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李
“私人游艇啊,你有吗?”夜风从半落下的车窗吹进来,如同一只微凉的小手轻轻擦过蒋游的面庞,他微微眯着眼,笑容里满是不怀好意:“我不仅想看海,还想坐游艇去海上玩,爸爸可以吗?”
睡梦中的陈淮被一通电话惊醒。
当听清晏折渊的要求时,一向自诩冷静的陈淮也不禁愣住了。
联系一艘可以出海的游艇,现在?拿开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时间,陈淮顿时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一定是做梦,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做这么真实的梦,了不起了不起。
谁不知道我的老板是著名的工作机器,绝对不可能会在凌晨两点要什么游艇。
除了做梦不可能有第二种解释。
陈淮正要倒下,却听电话那头晏折渊再次开口:“不要小型的,最好是中或大型游艇,如果联系不到的话就换成干净点的渔船,具体你看着办,总之一个小时后我要出海。”
“出海?”陈淮本能地反问。
“对,看日出。”晏折渊道。
陈淮:“……”
等了等,没听到回答,晏折渊有些诧异:“陈淮?”
“知道了,”陈淮终于清醒过来,在这一瞬间感到非常绝望,然而他的年薪却不允许他说不,“我马上去办。”
大概是临时联系游艇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一小时后,蒋游和晏折渊顺利登上一艘崭新的渔船。
通体纯白色的涂装,双层甲板,看上去十分漂亮。
负责开船的是一对父子,话很少,带着蒋游二人稍微参观了一下,告诉他们哪些能碰哪些不能后便钻进船长室了。
于是一整片海洋和海天之间的风、浪潮、偶尔飞过的一只落单的海鸟便都属于蒋游和晏折渊。
夜晚的海洋很黑。天空上没什么星星,月亮也隐没在如纱的云层后面,只有一层雾蒙蒙的清辉懒懒地泼洒在海面。
船很慢地开着,海水被一层层推开,一道道光滑的波浪向四周奔涌,转眼又被抚平。
空气里全是海的气味,潮湿的,咸腥的,却不惹人反感,至少蒋游很喜欢。
但还是太黑了,投注在海面上的目光如同投注在夜空里,只在很偶然的情况下才会得到星光的回应。
趴在舷墙边上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看出来,但依然觉得心满意足,蒋游盘腿坐下,想了想,又干脆和衣躺下。
像上次在晏折渊家里那样。
这次晏折渊不用他招呼,很自觉地躺在了他的旁边。
机器嗡鸣,甲板微微震动,海浪一**翻涌,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白色的船体,发出轻柔而规律的声音。
世界在这一瞬变得很大,但人的感官却随之缩小,仿佛在天与海之间只剩下了蒋游与晏折渊两个人。
无人在意的这一刻,宇宙尽数归属他们,随着他们的呼吸一同震颤。
当世界安静的时候,人总是会想得很多。
“月亮好圆。”沉默了一会儿,蒋游开口说了一句废话。
晏折渊应了一声,单纯地附和他。
蒋游还是看着月亮,像是晏折渊住在月亮里。
“晏折渊,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应该不是想背诗吧。”
“重猜!”轻轻踢了他一脚,蒋游没好气地说,“不准再提背诗了。”
晏折渊摇头,目光便随着脑袋晃动移到蒋游的脸上,然后停住了。
“猜不到。”
蒋游笑了起来,有些得意:“你看过《楚留香》吗?”
他只是问,却并没有指望晏折渊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楚留香也有一艘船,不管闲事的时候就和他的红颜知己们住在船上,他的好朋友偶尔也会来船上找他。”
“有一次南宫灵来找他,两个人把船上所有的酒都喝完了,楚留香喝得烂醉,跳到海里去捉月亮,南宫灵不仅没拦着还跳下去帮他的忙。”
“然后呢?”晏折渊问。
“月亮没捉到,但是捉到一只大海龟,他们就一块儿把海龟吃了。”蒋游说,“是不是写得很好?”
晏折渊点头,想斟酌一下用词却还是说:“很浪漫。”
“对,属于两个男人和好朋友之间的浪漫。知己难得。”
蒋游忽然翻身转向晏折渊,两个人原本就是挨着躺的,这下凑得更近了,倘若从半空俯视就能发现蒋游几乎是贴在晏折渊身边的。
“晏折渊,”他很少见的流露出紧张和不好意思的神情,眸子亮若星辰:“如果我也跳下去捉月亮,你会跟我一起吗?”
“会。”晏折渊毫不迟疑道。
“那咱们能捉到海龟吗?”
“可能性不大,但我会努力。”
蒋游忍不住笑起来,用双手撑起上半身,整个人离晏折渊更近了,“要是捉到了也一起吃?”
这次晏折渊却是顿了一下,然后也跟着笑了,“这个不太行。”
蒋游:“?”
