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傅云见
闻岁啧了一声,食指扣着啤酒罐的拉环,往上一提,白色的气泡溢出来不少。
他把罐身捏扁了些,仰头喝了几大口,才含糊不清地感叹说:“还不如呆在这儿跟你吃年夜饭,日子挑得真是时候,以后过年都得有心理阴影了。”
江暗看他这样平静的样子挺难受的,经受了这么一通折腾,跟至亲彻底决裂,他宁愿闻岁又哭又闹,像刚才那样痛哭一场,或者破口大骂都好,偏偏现在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只是时而沉下去的口吻彰显着其实内心并不好受。
以后以后,大概往后的年夜饭都只剩下他们俩了,当初的话一语成谶,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相依为命。
江暗喝了口酒,上次逛超市没买着平时习惯的牌子,味道偏苦,回味也涩,并不大好喝。
他手指缓慢地在沾着水汽的瓶身上来回滑动,偏过头说:“岁岁,我是不是做错了。”
错在一开始,就应该把那份喜欢好好藏着,永远不该见光。
就像闻仲青说的,如果他从来没越过那条线,一直只当一个合格的哥哥,也许不会把闻岁逼到一定要在两者之间艰难做出取舍的地步。
闻岁对上他的视线,笑了一声:“当然没有,不用怀疑自己,你什么都没错。”
江暗垂眸,看着远处的江水,视线有些虚焦:“是我把你拽进来的,如果我不开口,你根本不会朝着这个方向想,是不是?”
这种话落入耳朵里,闻岁觉得心疼,他哥总是这样,习惯把所有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明明自己也算是被伤害的其中之一。
他勾出脖颈上的平安符,缓慢地抚摸着上面的金线说:“哥,有时候你可以学着自私一点。喜欢一个人有错吗?没有。让自己高兴有错吗?也没有。没谁会无私到只会把痛苦强加到自己身上,看到自己爱的人可能会跟别人在一起,会难受死的。更何况,我虽然开窍慢,但不是傻,早晚会反应过来的。这一天,来得早来得迟,没有任何区别。”
“你真的长大了。”江暗点了点头,很轻地笑,“还知道安慰我了。”
闻岁抿了一下唇,尝到嘴唇上残留的酒的苦涩:“总要长大的是不是?但也不需要长太大,懂事就行,毕竟天塌下来有哥哥顶着。不过我为了你放弃了巨额继承权,你是不是该考虑下怎么照顾我下半辈子?”
这话有些蛮横无理,但让江暗就觉得突然松了口气,好像以前那个肆无忌惮的闻岁又稍微回来了一点。
他紧绷的后背放松了些,学着他把脚搭在前面雕花的木栏上,仰头躺上靠椅。
“好好赚钱养你,如果不想再回这边的话,落户京城,然后挑个你喜欢的地段买个小房子搬过去。不过房价很贵,哥哥买不起独栋别墅怎么办?”
闻岁扫了他一眼,觉得他一板一眼反问的样子特别逗,苦中作乐说:“那我也努努力吧,也不算太亏,好歹闹崩前搞了个火锅店出来。当不了游手好闲富二代了,就当个自力更生的富一代。”
江暗捻了下指尖,闷笑说:“赚那么多钱用不完多浪费。”
“对我们俩那么有信心啊江黏黏。”闻岁随意把左脚的拖鞋踹了,光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蹭,“那就再养只猫吧,以后把我们的遗产都给它,争取让它成为猫界第一富豪。”
他学着新闻联播里的口吻,捏着啤酒罐假装是猫,抬手介绍说:“大家好,接下来要介绍的是猫中贵族,年年小朋友……为什么是贵族呢,因为它有两个相当有钱的爹,给它留下了巨额资产………”
“你傻不傻。”江暗伸手过去捏他的脸颊,手指间挤出一点肉,“凭什么猫要跟我一样的名字?”
闻岁嘴唇被捏成了金鱼,口齿不清回:“谁跟你一样啊,人家是年年有鱼的那个年,少自作多情。”
聊未来的时候,总是很容易就陷入了那种美好的愿景,能冲淡当下悲伤的情绪。好像眨眼之间,真的就过了十年。
他们有了一只很爱掉毛的猫在家里乱窜,房子不算太大,但收拾得很干净,茶几上放着排了几小时队买回来的茶点,两人窝在一起看无聊电影,像现在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闻岁突然觉得,可能十年后和现在也没有任何的区别,以前他说有哥哥在的地方就是家,酒店是,宿舍是,租房也是,那话是他拿来安慰他哥的,现在却真真实实感受到了。
他放了酒,长手长脚顺着躺椅爬过去,懒仄仄地趴在江暗身上,脑袋抵在温暖的肩膀里,很缓慢地呼吸。
要说不难过那是骗人,闻仲青和谢明之对自己再是漠不关心,总归是血脉相连的父母,就这么轻飘飘割舍出去,实在没办法那么洒脱。
但他不敢把这份难过表现出半分,生怕稍微不开心就会让江暗多想,然后陷入自责。所以只能竭尽全力的表现出不在意,把眼泪生生藏回肚子里。
江暗揽着他的腰,下巴抵着他的脑袋低声问:“是困了吗?”
