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顺颂商祺
季维知的兴头一下子被磨没了:“那你去吗?”
“去啊,否则我爹肯定天天说道我。” 温绍祺恨恨地说,“你放心,到时候我肯定帮你出气儿。他们不是爱喝酒吗?我年轻,非得把那王八蛋喝趴下不可!”
“你不许——” 季维知下意识护着盛绥,可又觉得自己没这立场,于是把话吞回去。
温绍祺见他欲言又止,立刻心领神会:“咋,你也想去?”
“啊?” 季维知心道我啥都没说啊。
温绍祺给他一个眼神:“我都懂,靠我收拾他肯定不解气,成,给你个机会,你陪我去。这样我就不用一个人面对我爹的教育了。”
季维知木着脸说:“我怎么觉着你是拉我去挡枪呢?”
温绍祺讨好地笑:“哪能啊?我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真假。” 季维知不信,但还是应了。
不为别的,就为……
就为什么?季维知寻思半天也没想出个正当理由。
算了,就为把手套、帽子这些过冬家伙什还回去吧。拿人手短,总归不好。
等元旦那天,季维知特意穿上新扯布的对襟长衫,脖子边一圈风毛。
这天正好温绍祺也在宿舍,看他收拾得这么利落,“啧啧” 两声:“哎我说,就算你要给二爷脸色看,也用不着这么努力吧。瞧这身人模人样的,我都快不认识了。”
季维知呛他:“赶紧回家吧你,再晚点温总要说的!”
温绍祺吐吐舌头,溜了。
季维知又对着镜子墨迹半天才出门。
他到万国饭店时也不算晚,至少温家父子还没到,估计在家合计带好酒来。
一辆黑色别克停在万国饭店门口。男人靠着车抽烟,单手闲闲地插兜,身形被雾气勾勒得时隐时现。
季维知认出那人是谁,却并没打算主动打招呼。
盛绥也发现他,立刻把烟掐了,脚尖在地上碾两下。
“来了?” 盛绥走近。
季维知点点头。
盛绥说:“我没想到你会参加这个局。”
季维知怕他多想,此地无银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想来还你东西,没别的意思。”
说罢,他举起手中的帽子和围巾,“喏,物归原主。”
“这样啊,那是我自作多情。” 盛绥说着让季维知心猿意马的话,又跟正人君子似的澄清,“我还当小孩心软了,想跟我修复关系。”
“才没有……” 季维知因为心虚变得声音很小。
盛绥不再逗他,跟他一块上二楼落座。
万国饭店二楼都是封闭的小包间,但开了观景窗,朝外既能看到护城河灯,又能瞧见大厅里的歌女。流光溢彩,纸醉金迷,人人在这寻的便是一刹开心。
季维知对表演没兴趣,趴在大圆桌上干瞪眼。
盛绥见状,轻声问:“无聊了?”
“嗯,没意思。” 季维知懒懒地向台上瞟,眼神扫过觥筹交错的人群,“隔江犹唱后庭花。”
盛绥默不作声。
俩人就这么沉默了半分钟,就在季维知以为盛绥不会再开口时,对面突然来了句:“糖还甜吗?”
“什么?”
“我不知道哪个味道最好吃。”
“哦,你说那个啊,” 季维知反应过来,是指上回塞进自己口袋里的硬糖,“甜。”
说这话时,季维知的下巴扬起欢喜的小幅度。
盛绥瞧在眼里:“喜欢就好。”
第11章 哪来什么姑娘
季维知想,自己刚说喜欢了吗?这么明显吗?
不能再多嘴,否则对面还真以为自己那么好哄呢。
这样想着,季维知把头偏向一边。好在他不需要绷太久,因为温家父子很快敲门进来。
温绍祺见少校 “气鼓鼓” 地偏头沉默,不禁腹诽,这俩人还真是水火不容,坐这么久了都不说话。
“二爷,久等久等。” 老温总场面话说得漂亮,先是欢迎盛绥回国,又把盛家生意从里到外夸了个遍,最后引荐季维知,“哦对,这位就是季少校——之前电话里跟您提过的,他负责专线迁移事宜。”
盛绥点点头,“嗯,我俩认识。”
小温少爷哼道:“您还好意思说呢。”
温总连忙喝斥:“怎么说话的?” 言罢转头笑道,“二爷,别生气,小孩子不懂事。”
“没事,他也没说错。” 盛绥知道温总并不了解自己的旧事,也没多辩解,三言两语往别处带话题。
温总却时刻记着这顿饭的来意:“嗐,二十岁也不小了,您二十时都能银钱两业说上话,我这孩子还就知道整天胡闹不让我省心。您要是有空,可以带他也去商会转转,我就盼着他赶紧收收心,帮衬帮衬我这银行……”
“温总,现在的年轻人可不比咱那会。” 盛绥看出温绍祺表情中的不悦,找补道,“您要我带他,也得他自个同意不是?”
