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 第13章

作者:余酲 标签: 甜文 HE 近代现代

  其实江若醒来的时候,席与风已经不在房里了。

  不过笔记本电脑还在床头,江若猜他可能会回来取。

  也可能不会,他有助理还有那么多下属,何必亲自跑一趟。

  而且目标已经达成,今天来到拍摄场地,众人看江若的眼神都和善许多,有的甚至带了些“他是怎么做到的”的好奇。

  唐佳念今天也在B组,拍摄前把江若拉到一边咬耳朵。

  “我听说,昨天你家那位来了?”

  江若装傻:“哪位?”

  “哎呀别装了,周导今天去A组了,逮了剧务问是谁在散播谣言。”

  “原来周导不仅负责选角,还负责纪检工作。”

  “主要这回传得太离谱了,也不知道是谁嘴这么贱。”

  这事江若也觉得怪,按说一点风言风语,不至于发酵到如此地步。

  未得空细想,忽闻舞台边的大喇叭喊演员集合。

  江若迅速收拾了心情,站起来:“我先过去了。”

  “快去吧。”唐佳念用剧里的名字唤他,“方圆哥,加油!”

  这边江若投入拍摄,那边席与风刚从医院出来。

  孟潮的母亲昨日突发急病住院,作为世交家的小辈,又与孟家有婚约,席与风自当前去探望。

  医生说病人需要静养,席与风没进病房,通过门上的透视窗看一眼。孟母平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正闭眼休息。

  被问到怎么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孟潮难得显出疲惫:“老毛病,说做了个梦,又梦到……”说到此处顿了顿,到底没明说,“不吃不喝站在家门口,中午就顶不住了。”

  对于孟家的陈年旧事,席与风略知一二,却也没追问探究,关心送到便离开。

  回到车上给相熟的院长打了个电话,拜托他好好关照朋友的母亲。这种时候能做的只有这些,待在那里反而添乱。

  席与风早上接到电话走得匆忙,有东西落在剧组宾馆的房间里。

  本打算回去拿了就走,退房卡的时候碰到不知从哪儿蹿出来的周导,说B组那边江若在拍一场跳舞的戏,问席总要不要去看看。

  正值周末,下午没什么安排,席与风便应了。

  到地方正要拍。内景,三五个机位,无数块打光板,十来个工作人员将不大的舞台团团围住。

  周导要给席与风安排靠前的位置,席与风说:“不用,就在这里。”

  话音刚落,聚光灯唰地亮起,席与风站在人群之外,视线越过众人头顶,落在空荡荡的舞台上。

  空白画面很快被填满,一袭白衣的江若游了上来。

  用“游”这个字眼,纯粹因为他太过柔软,舞步轻灵得像一尾游鱼。

  他没有穿鞋,露一截纤细脚踝,依稀可见脚背上的青筋。他赤脚在地板上踩出旋律,本就白皙的皮肤在强光下变成透明质感。

  印象中跳芭蕾的人都有一双结实的腿,江若则不然。

  他的腿修长而匀称,线条流畅,因而没有那种过分强壮的笨重感。身上则很瘦,骨骼嶙峋,却能将那些看上去难度颇高的动作完成得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是外强中干的反义词,看似单薄,却足以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跳跃,奔跑,呼吸,旋转……用一种浸淫舞台多年的从容和拼尽全力的姿态,挥霍着他用之不竭的精力和热情。