“没,不太困。”闻岁偏过头蹭他的唇角,从贴合的唇缝里溢出声音,“新年新气象,让我体会下哥哥跟男朋友的不同。”
“嗯?什么?”江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尾音上扬着反问。
闻岁咬了他的下唇,声音混着呼吸含糊开口:“想跟你做。”
江暗垂眸,慢条斯理地玩着散乱的头发:“套没了,本来想着晚点去买,但今晚突然这种情况……你先休息一晚上吧,早点睡。”
“你是不是不行?”闻岁挑衅说,“不行就我来吧,想试试好久了。”
江暗眯了一下眼,托着他极具手感的二两肉把人抱起来,挂在身上慢吞吞朝着房间里走。
闻岁双腿扣在他腰上,另一只挂在脚上的拖鞋落在地上,啪嗒一声脆响。
他懒得捡,手指揪着黑发尾端,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不要命地继续扔狠话:“要不一会儿给你计时,要是比之前短点,就说明你长了一岁,果真开始走下坡路了。”
然后被扔在了铺着蚕丝被的床上,相当羞耻地弹了弹。
江暗俯身扣着他的后脑勺,吻得很轻,他今天对闻岁有点心疼的纵容:“没事,你继续说,我听着。”
闻岁微微抬了腰,抓着他的衣服有些重地回吻过去:“没吃饭啊。”
他想要一场激烈和汗水,让他暂时忘掉所有的不愉快,免得两人稍微的沉默,就会让他反反复复掉入那种不痛快的难受中,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双手掐住似的,连心跳都变得喜怒无常。
这一晚上像是踩不到实感,需要抱着吻着,才能确定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爱他。
江暗被他咬得嘴唇有些疼,察觉到他的用意,无奈出声:“是明天也不打算出门是不是?”
“无所谓吧,也不用走亲戚了,你占有欲那么强,不是爱留痕迹么,爱种几个草莓种几个。”闻岁亲着他的下巴,沙哑开口。
江暗吻着他的脖颈,呼吸很沉地打在那片皮肤上,低声说:“那就种满好不好?”
头一回闻岁难得配合,也热情得厉害,彼此到后来都很是失控,几乎有些收不了场的意思。
夜已经很深了,对岸的灯光暗掉了一大片,陷入昏暗,只剩下那个还在循环闪烁着新春快乐的巨幕。
江暗曲起他的小腿,感觉后背被狠狠地抓了两下,呼吸变得更重。
他偏过头去堵闻岁那张什么荤话都往外冒的嘴,舌尖尝到了一点湿意。再抬眸看过去,看到一滴眼泪砸在枕头上,怀里的人眼尾通红。
江暗明了今晚闻岁的反常,着实心疼了,没有挑破,只是很轻地叫了一声:“娇娇。”
闻岁偏过头咬他的肩膀,没嘴下留情,留下了一圈很深的齿痕。
憋了一晚上的情绪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哑声埋怨说:“你把我弄疼了。”
“对不起,宝宝。”江暗温柔地吮掉他的眼泪,道歉说,“以后都不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嗅出完结的气息了吧,还有两章正文结束~可以点想看的番外,目前打算写个高中没分开的if线,婚礼,副cp估计有个几章
审核爸爸,这也锁????
第61章 Chapter 61
一直到开学前, 闻岁大多数时间都和江暗呆在那个江边的房子里足不出户。
窝在房间看电影,打电动,或者兴致来了解锁个新花样, 日子过得倒也不算无聊。
闻岁的理由相当简单粗暴:“现在没卡可刷了,得节约,都租了一个月当然得住满再走。”
江暗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点头说:“对, 不然回去宿舍没开还得住酒店。”
其实还有深层的原因, 他们默契没有去挑破,彼此都在用最后的时间跟这座城市告别。
从小就是江边长大的孩子,吃惯了麻辣的食物, 听惯了热情的方言, 习惯了街巷的烟火气,多多少少是会想念的。以前回来是因为根在这儿, 以后除了回来扫墓, 也就再找不到合理的缘由。
临走的前一天, 他们回了趟三中。高中开学早, 无数的学生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跑, 闻岁站在校门外看着的时候, 多少有了点时光一去不复返的唏嘘。
江暗跟他并肩站在树荫下, 没忍住笑他:“你十八岁的脸上为什么露出八十岁才有的表情?”