“海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捕获、屠宰、贩卖海龟是违法行为,”晏折渊抬起眼睛看着上方的蒋游,声音里满是笑意,“所以还是换个别的吃吧。”
蒋游看着晏折渊,晏折渊也看着他,两双眼睛里除了倒映着夜空和星星就是彼此,于是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楚留香有很多好朋友,可蒋游认为南宫灵是最独特的,因为楚留香没有再和别人一起捉过月亮和海龟;
就像蒋游也有很多朋友,可从头到尾他都只想跟晏折渊一起捉月亮和海龟,尽管其实他俩什么都捉不到。
天快亮时蒋游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了一些烟花棒。
他以前觉得海边和烟花棒的组合俗到不行,但此时此刻却心甘情愿也成为俗人中的一个,催着晏折渊点燃。
晏折渊不抽烟,身上没有打火机,于是去问船主父子借了一个来。
火苗在海风里摇晃,一点点凑近,然后“呲啦——”一声。
金色的火焰瞬间炸开。
“晏折渊,快来帮我拍张照片!”蒋游高兴得像个小孩儿,用一根把另一根引燃。
一簇簇跳跃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光影明暗交错。
晏折渊拿出手机,点开相机的时候却错手选了视频。
镜头里蒋游笑得灿烂,烟火都沦为他的点缀。
也就在这个瞬间,太阳从遥远的海平线骤然跃出,一抹红霞出现在极远处的海面,无穷无尽的海浪如同着了火,燃烧成各种或深或浅的颜色。
天空一片亮白,夜里积蓄的水汽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迅速上升,仿若数条被风裹挟着的飘带。
夜晚把管理权让渡给白昼,周遭的一切重新恢复色彩,世界从梦中苏醒。
晏折渊却没有醒,甚至觉得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坠入进更深层的梦里。
在朝阳和烟花的簇拥下,他听到蒋游语气平常地问:“晏折渊,你想跟我结婚吗?”
起初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正想摇头,却发现背对自己面朝大海的蒋游似乎有些紧张,整个肩膀连同背部都不自觉地紧绷着。
晏折渊不由顿了一下。他想告诉蒋游他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些,不必为别人收拾这不尴不尬的烂摊子,只要快快乐乐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蒋游却又开口了。
“我想过了,如果事情不是很严重的话爸爸大概根本不会跟我提起,更不会让我们两个坐下来好好谈谈。从这个角度考虑,突然取消婚事的影响可能比我之前以为的要大得多,对我们两家都是。”
“不过对你更差一点,”蒋游说着忍不住笑起来,肩膀轻轻颤动,“毕竟你是被坑了才入局的,如果没卷进这件事里,你原本应该有更多的选择吧。”
似乎预感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晏折渊皱起眉头道,“你也有更多的选择。游游,你不必为任何人的任何错误买单,只需要对你自己负责。”
“嗯,”蒋游应了一声,转过身看着晏折渊:“所以要跟我结婚吗?我可以对自己负责。”
无论换谁来在此时此刻都很难说不。
晏折渊自然不外如是。
也许该怪初生的朝霞太美,又或者怪夜里的烟火璀璨,怪海风怪浪潮怪路过的飞鸟,总之一定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蛊惑了人心,才让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朝着一个从未想过的方向狂奔而去。
什么小白菜什么菜园子什么情同父子,这些轻飘飘的东西连同他所剩无几的道德感都在霞光的照耀下瞬间化作飞灰,他听见自己说“好”。
太阳彻底升起来了。
第36章
上午十一半点, 某某区民政局门口。
蒋游一脸好奇地把手里的小红本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在两人的合影上,客观评价:“拍得还行, 就是咱俩各帅各的,看起来不太熟。”
晏折渊没有接话。
从船上下来后他和蒋游买了最早的航班飞回x市,紧接着回各自的家里拿户口本身份证, 直到结婚证拿到手里的那一刻他都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不真实里,心里持续进行自我批判, 可身体却过分诚实,就连支付工本费的时候都比蒋游快上一步。
甚至还记得要在来的路上买点糖。
“晏折渊,你怎么不说话, 不会是刚结婚就后悔了吧?”把结婚证在晏折渊眼前晃了晃, 蒋游故意问。
“当然不是。”定了定神,晏折渊看着两人的合照笑了一下, “还是你更好看一点。”
“那是。”蒋游得意地说,他对自己的脸向来很有自信。
“对了, 我还发现一件事,”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拿晏折渊的户口本, 蒋游指了指他个人页面中曾用名那一栏道, “你以前叫晏京啊,为什么改名字?”
晏折渊顿了一下, 似乎是被这个名字触到了某些回忆,眼神有一瞬间变得幽微, 但随即便恢复正常。
“原来的名字是我妈起的, 回来以后爷爷嫌不好听就改了。”
“那就是九岁的时候, ”蒋游算了一下, 还是觉得很好奇:“虽然以我个人的审美来说晏折渊这个名字确实略胜一筹, 不过很少有人起名字会用这个‘折’字吧?”
把两人的证件都放进文件袋里收好,晏折渊淡淡道:“爷爷喜欢看科幻。”
“所以?”
“有一篇他尤其喜欢,郝景芳的《北京折叠》。”说这句话的时候晏折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他原本打算给我改名叫晏折京,后来大概是找人算了一下,觉得名字太大了我压不住,所以定了现在这个。”
他说得稀松平常,可蒋游却觉得里面大概还有别的寓意。只是科幻向来不在他的清单里,更没看过晏折渊说的这一本,因而难以领会其深层的涵义。
蒋游便没再说什么。
按晏折渊的意思,昨天两个人连招呼都没打就跑去y市看海,再回来时已然是领了证的关系,这么重大的事情当然应该跟晏老爷子和贺长康说一声,最好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后续,比如婚礼和其他仪式,结果刚说到这里蒋游立刻表达了反对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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