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riest
前半句听着还像人话,后半句当场把严掌门听得火冒三丈。
想他少时,那也是荣华富贵、花钱如流水,后来严家败了,门派又不能回,他经历过好一段缺金短银的苦日子,乃至于现在化身黑市里要钱不要命的“捞钱公子”,几起几落,严争鸣对“富贵”二字感情非常复杂。
简单来说,就是自己摆谱,但见不得别人摆谱,特别见不得别人用钱来和他摆谱。
他怒喝一声:“说了不卖!听不懂么?”
随即忍无可忍,一剑向那真龙旗斩了过去。
真龙旗龙魂尚存,一旦被放出来,哪怕持旗的是个凡人都能动地惊天——可见这脑子有坑的纨绔家里将他宠成了什么样子——此刻,龙旗被严争鸣剑意所激,当即数十道惊雷横斜而下,与强横的剑气在半空相撞,巨响炸得人头晕眼花。
严争鸣脸色微变,不由得退了两三步,隐约感觉自己的真元被龙威压制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有利器出鞘的声音,几日以来开始熟悉的寒气弥漫开,程潜在一旁说道:“我闭关太久,见识浅薄,至今还没见过真龙魂呢,师兄,你就让我会一会它吧。”
严争鸣听了先是一怔,随即胸中怒火更盛,心道:“这小子以前商量都不和我商量一声,提剑就上,现在又是从哪学会的这一套?难不成这些年过去,我在他心里就是从‘废物点心大师兄’变成了‘还需要别人哄的废物点心大师兄’么?”
掌门印中历代大能交叠的神识他都想去挑上一回,难不成还怕一条死了八千年的有角长虫?
严争鸣当即一言不发,整个人化成了一道雪亮的剑影,千条元神剑不躲不闪地迎着空中群雷,逆流而上,剑气与惊雷怒而相逢,大地都在轰鸣,群山百兽无不惊遁,云层间若隐若现的海外神龙与疏狂无边的当世剑修各自寸步不让,浓云翻滚如涛。
马车上的纨绔吓呆了,每次他只要拿出真龙旗,对方基本就给他跪下了,谁知道那鬼旗子遇见强手竟会脱离控制,还有这样大的动静?他此时全靠两名元神修士护持,已经被真龙旗激起的风雨浇成了落汤的鹌鹑,只顾瑟瑟发抖,打战的牙把腮帮子都敲麻了。
除了那两位元神修士,马车附近的倒霉蛋们基本都已经被剑意与龙威压得瘫坐在地,抬不起头来。
被留在一边观战的程潜站得岿然不动,眉宇间却微微有些尴尬,一时没弄明白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水坑见了此情此景,急忙把脑袋缩回了二师兄的袖子里,明智地决定这段时间老实点,坚决不和掌门师兄顶嘴了。
大师兄是赶上每月那么几天不痛快了么?好大的火气。
龙魂仰天发出一声长吟,严争鸣将护体真元推到极致,丝毫不顾周遭风刀霜剑,宽大的衣袖撕裂开,袍带翻飞,无数条元神剑汇聚成一条,裹挟着风雷之力,神挡杀神一般地撕开了云层,罡风与骤雨竟不能削弱其分毫暴虐,剑影直冲向龙魂。
程潜目光一凝,低声道:“‘出锋’……大师兄已经到了这一步么?”
相传剑修中“出锋”,是炼身为剑的第一步,剑修跨入这一步,便真正触碰到了无法与旁人言传的剑神之境。
这一步跨出去,足以跻身修士顶尖高手行列。
“据我所知,他上次动剑的时候好像还差着一步,”李筠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恐怕是被你逼的。”
程潜被他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直觉想要反驳,随即一转念,好像真有点像那么回事。
他一时间神色微微凝重,忖道:“那……难不成他眉间那一点心魔痕迹,也有我的缘故么?”
这时,只听一声怒吼,严争鸣的剑从龙魂身上穿了过去。
李筠忙叫道:“哎哟,大师兄,那可是真龙旗,从古至今就这么一面哪,你不要暴殄天物啊……亲娘啊,龙骨都裂了,你悠着点!”