“你懂个屁, 我在怀念逝去的青春。”闻岁双手插着兜,心说他曾经也是刚进校的学弟,现在逢人都得点头叫自己一句学长。
说完, 又相当走心补了一句,语气有点感慨:“不过青春就是要留点遗憾的。”
江暗听懂了,笑了笑没说话, 只是很轻地捏了一下他的后颈。
他们拍了很多的照片,手机里存得满满当当。当初说要用一千张照片去覆盖过去的约定,没想着几个月就超额完成。
那些树枝,小巷,人群,店面,每一样都以静态的形式封存在相册里,恍惚间再看到的时候,一下子就能被拉回从前。
但从前,到底是回不去了,他们只能收拾行囊,走得越来越远,再看不清来路。
闻仲青的执拗果然如闻岁所预料的那样,把所有的卡停得一干二净,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来抗衡,在远方等一个妥协。
只是他实在是对自己的儿子了解不够多,也看轻了他们对于感情的坚持,原以为折腾几天就能结束的战斗,硬生生持续了好几年,依然没有等来半分退让。
闻岁一度觉得用年来计算的光景很是漫长,当初跟江暗分开,每一天都度日如年,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分分秒秒都是难熬。现如今两人朝夕相处,忙着学业忙着赚钱,几年的时间好像就变得飞快起来,春来秋去就在眨眼之间。
他收起了以前的吊儿郎当,很认真地听完每一节课,门门功课全拿满分,继江暗之后,在京大这样一个遍地是大佬的学校也能被尊称一声学神。
当然他觉得他哥更变态一点,当初卡里那一两百万被他拿去搞投资,轻轻松松就翻了倍,跟自己火锅店的辛苦钱相比,闻岁相当不满。
得知小朋友为这事儿生了一整天闷气,江暗笑着亲他的嘴角:“一家人还要攀比?你好胜心就这么强?”
“啊,毕竟要买房子,我得出一半。”闻岁回得相当有骨气,又补了一句,“万一以后吵架了,你让我出去怎么办?”
江暗觉得他可爱得要命,揶揄说:“我们吵过吗?”
“没有,不代表不会发生。”闻岁眼神睥睨看着他,恶狠狠说,“我要去跟李经理商量扩店。”
“别,你再忙我都见不到你了。”江暗揽着他腰哄道,“留点时间给哥哥行不行?”
闻岁勾着他的脖颈,表情像是万恶的资本家:“行啊,按分钟计费,你给我打钱。”
“闻岁岁,你掉钱眼儿里了?”江暗简直要气笑了。
闻岁摇头晃脑说:“我也可以给你嫖资,共同致富,很公平吧?”
江暗咬着后槽牙,实在没忍住,扣着他的腰把人掀翻,按在床上打了两下屁股。
两人仍然住在404没往外搬,稍微有点动作,铁架子床被晃得嘎吱作响,吓得闻岁抬着眼皮瞪他。
他们默契地在学校仍然保持着哥哥和弟弟的关系,原本跟家里就够闹心了,闲言碎语也有,不想再给对方带来更多的非议,也懒得解释。
这种事情一旦公开,关心也好恶意也罢,总免不了好事者跑过来问上几句,再添油加醋传播出去。
但有人察觉出来隐晦问起的时候,两人也没否认,只是留出一段意味深长的空白。
于是继“江暗女朋友”,“闻岁女朋友”,“江暗和闻岁到底什么关系”也荣登京大十大未解之谜,唯二知道内情的汪奇粤和简映快被憋死了。
谢明之时而会发来信息,大概是当初受到打击太大,她这两年变得柔软了不少,不再像当初那样强势,偶尔会问起他和江暗的近况。
只是闻岁完全继承了那股倔劲儿,说不回去,就真的再也没回去过,谢明之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又一年的春节前夕,闻岁跟他哥正忙着往新房里添置家具,手机一震,收到一条微信。
[明之]:岁岁,三年了,今年还是不肯回来看看吗?
[勿扰]:你先问问闻总
离家那一刻起,他连爸都不肯叫了,颇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架势。
[明之]:他这段时间偶尔也会不经意提起你,之前有天晚上看到他在翻你高考时候的采访报道,估计还是想你了
[勿扰]:要回可以,跟我哥一起
谢明之很久都没有发过来下一句回复,那段沉默其实就说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