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好大一卷卫生纸
程千仞依言入座:“先生气色不大好。出什么事了吗?”
胡先生摆摆手:“方才起了一卦,有些累。”
程千仞接过茶盏,等对方先开口。
自神鬼辟易现于人前,学院替他承担各方压力。胡先生不知作何考虑,十分沉得住气,直到现在才召他谈话。
“我能看看你的剑吗?”
程千仞解剑置于案上:“先生请。”
宝剑出鞘三寸,寒光乍现。
胡易知捧剑端详:“人们说它万般不详,还不是为它抢破头。”
神鬼辟易本就凶煞极盛,持剑者易遭反噬。上一任剑主又死在徒弟宁复还手上,使它恶名更甚。
“你怕吗?”
程千仞摇头:“怕它?当然不怕。怕外面的人?怕有何用。”
胡先生闻言笑笑,收剑回鞘,递还程千仞:“今天找你来,却不是为它。”他自袖间取出一封信,“有东西转交给你。”
熟悉至极的字迹,猝不及防撞入眼帘。程千仞一时愣怔。
胡易知叹了口气:“你们通信没问题,让我转交也可以,发传讯符不好吗?”
“空间通道突然开启,我和院判还以为,朝辞宫发来什么重要消息,圣上驾崩了?魔族大军打进白雪关了?结果呢?给你的家书!”
他见程千仞魂游天外一般无甚反应,更觉胸中憋气:
“年轻人,你这真是‘家书抵万金’啊。”
程千仞被训得跟孙子一样:“抱、抱歉。”
他接过写有‘程千仞亲启’的信封,不由呼吸急促,心情忐忑。
逐流寄信来,会说什么?解释上次的事吗?那样的话,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信纸展开,四个大字跃然纸上——
‘往事已了’。
逐流的字迹,落款写着朝歌阙。
程千仞脑中轰鸣一声。
原来如此。
这意思清楚简单,我欠你教养恩义,替你解决一桩天大祸事。还如你昔日所愿,让你后半辈子过得安稳。
你我因果干净,两不相干。
他们之间,从不存在兄弟情深、‘家书抵万金’的感人桥段。
真干净啊,多一个字都不写。连最后一封信,也要经别人转交。
送走逐流时,程千仞确实想过这一天。
等事情真正摆到眼前,才发现自己远不如想象中豁达。
两道声音在他脑海中厮杀。
“程逐流,出息了啊,跟我来这套,死白眼狼,捡你不如养条狗!”
“你凭什么怪他,这不是你想要的吗?还说只要他过的好,虚伪,假话!”
胡副院长捡起飘落地板的信纸,看到落款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放心,毕业之后,你可以继续留在学院。”
这不是家书,是朝辞宫向南渊学院传达意志。
南央城里,很少有事能瞒过胡先生。他知道暮云湖血腥大屠杀,也知道程千仞养在身边的孩子,是被哪路人接走的。
但他未留意过逐流字迹,更想不到算不到,就在今年秋天,朝歌阙这个名字,已换了新主人。
程千仞夺回信笺塞入怀中,行礼告辞,仪态沉稳。
他在楼梯口转身说道:“先生,若南渊有难,南央城有难,我愿舍命出战,因为我喜欢这里。但我不会受人摆布。”
直到走出藏书楼,他始终面色平静。
只有手中长剑微微颤动。
太液池边寒柳尽枯,白雪却似阳春柳絮,漫天纷飞。
薄冰封湖,小舟不渡,湖畔落雪未能及时清扫,远望白茫茫一片。
程千仞踩在绵软积雪上,忽有所感,抬头正对上一道怨毒目光。他无心理会,对方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直径拦在他身前。
是钟天瑜。
他如今模样与春日入学时判若两人。两颊枯瘦,眼底青黑,神色癫狂。
钟天瑜因为身份‘不够格’,未能亲身参与暮云湖晚宴,但他知道那夜的很多安排。然而第二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花间雪绛没死,想杀他的人,都凭空消失了。
他在恐慌中传讯回皇都,时间一天天过去,杳无回音。
这件事被他看不到的可怕意志硬生生抹去,没人在意他这个唯一幸存知情者,就像铺天罗网不会在意漏网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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