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悖论 第161章

作者:金角小虞 标签: 青梅竹马 强强 无限流 近代现代

  大舅沉吟片刻:“就这么办。”

  蔚迟:“什么?”

  “‘合婚帖’扔上街,本来就是要那孩子自己挑选新娘子。”大舅看着他,缓缓道,“谁捡了‘合婚帖’,谁就是那孩子挑中的新娘,你捡了,那就是你。”

  蔚迟:“……可我是男的?”

  “过了今晚,那孩子就要去轮回路了。”大舅说,“咱们两家世交,你和小纪也很亲厚……只能委屈你了。”说罢,一挥手,叫道:“带新娘去梳妆!”

  “来啦!”打扮夸张的喜婆顶着两个通红的脸蛋走过来,脸白如鬼,唇红似血,笑得仿佛刚吃了三个小孩的老巫婆,身后跟着七八个打扮相似的老巫婆。

  老巫婆们像一股花团锦簇的龙卷风,把蔚迟轰轰烈烈地卷走了,一边推搡他一边发出震耳欲聋的欢笑声,那嗓子,高亢得能把天花板掀飞了去。

  蔚迟被脂粉味、香火味和这片尖啸的笑声搞得晕头转向,那小纸人还不安分,贴着他的身子乱爬,跟这团喜庆氛围一样高兴,在他身上手舞足蹈:“迟迟!结婚!”

  作者有话要说:

  无奖竞猜:方老是怎么猜到密码的呢?

第160章 村庄09

  “完成啦!”

  巫婆们原地散开, 蔚迟看到了铜镜中的自己。

  明眸皓齿,目如点漆,绣着金线的大红领口簇着他雪白的脖颈, 金叶子在他脸颊上映出微微摇晃的闪光。

  捏妈……还有点好看。

  小纸人从他的领口处露出半边圆脑袋,欢欣鼓舞地说:“迟迟!喜欢!”

  “喜欢个鬼。”蔚迟心说,抬手去抓它, 它又像滑不溜手的泥鳅一样溜走了。

  这小纸人看着弱不禁风,一扯就烂,居然灵活无比, 刚刚蔚迟被那群喜婆折腾着换衣服时生怕它被谁撕了, 结果它就贴着他身子滑, 还跟着那群喜婆嘻嘻哈哈,全身衣服都换过了, 它还好端端地留在蔚迟身上, 而且没被人发现。

  它又贴着蔚迟后颈钻出来:“迟迟!喜欢!”

  蔚迟白眼一翻,只能随它去。

  大门忽然被推开, 似乎是被他称作某个“姨婆”的人探进一个头来:“吉时到!”

  “好嘞!”喜婆高亢地回答道, 又熙熙攘攘地把他重新围起来,他的脸在镜子里被挤得东倒西歪, 然后, “啪”的一下, 眼前全红了。

  他被搭上了红盖头。

  顿时, 那阵能把人天灵盖掀飞的笑声又响起,蔚迟被人七手八脚地拉起来, 完全是被裹挟着往外去, 最后被塞进了一个狭窄的地方。

  “起!”一个喜婆喊道。

  世界摇晃起来。

  接着, 蔚迟又听见了唢呐声、人声、哭声, 有人用吊丧的嗓子嚎着“大喜——”

  喜轿相当狭窄,也许是因为他的块头太大只,在里面只能委委屈屈缩成一团。轿身摇晃得很厉害,周围声音又大,还被红盖头盖着看不到前面,这么走了一会儿,他就有了晕车的感觉。

  时间仿佛都被摇散了,他渐渐地有点不知今夕何夕。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停下了,他感觉又有人把他拉了出去,一只黝黑的手在他下方的视野中一晃而过,随即他听到了三表舅的声音:“四点有猪妖要来。”

  他的声音很小,几乎是贴在蔚迟耳边说的,蔚迟甚至感觉他的嘴隔着盖头碰到了自己的耳朵。

  “哎呦!怎么有大男人在这里呀?!”一个喜婆气势汹汹道,“就算是家里的母舅,这时候也不该来讨新人的嫌呀!”

  又是一阵骚动,三表舅似乎被人拖走了。

  “来,新娘子。”喜婆把蔚迟拉到一个地方,道,“站好了。”

  蔚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感觉到周围的人动动动动的没个消停,忽然,旁边那喜婆又是一声尖叫,把人头皮都喊麻了:“上堂!”

  蔚迟便又被推着走了一截,跨过两道门槛,进了一间屋子,食物、酒、香火纸钱的味道扑面而来。

  然后他感觉到围在身遭的人变少了,只剩下了一个还在他身后。

  他听到屋里有许多细碎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但都没有出声,现场呈现出一片诡异的安静。

  他可以看到红盖头边缘露出的、斜下方的东西,那是一张香案,上面摆着许多贡品,都是纸做的。他还看到一个相框的边角,下面悬挂着一朵大红花。

  只看见那一个角,他就立即想起了那张照片的全貌——那是纪惊蛰十五岁时在附中门口照的照片,少年站在春光里灿然而笑,身后的世界阳光万顷。那是纪爷爷生前最后一次进省城,跟纪惊蛰一起拍的照,也是纪惊蛰在身高猛窜、超过蔚迟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张照片。

