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茶叶二两
没轻没重的按揉,到底是扯到了痛处,一阵撕扯的疼陡然沿着神经传上大脑皮层,他吃痛倒吸一口冷气,不自觉地攥紧了腹部的衣衫,黑色松垮的衬衫一瞬间裹紧了他的腰身,勾出纤细的腰线来。
梁瑄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按着胃部,慢慢伏在桌面上,藏起前额瞬间起的一层薄汗,纤瘦的肩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单薄的有些像风中枯蝶。
他双眼微阖,睫毛轻颤,想要熬到止痛药起效,可胸口的滞闷反胃感随着疼痛愈加浓烈,他咬着下唇忍耐,可还是没有抵过摧枯拉朽的拧搅。
梁瑄掐着胃起身,藏在灯火阴影里,脚步踉跄地奔向了厕所。
疼痛如同连绵的海浪,从左腹部一角,逐渐蔓延至整个胃壁。梁瑄双手撑着洗手台,身子压得很低,喉头微颤,褐色的咖啡和没有消化的止疼药片被他尽数吐了出来。
梁瑄松垮的衬衫衣领微开,胸口随着剧烈的喘息起伏,冷白的皮肤沾了水龙头飞溅出来的清水,细碎的水珠正一路滑下去。
他指尖疼得发颤,抖着手勉强接了一捧水漱口,可刚松开按着胃腹的手,里面就一阵抽搐,他只能痛苦地抓回上腹,手上挂着的凉水就丝丝缕缕地渗进了衬衫里,湿冷地贴着皮肤。
他将整个拳头尽数没入柔软的上腹,暂时压下了抽动的痛楚,他右臂撑着洗手台,想要支撑起身体,可如同被碾过的剧痛实在是让他直不起腰来。
明明这两天胃病有转好的迹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疼得这么剧烈。
梁瑄咬着下唇,颤抖地喘息着,后背盖了一层冷汗,吸着衬衫,可他顾不上这不舒服的黏腻感,只扶着洗手台,难受地拧起眉头。
许清一路找过来,看见梁瑄疼得直不起身,心下大惊,赶忙搀住他微微发抖的手臂。
“总监...”
他的声音发抖,却不光是因为梁瑄突然的病倒。
梁瑄背贴着冰凉的瓷砖,右手紧紧按压着上腹,勉强抬起头,脸上挂着碎汗,嘴唇毫无血色,喘息急促,说不出话来,只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总监...设计部的人说,宣总监暂停了‘馥郁浓情’系列冬装宣传,走秀服装和宣传视频,都被临时收走了。”
“咳...谁...”
见梁瑄说话微喘,许清赶紧接上:“听说是王董叫停了今晚的直播,现在,现场乱得一塌糊涂。总监,怎么办啊,就剩不到十分钟了...”
梁瑄撑着膝盖,按着胃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他手掌有些发麻,慢慢地从兜里拿出静了音的手机,指尖还有些不听使唤。
他看着屏幕上三条未接来电,看着沈珩的名字,挂着冷汗的眼睫忽得微不可见地弯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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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映雪坐在车后座,双手紧紧攥着裙边,不时偷偷抬眼去打量面无表情的沈珩,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沈珩右手放在膝盖上,手里攥着手机,显示屏上一直是拨号状态,而耳机里一直传来忙音。
秘书握着方向盘,按照沈珩的暗示一路狂飙,趁等红灯的片刻喘息时间,插空问了一句。
“总经理,今晚的会面...”
“取消。”
沈珩摘了耳机,按灭了拨号,梁瑄的名字也随着锁屏一起暗下去。
他眉心紧蹙,眼睫微垂,大拇指攥拳划过食指指节,一下一下地揉着,那是他焦虑时惯有的动作。
岑映雪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想说点什么来宽慰一下沈珩,可她的阿珩哥哥气场实在太冷,生生把她嘴唇冻得打了瓢,话都说不全。
好久没见过他这么生气了。
“过敏会有多严重呀...”岑映雪小声嘀咕,“我之前也吃海鲜过敏,身上起了一天的疹子就好了。”
沈珩转头,视线沉重,眼神凌厉。
“犯错无可避免,无知可以学习,但傲慢无可救药。”
岑映雪从没听过沈珩说这样的重话,眼泪一瞬间便涌上了眼眶,她压着心底的害怕和委屈,打开了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搜索着过敏反应,越看越心惊,看到后来,她咬着下唇,呜呜地哭了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珩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面巾纸,搁在岑映雪身侧的座椅上,正要再继续联系梁瑄,却接到了一个急促的电话。
“沈珩,我们请你来,不是为了让你糟蹋思源的牌子的!”
一道厚重的声音堵在沈珩手机听筒处,话语带着居高临下的指责,又带着些愤怒。
沈珩将手机拿远了些,眼眸压着沉怒,语气却依旧淡淡的。
“我以为,王董应该有些自知之明。”
“什么?沈珩,你这是什么态度?”
