当谢钰淑从儿子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甚至还轻轻合上了他房间的门,她默默念叨着这是潘多拉的魔盒,只要她关上这个门,那些妖魔鬼怪就不会侵扰到她。
而等谢钰淑离开后,裴湛扬把床头柜上的那三个相框又扶了起来。他把它们摆回到原来的位置,然后静静地看着上面的照片。
“你说她会说些什么?”裴湛扬伸手触摸着照片上的笑脸,十分苦恼地说,“不会要让我们分手吧?”
“那不行的。”他又抬手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坚决道,“我会发疯的。”
母子俩是七点半出门的,谢钰淑根据好姐妹发给她的定位,发现大师住在成和市以外的一个村庄里,开车过去大约需要四十五分钟。
谢钰淑不喜欢迟到,尤其是这种如此重要的场合。裴湛扬坐在副驾驶,余光看着母亲面无表情地握着方向盘,车速却到了一个有些离谱的数字。
“妈。”裴湛扬善意地提醒,“你开得太快了。”
“嗯?是吗?”谢钰淑稍稍降低车速,看起来有点漫不经心,“那我开慢一点。”
裴湛扬很明显能感觉到谢钰淑的焦躁,但是眼下并不是一个合适的谈话场合;还有谢钰淑口中的“大师”,裴湛扬知道母亲比较相信这种神佛之事,因此他很担心这个从未碰面的大师会说出一些不识好歹的话。
越野车行驶了三十分钟,谢钰淑掐着点到达了目的地。这个村庄的居民住的都是自建房,上下两层,带院子的那种,两人最后在一栋写着“19-147”的铁门前停了下来。
一开始裴湛扬以为谢钰淑会带他去寺庙,没想到这次竟然来了别人的家里。这时有一个吃完早饭出来散步的老妇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她看见衣着光鲜的谢钰淑,仿佛已经很习惯了这种场景,十分自然地同他们搭话:“进去吧!”
谢钰淑正想按门铃,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阿姨......”“刚刚我还看见她在院子里扫地呢。”老妇人和善地笑笑,“你直接进去吧!她应该没有关门。”
仿佛是听到了门口的谈话声,一个年逾五十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穿了一件暗红色的短装旗袍,旗袍上衣领绣着一朵暗色的花,下半身配着一条款式十分过时的喇叭裤和一双布鞋。她看见谢钰淑,同刚才的老妇人是一个反应:“来啦,进来吧进来吧!我没关门呢!”
她的长相十分普通,也没有任何特点。谢钰淑笑着道谢,拉着裴湛扬进门了。
院子非常整洁,正中央摆放着一鼎香炉,上面还插着几炷还未燃尽的香,她跟谢钰淑解释早上几个村民来这里上过香。谢钰淑正想跟着点上几炷,她拦住了谢钰淑,笑道:“我已经帮你们点好了。”
裴湛扬看了她一眼,可能是因为她的打扮和给人的感觉与那些寺庙里的大师出入实在太大,裴湛扬看她总觉得她很像菜市场里买菜的那些奶奶外婆。
经过前院,她便领着他们进了一个房间。房间的面积不大,入眼是一座几乎和天花板齐高的佛像。佛像前放着好些贡品,地上摆着几个蒲团,裴湛扬进了这个房间,才终于觉得这个女人有了一点“大师”的感觉。
佛像两边放置着几张桌椅,她让他们落座,自己坐在了对面。
九月还未过半,气温一直很高,然而房间里却阴凉得紧。谢钰淑管她叫吴姨,今天想让她帮裴湛扬看看。
吴姨仍然是笑,她的目光在裴湛扬脸上逡巡,笑着点头:“好。”
接着两人便开始闲聊起来,裴湛扬听他们聊神佛,听得十分心不在焉;吴姨说今天哪路神仙的生日,裴湛扬也没有听清。
不久之后聊天的声音忽然停止了,裴湛扬抬眸,看见吴姨定定地看着门外,开口道:“来了。”
很快,诡异的一幕便发生了——坐在椅子上的吴姨猛地抽搐起来,嘴里发出咯吱咯吱无意识的呢喃;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声音愈来愈响,可随即这种令人心悸的声音变成了一种有规律的咏叹调,很快,这种咏叹调也停止了。
吴姨睁开眼看着他们,开口道:“哎呦,今天真热闹啊,大美女小帅哥都在这里呢。”
说实话裴湛扬还没从刚才那古怪的一幕里回神,他听到身旁的谢钰淑喊她“将军”,说今天想看看儿子的姻缘。
吴姨拉开身旁红木桌椅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包烟,娴熟地点上,然后放进嘴里狠狠吸了一口。
裴湛扬这才发现她的坐姿特别豪爽。
“今天忘了给您带烟。”谢钰淑笑着说。
烟雾缭绕中吴姨的视线锁定裴湛扬的面容,跟谢钰淑讲:“把小帅哥的生辰八字告诉我。”
谢钰淑报了出来,吴姨一只手夹烟,嘴里念念有词地算着,她一边算一边问:“有对象了啊?”
裴湛扬怔了一瞬,发现吴姨问的是自己:“是。”
“在一起不久吧?”
“嗯。”
“你追的人家?”吴姨抽了口烟,眯起眼睛笑,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人家不同意你还一直缠着人家?”
谢钰淑在一旁听得血压蹭蹭往上升,而裴湛扬还惊叹于大师的神奇:“是。”
“他很内向吧。”吴姨盯着他,讲道,“你看起来很调皮。”
本来谢钰淑想说自己儿子的对象性别出现了问题,但又怕吓着将军,只能期期艾艾地插话:“将军……我儿子还小,是不是还不适合谈恋爱?”
“挺好的。”吴姨吐出一口漂亮的烟圈,说出了自己的结果,“他们是天生一对。”
谢钰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