  眼前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江若,在只有他一人的世界里尽情舞蹈。

  周遭寂静无声,众人不约而同地屏息。

  现场会比视频震撼,席与风早就猜到。

  但他没想到十七岁的江若,和现在见到的如此不同。

  从张狂骄傲,到豁得出去,像把躯体当作容器,将灵魂注入其中,一种类似自我毁灭的重塑。

  最后一个类似收尾的大跳跃,江若稳稳落地,却在咚的一声后,身体猛地打了个摆子。

  如同被抽空了力气,一阵风吹过来就要倒下。

  这个预感应验在下一秒。

  席与风眼睁睁看着他轻盈得如同一片云,在风中摇晃歪斜,轻轻张开手臂,只一刹便消失在画面中。

  故事结束,全场陷入黑暗。

  身体比意识先行,待反应过来,席与风已经不由自主地上前几步。

  工作人员们也围了上去,哪怕舞台下方铺了海绵垫,保护措施足够。

  透过狭窄的缝隙,席与风看见白衣少年撑着垫子要站起来,不知怎的又坐了回去。

  因为摔倒,头发有些凌乱,他随手拨了拨,仰头和身边的工作人员说了句什么,大概是“没事”或者“没关系”。

  再度起身时,江若很慢地转过身,视线越过面前无关紧要的人,落在一处定点。

  也正在此刻,导演后知后觉的一声“咔”,将众人彻底拉回现实。

  席与风看到江若的嘴唇微微泛白,有一种病态的虚弱。

  嘴角却上翘,露了个近乎放肆的笑。

  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或是酣畅淋漓后的愉悦,谁也说不清。

  隔着人山人海和不近的距离,席与风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的笑容,对象是自己。

第十一章 神魂颠倒

  一场关于人生转折的重头戏,一条过。

  上午原本还安排了别的戏,总导演孙尧见江若一时缓不过来,整个人都处在混沌失神的状态里,特地给他批了两小时假,让他吃饭休息调整一下,下午再继续。

  向孙尧道完谢,江若去到更衣室,把身上的舞衣换下。

  穿上平时穿的毛衣加牛仔裤,简单舒适的搭配,换完推门出去,看见站在门口的席与风,先是一怔,而后笑起来:“席总还没走啊。”

  席与风单手抄兜,站在几米开外看着江若。

  依旧没有温度的清冷眼神,却多了几分探究意味。也许是看错,江若不能确定,席与风这个人实在很难懂。

  午饭又是周导组织。

  一回生二回熟,席间气氛比昨晚融洽许多,江若甚至能坦然接受他人的吹捧夸赞,哪怕出自奉承阿谀。经过上午那场戏,其中多少有几分真心。

  关于舞蹈,他还有点自信。

  因此胃口也比昨天好,大虾扫了半盘,五花肉也吃了好几块。这家私房菜馆的红烧牛腩炖得软烂,江若停不住筷,连汤都拌进米饭里吃得一干二净。

  中华美食下肚,才有种回到凡尘接了地气的踏实。

  制片人是名三十来岁的女性,见江若吃得毫不收敛,羡慕道:“我听说跳舞的人都要严格控制体重,江老师怎么好像都吃不胖?”

  “也没有。”江若回说,“大学那会儿有阵子天天吃火锅,半个月胖五斤,都不敢当着老师的面上秤。”

  意在说自己并不是吃不胖的体质,可被周导听进去,就有了别的意思。

  “瞧把我们江老师饿的。”周导佯作不满质问剧务,“几天不见,我看着人都瘦了一圈,平时是不允许江老师加餐?”

  剧务助理是个年轻姑娘,入行没多久,还不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不能:“允许的,不过江老师不讲究,和大家一样吃剧组盒饭。”

  “……盒饭?”

  “是啊,统一订的,一荤两素,米饭管够。”

  桌上一时静默。

  正当周导试图换个话题扭转局面,席与风先他一步问江若:“你的助理呢?”

  “我没有……”江若嘴快,反应也快,“我没有让他跟来。”

  “为什么?”

  “我这么大个人了,哪需要别人照顾。”

  席总的办事效率,江若是领教过的。

  一顿饭的工夫,从饭店出去,江若就看见席与风身边那个姓施的助理站在路边,身旁还站着个戴眼镜的女孩。

  见人出来,施明煦上前道:“席总,人带来了。”

  席与风点头,接过女孩递来的简历似的几张纸翻了翻,反手递给江若。

  江若莫名其妙:“这什么?给我干吗?”

  这种事不消席与风说明,施明煦介绍道:“她叫沈初夏,江先生可以叫她小沈,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江先生的生活助理。”

  即便席与风再不想开口,这种情况,江若就算用铁锹也得把他的嘴撬开。

  当着下属的面,江若笑嘻嘻地请席总借一步说话,待来到只有两个人的僻静处,立马沉了脸:“敢问席总这是什么意思?”

  “给你派个助理。”席与风说。

  “我说了,不需要助理。”江若不客气道,“况且我和你的关系,好像还轮不到你帮我做这种决定。”

  席与风看着他:“我和你,什么关系?”

  把江若问住了。

  他和他是什么关系?几面之缘的关系,上过一次床的关系,还是债主和欠债者的关系?

  这些都是只有他们俩知道的关系,而明面上,他们是金主和被包养的情人,一种本该肮脏的,见不得光的,却被迫搬到台面上,供所有人当作茶余饭后笑谈的关系。

  江若感到不适的点在于,他清醒地站在实际的立场,觉得席与风这种行为属于越界,属于给他增添负担。

  而席与风理所当然的态度,来自于他既然扮演了金主的角色,所有的行为就都基于这层关系产生,包括帮江若摆脱流言蜚语和为江若安排助理。

  反正都是做给旁人看的,他无所谓和江若实际上是何种关系,因为对他来说并无差别。

  想通这一层的江若,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泄气感。

  到底在人前,江若迅速收拾好情绪,以问代答:“我以为我和席总已经钱货两讫,这样一来,我岂不是又欠席总一笔?”

  一句话将两人实际的关系挑明,甚至不惜将自己比作货物。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席与风忽略了江若言语中微不足道的嘲讽,道:“以后还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