听着王桐难以置信的反问,沈珩指尖轻扣膝盖,淡淡道:“思源的口碑触底,几乎濒临崩溃;而董事会古板老旧,偏爱指点江山。思源生死一瞬,能救它的只有我。这就是我的意思,不知道我是否说清楚了?”
如此冷傲骄矜的发言,让王桐憋得半天说不出话。
被人捧的久了,就忘了被现实打脸的疼。
“莫非王董真因为,我是看重了思源的金字招牌,才放弃了正当盛时的嘉和?还是王董觉得,拟给我的卖身合同,足以让我放弃嘉和的高薪?”沈珩轻扣的指尖蓦地一顿,言语亦如重锤落地,火星四溅,“活在梦里的人,该醒醒了。”
王桐顿了许久,愤而挂断电话。
秘书从后视镜看沈珩,视线里有些忧愁:“总经理,你是不是...”
岑映雪小声地接上:“...太冲动了?”
阿珩哥哥从来不当众发脾气,从来都是闷枪打飞鸟,一打一个准,什么时候变成机关枪了?!
不过...好,好帅啊...
岑映雪正沉醉于沈珩偶尔流露出的霸道总裁风范,便见他蓦地接起电话,眼中冷冽尽散,竟带上了两分急切。
“梁瑄,你没事?”
“嗯,怎么了?”
梁瑄清浅温和的声音自手机里传出,沈珩攥紧的手微松,拧着的浓眉也悄然展平。
“我想跟你说...”
“我知道了。”
“嗯。”梁瑄慢慢地喘了口气,指尖拧掐着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颤,“我猜...我上次提交给你的策划案,你批准了,而且准备了,对吗?”
沈珩悄然牵了唇,眼眸里融了些暖意。
“对。”
“能麻烦你...把‘春蚕吟雪’的概念片和服装样品发过来吗?”
“概念先导片已经发到你邮箱里了,样品有一套女装,另有一块顾绣劈丝红梅,我都会派人拿过去。”
“...好。”梁瑄轻轻笑了,“有我在,你的秀演就不会中途落幕。”
沈珩听着梁瑄清冷微哑的声线,静了片刻,没说话,似乎在听梁瑄如风清浅的呼吸声。
“梁瑄。”
沈珩声音很轻,似乎怕惊扰什么。
“嗯?”
梁瑄蹲在地面上,微带鼻音地轻声回着。
“别骗我。”
三个字,说得很慢。
梁瑄把脸埋进膝盖里,喉咙微酸。
“我骗你干什么?”
连他自己都没留意到,带着嗔怪的话语,像极了从前。
沈珩慢慢放下了手机,阖上眼,疲累的神色被初上的华灯映得微黯。
“怎么了,梁瑄哥哥没事不是好事吗?”
岑映雪小心翼翼地问。
“总经理,那我们...”
“回公司。”
沈珩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霓虹,眼眸微敛。
第12章
在梁瑄的布置安顿下,现场人员的混乱已经逐渐平息,躁动宛若海滩散沙被轻柔海浪打湿,熨帖地各归其位。
直播倒计时一分钟。
梁瑄斜倚在墙上,耳机里传来各组人员的汇报,他指尖轻触耳机话筒,在各个频道间无缝切换。
“技术部就位,直播倒计时三十秒。”
梁瑄抱臂,右手微抬,灯灭了一盏。
“清空现场。”
梁瑄声音微哑,却从容不迫。
工作人员纷纷抱着杂物离开镜头范围,如同夕阳归家的四散鸟兽。
许清挤进人群,双手捧着一块雪白妆花缎。
指腹擦过绸缎光滑冰凉的手感,宛若初春溪水流过指缝,让人爱不释手;而上面秀了一朵红梅,红梅花瓣针脚细密,丝细如发,致密而有弹性;不同颜色的红叠加阴影,在明光晕染下,宛若层层花开,似有风吹花海涟漪摆荡的动态效果。
顾绣一派自明嘉靖起盛行,以画入秀,秀中藏画,而思源也正是自明末起源,在民间汲取养分,多年发展,一路跌跌撞撞走到今日,却忘了本来的面目,比如舍本逐末,丢国风艺术拾欧美牙慧,再或者,以次充好,丢品牌口碑。
梁瑄不知道沈珩是什么时候跟顾绣传人联系上,又邀请她入驻思源冬季新品的,可梁瑄肯定,这不是短短几天就能完成的工作。
他再一次感慨沈珩的眼光毒辣,一眼就望透了思源立足的本质。
梁瑄抹去下颌挂着的冷汗,只是凝望着那块红梅妆花缎,宛若看见多年前的软红万丈,凌梅飞雪。
许清小心翼翼地站在箱子上,最后调整反光板的位置,把柔光洒向那雪白绸缎,表情里带了点大戏开拍前的紧张,又带了点面对艺术品的虔诚。
“十秒!”
梁瑄的眼睫因为疼痛而微颤,可他的神色却不带一丝痛苦,他扶着墙,站在灯光与阴影的交界线处。
光芒触及他的纤长乌黑的睫毛,洒下一片柔软阴影,给梁瑄清隽的眼瞳染上几丝深邃与倔强。
他环视四周,所有人的视线都胶着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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