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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盒分量很轻,晃动起来有声音,似乎是根细细的棍子。傅深警惕心很重,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好几遍,确定里面没有机关,才小心地将盒盖打开。
看清匣中之物的瞬间,他的手忽然僵在了半空,目光彻底凝固。
盒子里装着一支残破的黑色弩箭,箭杆已堪堪要断为两截,箭尖卷刃,似乎曾撞上过什么坚硬之物。
眼熟的令人心惊,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比傅深对它更加印象深刻。
九月初九,青沙隘。乱石倾塌、生死一线的刹那,这正是那支来自身后,与他擦身而过的冷箭。
第8章 赐婚┃什么玩意?!
傅深心脏狂跳,耳边杂音纷乱,这支箭仿佛将他带回了那片噩梦般的修罗场,巨石当头坠落,残废的双腿似乎有了记忆,传来能活活把人疼晕过去的断骨之痛。
他深深地弯下腰,脊背弓起,这是个下意识的自我保护的动作,豆大的汗珠顺着他鬓角流下来,沿着瘦削的脸颊滑落的脖颈,苍白皮肤下筋脉突兀,似要破体而出。
“咔”地一声,坚硬的木头盒子没扛住他的手劲,被捏得裂了缝。破碎的木刺支楞出来,扎进了傅深的手心。
然而这细微尖锐的疼痛犹如一根金针,顷刻间透脑入骨,刺破重重迷障,一针定住了他摇摇欲坠的魂魄。涣散的神智被强行收拢,飞快地抽离了排山倒海的噩梦。
傅深冷汗涔涔地抬起头来,没有流泪,但眼睛里居然泛了红,血丝密布,浓黑的眼睫低垂如羽,透出仿佛沾了血的、困兽般的阴郁目光。
他的视线平平移到开裂的木盒上,忽然发现断口出露出一点纸边——这盒子竟还有个夹层。
傅深小心地从中抽出一张对折的纸笺。
小半个时辰之后,守在门外的肖峋听见傅深在屋子里叫人,他推门进去,皱起了眉头,总觉得屋子有股烧纸的烟味。
“侯爷。”
傅深坐在书桌前,面色平静无波,或许比平常更冷淡一点,手里来回把玩着一个长条木盒,盒子上沾着斑斑血迹,然而他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神态如常地说:“三天之内,府里都有谁进过书房?都叫过来。”
肖峋想让他先把手包扎好,但傅深连眼睛都没抬一下。肖峋不敢违拗他,忙低头答应。正要出去,傅深忽然叫住他:“等等。”
肖峋:“您说。”
他沉吟片刻,道:“把亲兵也带进来。”
青沙隘遇险后,傅深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人去找那根钉进山石里的弩箭,无功而返是预料之中。他以为这根箭早被埋在滚滚山石之下,却不料早有人抢先一步。这次刺杀做的十分隐蔽,如果没有今天这一出的话,说不定他的人还在无头苍蝇似的追查。
可究竟是谁有这个能耐,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个关键证物送到他眼前?
——戳破这层真相,又有什么居心?
没过多久,高矮不一,老少掺杂的下人们陆续在他面前站成一排,低头缩肩,一个个恨不得扎进土里。屋外站着一群杀气腾腾的北燕铁骑,表情像是随时要提刀进来砍人。
傅深嗓音微沙,听起来有种奇异的倦怠感,他顺手把盒子往紫檀大案上一扔,单刀直入地问:“这个盒子,谁见过,什么时候出现在书房的,谁放进来的?”