严争鸣充耳不闻,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将龙旗与龙魂一并揍回阴间去。
李筠只好眼巴巴地望向程潜。
程潜在旁边不动也不吭声,李筠只好开口道:“小潜,自古人死不能复生,你却是例外,故人归来,个中惶恐、愧疚你可能都感觉不到,那些太沉重了,能让人整宿辗转反侧,也能让世上任何思念变了味道,回首百年身,哪那么容易同原来一样?他因为你恨了自己多少年,我都算不清楚……你就别让他更恨了吧。”
程潜外有冰霜,心有玲珑,从来是闻一知十,李筠将话说到了这份上,他哪里还不明白。
随着那出锋一剑,眼看空中形势逆转,方才威风凛凛的龙魂,此时已经连连退却,几乎变成了被严争鸣压着打,终于担不住了,转身要缩回龙旗中。
就在这时,程潜整个人忽然化成了一道流星,直上直下地蹿入了笼罩在龙旗下的天空,风雷大作中,从他身侧落下的雨水全都成了凝霜,聚灵玉中九死一生锤炼而出的元神之力突然外放,精准无比地在龙魂将要逃入真龙旗的一瞬间席卷而来。
受伤的龙魂瞬间被程潜的元神压制,凝在了半空。
严争鸣剑锋已经堪堪碰到了真龙旗,此时却又硬生生地刹住,脸上杀伐气未散,静静地盯着程潜。
程潜好似不怎么在意似的对他笑了一笑,说道:“你看那二师兄眼都快蓝了,特意派我来求情,大师兄手下留情吧。”
“气死我了。”严争鸣心道,然而他总是没办法对着程潜偶尔的笑脸愤怒太久,身上森冷的杀意与眉心若隐若现的心魔终于渐渐散开,出锋之气却仿佛还留在身上,他一只脚踩在剑神之境上,非但没有海阔天空,反而还有点憋屈地自我唾弃道,“好像又让他糊弄过去了,真不争气。”
严争鸣敛去周身剑光,白了程潜一眼道:“什么破玩意都要,李筠就会捡破烂。”
程潜长袖一卷,将凝滞在半空的龙魂卷回了真龙旗,那面旗子当即软软地垂了下来,风雷万里的天空顿时消停了下来,好像方才种种都是错觉。程潜不慌不忙地卷起了龙旗,手指抚过被严争鸣打裂的龙骨,还能感觉到其中龙魂细细的震颤。
也是一代神兽,沦落到这种地步,不知道是天意无常还是怎么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大约天道面前,所谓神龙与大能,也不过是一群蝼蚁吧?
这样一想,真是又开阔又心酸。
程潜将真龙旗丢给了李筠,低头扫了一眼地上的飞马车——几匹飞马已经不知何时挣脱了缰绳逃走了,也不知道这纨绔怎么回去,让他那些狗腿子御剑背他么?
严争鸣傲慢地开口道:“既然诸位有意和解,这礼我们姑且就收下了。”
李筠在旁边笑得一团和气,狗腿子似的附和道:“是是,多谢多谢。”
对方两个元神修士看得分明——这一个剑修已经越过出锋境界,另一个不是剑修的用自己的元神生生压制住了龙魂,虽然是龙魂手上,略有趁人之危之嫌……但那也是上古真龙。
这样的人岂能随意得罪?吃点亏也只能认了。
一个元神老者稽首道:“不知诸位道友师从何门?”
一边藏在李筠袖子里的水坑听了,连忙冒出头来插话道:“告诉你做什么?将来好让你们来寻仇么?”
那老者一时无言以对,脸上尴尬非常。
换做往常,水坑是万万不敢跟元神修士这样说话的,但此时师兄们差不多全都在场,她也难得扬眉吐气一次,险些得意忘形,便得瑟着往程潜身上飞去——还是跟在小师兄身边最安全,在这方面上,大师兄都要往后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