“不同意。” 温绍祺黑着脸,吊儿郎当地翘着腿,“老佛爷都没了,您俩还搁这搞旧时代大家族那套呢?早不兴那了好吗!”
“温绍祺!” 温总震怒,面色铁青。
季维知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自己来得多余,没什么威力地劝道:“不吵不吵,咱今儿不是来过元旦的嘛?”
温总这才顺了口气,表情也和蔼了许多:“还是季少校懂事。你也得多担待着我们家小温,他从小就皮——来,我敬你。”
“别别别别,哪能啊?” 季维知哪敢让长辈给自己敬酒,慌得立马站起来,双手捧着杯子,“我敬……”
“您” 字还没说出口,季维知就被就被人摁下去。
盛绥站起身,端着杯酒,遥遥对温总说:“咱俩喝就成。小孩子都在长身体,不合适。”
温总也不知他闹得哪出,只好应和道:“也、也行?那小温和季少校就…… 喝茶?”
温绍祺跟季维知面面相觑。一个心道自己都成年多久了,还长个哪门子身体?另一个窃喜,都不用动手,他自个往枪口上撞,拿茶拼酒还愁拼不过么?
一桌四人时不时就站起来碰两杯。俩小辈的自然没事,就是温绍祺卯足了劲整盛绥,喝茶把自己喝得顶饱。
“哎,你别老让二爷喝……” 季维知怕盛绥真醉了,转头警告温绍祺。
温小少爷没听着,很大声地问:“啥?”
这嗓子一出,另外俩人都看向这边。
季维知不好意思再开口,摆摆手,示意没事。
正尴尬着,只见温总带着七分醉,哥俩好似的搭着盛绥的脖子说悄悄话。然而醉鬼的小话音量很大,大到季维知不得不听到。
“我说二爷,你那姑娘最近追得怎么样了啊?” 温总问道。
盛绥把他的手取下来,后仰,保持礼貌疏离的社交距离:“什么姑娘?没有的事。”
温总便顺势倚在桌上,撑着脸:“我记得白大使不是说你…… 看上个什么人?”
季维知立刻竖起耳朵,警觉地望向盛绥。几乎是同一瞬间,盛绥也往他的方向看来,带着灼热的目光。
“是有。” 盛绥说着,眼睛仍旧直勾勾地望着季维知。
温总哈哈笑道:“你瞧,刚还不承认。谁啊?我认识么?”
“认识吧……” 盛绥无奈地收回眼神,回答。
包厢好闷。他胸口堵得慌,急需出去透口气。
温总见他起身,便打趣道:“哎小季,你认识吗?”
“不认识。” 季维知脸色不好看,手也抖得厉害,连残酒都不想收拾,哆哆嗦嗦地起身,“我、我有点事,想出去一趟。”
温绍祺意识到不对劲:“你怎么了……”
季维知瞪他:“我没怎么!盛绥他喜欢谁关我屁事!”
说着,他放下酒杯,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屋里一下子静默,只有盛绥悄没声地喝完杯中酒,说道:“我也出去溜达会儿。”
偌大的包间,忽然只剩下父子两人。
温总酒还没醒,却又存着点意识,看不懂那俩人究竟什么情况:“季少校刚刚是在发火?”
“是啊,您问错话了呗。” 温小聪明自信地推测,“他跟盛绥老不对付,您没见他刚刚黑脸黑半天了么?”
“嗯?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还把他请他来这!” 温总一阵后怕,“刚我还拿二爷的事儿刺激他……”
温绍祺摆摆手:“我请他来,是跟他一块整人的。但您找他问二爷,那就是在雷区上瞎蹦跶。”
温总后知后觉地望向门外,感慨道:“那他俩这梁子,看起来还结得挺大啊?”
门外,歌女的声音被晚风吹散,只有几朵烟花在空中炸开。
季维知蹲在河边吹风,拿着块石头在地上画圈。
每画一个就念念有词地骂:
“怪不得不急着找我,原来是心里有人了。
“怪不得要出国,原来是心里有人了。”
“怪不得……”
第三个圆没画完,季维知就闻到一股酒香。眼前是熟悉的皮鞋和西裤。
季维知丢下石块,闷闷不乐地站起来。
“生气了?” 盛绥递上一张纸巾,叫他擦手。
季维知没接,赌气似的在自个长衫上胡乱抹了把,“没。”
盛绥耐着性子问:“那怎么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