按时间顺序,最先进过书房的人上前辨认,都摇头说不知道,直到今早打扫书房的几个人有点模糊印象,说是进来的时候就见着书桌上有这么个盒子。他们还以为是傅深的旧物,没敢随便挪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前一天往书房送花瓶的小厮身上。
那是个十三四的孩子,穿一身灰扑扑的短打,父母早早过世,跟着他祖父在侯府做事,平日里都躲在后厨里不出来,从没见过这等阵仗,被傅深寒霜似的眼神一扫,顿时就慌了,扑通跪下,哭着边磕头边喊“老爷饶命”。
傅深揉了揉眉心,被他哭的脑仁疼,凉凉地道:“闭嘴。”
他声音很轻,可能是惯于发号施令的缘故,每个字却都很重,落在地上仿佛能砸出个坑来。那孩子顷刻消音,只是抖的更厉害了。傅深问:“这个盒子是你放进来的吗?”
“不,不,不是……”
“那是谁?”
“小的,小的不知……”
傅深阴恻恻地说:“我没耐心看你在这里筛糠,早交待早了事——再给你一次机会,想好了再说。”
小厮咬着下嘴唇,双手不住地揉搓衣角,最终扛不住傅深施压,小声地说了实话:“小的、真的不清楚,可能是王、王狗儿……”
傅深莫名其妙:“王狗儿是谁?”
“是、是城东杨树沟王家的小子,经常跟他爹来侯府送菜……昨晚傅爷爷让我来书房送花瓶,王狗儿说他也想看……看大户人家的书房是什么样的,我心想、侯爷反正也不会来,就、就带他一起进来了……”
傅深:“肖峋。”
肖峋:“属下明白。”
外人擅闯侯府书房,虽然书房里没什么重要物件,也是他们这些护卫出了极大的纰漏。肖峋立刻带了两个亲卫去追查这个“王狗儿”。傅深缓慢地扫视了一圈地下站立的诸人,忽然极轻地冷笑了一声。
“看来我这些年的确是疏忽了,以为这个‘后院’聊胜于无,没有引人放火的价值。谁知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漏洞居然比筛子还大。今日之事,算是给诸位、也是给我自己一个教训。傅伯——”
老仆战战兢兢地走上前:“请侯爷吩咐。”
“十天之内,遣散府里所有下人,让他们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以后侯府由北燕军接管,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在此逗留。就这样,去吧。”
地下呼啦啦跪了一片人:“侯爷!还请侯爷开恩……留我等一条活路!”
“别让我说第二遍,”傅深摆手道,“小丁,去监工。”
一个亲卫应声出列,拎起老仆的后脖领子把他提溜出去。事成定局,余下的人就像被一根麻绳穿起来的鹌鹑,缩着脖子跟在他身后,挨个离开书房。
傅深快刀斩乱麻地处理完这一摊子烂事,堵在胸口的郁气却分毫未消。他身心俱疲,烦的恨不得两眼一闭干脆蹬腿算了。这个念头还没定型,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侯爷,外面来了个禁军头子,说是有人托他传话给您。”
傅深正处在那木盒带来的惊疑不定中,对禁军二字格外敏感,立刻道:“让他进来。”
魏虚舟受了一路的注目礼,府中亲卫个个都是战场上下来的军人,看得他这养尊处优的禁军将军都有点遭不住。等见到坐在轮椅上的傅深,魏将军居然差点生出三分亲切感来:“下官左神枢军上将军魏虚舟,见过侯爷。”
傅深现在处于看谁都怀疑的阶段,不过北衙禁军在严宵寒的控制下,倒引不起他太多的疑心。说来奇怪,傅深与严宵寒为人处世的原则截然不同,彼此之间却有相当深刻的坦诚。他对这位在朝中恶名昭彰的鹰犬有种下意识的信任,因此面对魏虚舟时显得平和了许多:“不必多礼,魏将军请坐。倒茶来。”
魏虚舟不敢与他太过亲近,惟恐旁人猜忌,索性开门见山:“侯爷不用费心张罗,我说完就走。我们钦察使大人方才被陛下召见,走前托我给侯爷带话:近日京城高门显贵之家都暗中传言,说您有那个……龙阳之好。此事不可不慎重,侯爷须得及早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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