  然后他听见了“哒、哒、哒、哒”,像竹竿敲地的声音,片刻后,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离地半寸、微微悬空的脚。裤腿是绣着金色云纹的大红色,鞋子是绣工精致的重台履。

  有个尖细的男声唱道:“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砣浮,直待黄河彻底枯。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前排的喜婆们忽然开始鬼哭狼嚎,边哭边喊着:“大喜——”

  尖细男声:“一拜高堂——”

  蔚迟被身后那人带着,朝一个方向鞠躬。

  “二拜天地——”

  蔚迟被带着转了个身,再拜。

  “夫妻对拜——”

  蔚迟再次转身,面对着那双悬空的脚了。他心头却忽然涌起一股气,这股气似乎一直窜到了人的脊椎上,他忽然弯不下腰了。

  见他迟迟不鞠躬,身后的喜婆又按了他一下,他还是没鞠躬。

  司仪又喊了一遍:“夫妻对拜——”

  蔚迟还是没弯腰。

  喜婆使了半天劲没把他按下去,低声提醒道:“新娘子,该行礼了。”

  蔚迟攥紧拳头,还是没动。

  宾客开始微微骚动起来。

  在蔚迟看不见的地方,宾客们千篇一律的笑脸渐渐裂开了,化为厉鬼一般的目眦欲裂。他们一个接一个站起来,像一滩黑色的沼泽,朝着拒绝行礼的蔚迟漫了过去。

  这时,蔚迟听见小纸人的声音:“迟迟……”

  小纸人爬到了他的耳朵上,借着红盖头的遮挡,肆无忌惮地扒着他的耳朵,零距离说话。

  它本来就是纪惊蛰的声音,只是音量不足,这样贴在他耳朵上出声,却有一种是纪惊蛰本人在他耳边说话的错觉。

  它很焦急,又小心翼翼地说着:

  “迟迟,喜欢。”

  “迟迟,爱。”

  “迟迟,我、你。”

  “迟迟,我、爱你。”

  蔚迟鼻子一酸。

  在此之前,他也一直在疑惑着,这个小纸人,真的是纪惊蛰吗?

  虽然它的确没有害过他,但它也的确把戒指戴在了他手上……之前所做的一切,似乎也可以解释为——想跟他完成冥婚。

  完成冥婚,是找到出口的必要条件,还是纪惊蛰变成这小东西后的执念呢?又或者,是某种死亡危险?

  可是在这时,他听见了它的声音,那么焦急、热切、小心翼翼,把整颗心都捧给他看,又害怕他不要。

  他忽然就没有办法了,他总是拿纪惊蛰没有办法。

  他咬咬牙,弯下了腰。

  在他行礼的同时,几乎已经要碰到蔚迟肩膀的异变宾客们一瞬间又坐了回去,恢复了一脸和气的笑容,其乐融融。

  司仪敲响了什么音色奇怪的乐器:“礼成——”

  喜婆们哭丧的声音还能再高了一个八度:“大喜——”

  蔚迟低垂着头,看着在自己面前微微悬空的脚。

  司仪又道:“执子之手——”

  一只手伸到了他的视线中,瘦长、苍白、可以看到淡紫色的血管。它诡异地低垂着,是一只靠固定在肘部的竹竿控制着的,已经死去的手。

  蔚迟认出来,这是纪惊蛰的手,他熟悉纪惊蛰指甲的形状。

  他犹豫了一瞬间,最终轻轻拉住了这只手。

  冰凉、绵软,这的确是一只已经死去的手。

  司仪:“虽未共老,亦当同穴——”

  小纸人在他耳朵边上嘟嘟囔囔地练习了半天,终于捋直了舌头,又说了一遍:“迟迟!结婚!”

  “黄泉大路我先走,奈何桥上等白头——”

  小纸人:“我、我爱你呀!”

  在这个荒诞而诡异的世界中,蔚迟不合时宜地,弯了弯嘴角。

  “入洞房——”

  喜婆们又嚎高了一个八度,听起来简直要断气:“大喜啊——大喜啊——”

  蔚迟又被一群人拉着、推搡着,走动起来,通过回声的感觉来判断,大概是走进了另一间稍小些的房间,被按在某个地方坐下了。

  片刻后,他眼前的红色动了动,然后被挑开。

  他看到了坐在对面的纪惊蛰。

  十五岁的纪惊蛰。

  还没有长高,也没有晒黑,肤白如雪、睫如黑羽,漂亮得像一个SD娃娃的纪惊蛰。

  他双目紧闭,了无生息,身体被他身后的一个人用竹竿操纵着,揭掉了蔚迟的盖头。

  脸上有两坨红的胖喜婆在旁边嘻嘻笑着,端上来两杯酒:“这是合杯酒,交杯饮下后二位便能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旁边另有个瘦喜婆捏着嗓子道:“喝——”

  蔚迟忽然就想起那碗“胎盘汤”来,纪惊蛰不惜变身几十次、骨头缝里鲜血狂飙也不让他喝那汤……那这酒呢?

  他观察了一番,这间房里除了已经死去的“十五岁纪惊蛰”以外,还有一胖一瘦两个喜婆,和操纵着“纪惊蛰”的人,一共三个。

  有可能跑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