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之徒 第21章

作者:青山埋白骨 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市井生活 近代现代

  朗颂蹲下身将袋子打开,里面一叠叠用黄皮筋捆绑好的吊牌,还有一些吊绳。

  这是猴子找的手工活儿,他没满十六岁,没有哪个用人单位敢用童工,所以就四处找一些手工活带回家做。这些手头的活儿很简单,连几岁的小孩都能干,但工价很低,猴子没日没夜的做这些手工活,勉强也能养活自己。

  朗颂回答:“月月要上幼儿园了,我抽点空闲的时间做这个。”

  猴子高兴地跳起来:“真的真的?月月要上学了?”

  “还能有假?”朗颂笑了一下,“过两天就去报名。”

  猴子又忙问:“小月月呢?去哪儿了?”

  “楼上睡午觉。”朗颂把折叠桌摊开,拿了一些吊牌在桌子上,又问猴子,“怎么串,哪张在前?”

  猴子也拿了一条矮凳坐下,教朗颂怎么串。

  “行,知道了。”朗颂麻利地开始动手,“你拿来的这些我估计要串两天,我串完了给你打电话,你再拿点新的来,只要是不占地的手工活我都接。”

  “行嘞,交给我吧。”猴子嘻嘻一笑,“我尽量给你找那种工价高又轻松的活儿。”

  “不用,好活儿你自己留着。”朗颂摇摇头,“你从别人那里怎么抽提成的,从我这里就怎么抽,另外把你来回车费也给扣了。”

  猴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然有了小工头的架势,经常从小作坊、小工厂接一下手工活的单子,给他们那片城中村看孩子的妇女、老人做,他从中间赚个差价。

  “那不行,”猴子孩子气地撅起嘴,“我哪能赚你的钱。”

  “那我以后就不找你拿活儿了。”

  朗颂一句话就把猴子给治的妥妥的。

  猴子坐了一会儿就接到了催他回去的电话,他起身要走,朗颂拦着他,又给他拿了两瓶饮料和一些零食。

  猴子这才想起来问朗颂:“哥,你说的那个很好的房东呢?怎么不在啊?”

  想到孙谚识,朗颂的表情有些凝滞,顿了一下他才回答:“他生病了。”

  猴子凑近朗颂,压低了声音道:“哥,这样不好吧,趁着人家生病偷人家东西。”

  “想什么呢,”朗颂揉了一把他的蓝毛,“我付钱,快回去吧。”

  猴子也不忸怩,拿着塑料袋通通装走了,迈出门又回头道:“哥,要是有空我能过来找你玩吗?”

  朗颂点头:“可以,不过要先给我打个电话。”

  “好嘞。”猴子朗声应了一句,提溜着东西走了。

第34章 幼稚的比赛

  朗颂以为孙谚识会睡到晚上才会下楼,结果猴子前脚刚走没多久,孙谚识就穿过货架走了出来。

  他的头发有点乱,这里趴着那里翘着,脸色也不太好看,唇色很浅,眼眶却很红。

  朗颂下意识地想上前搀扶一把,但又觉得这样不太合适,于是局促地站在原地,问道:“刚才我朋友来了,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没,睡醒了。”孙谚识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躺着腰痛。”

  其实他根本就没睡着,张老太的哭嚎声以及朗颂的说话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他躺了一个来小时,就如同躺在钉板上那般难受,索性起了床。

  “那就好。”朗颂慢慢抬眸去看孙谚识的神色,等了两秒才又问,“好点了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的声音很轻,语速很慢,好像每个字都是字斟句酌后才说出来的。

  “没有,好多了。”孙谚识眼梢带笑,坦然地看向朗颂,全然没了之前那点别扭劲,他看了眼桌上的卡片,问道,“这是什么?”

  两人的目光短瞬相触,朗颂慌忙挪开视线,也坐了下来:“今天下午没找到活,我让朋友给我带了点手工活来做。”

  “是因为我把活儿给推了吧?”孙谚识捻起几张卡片,学着朗颂的样子用子弹头吊牌绳成功串起了一串,“这两天耽误你不少功夫,等会儿我补给你。”

  朗颂埋头麻利地串好一串吊牌才抬头道:“哥,中午吃饭的时候你跟我说的话都忘了吗?”

  孙谚识回忆着自己中午的那些酸不溜丢的话,倏地笑了:“行,那以后咱就互相帮助。”

  说着,他右手握拳伸到了朗颂面前,朗颂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也伸出拳头和他轻轻一碰。

  两人在这个午后交换了一份信任。

  狭小空间里的低气压一扫而光,空调的出风口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冷风,发出呼呼的声响,按压吊牌绳子弹扣的“噼啪”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过了好一会儿,孙谚识才瞧了一眼地上的那一袋子卡片,问朗颂:“这一袋子得弄两天吧,能赚多少钱?”

  朗颂目测了一下,回答:“五六十块钱吧。”

  孙谚识手上的动作顿住,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多少?”

  “五十五块钱左右。”朗颂认真估算了一下,给了一个更准确的答案。

  孙谚识呆滞地望着桌子上一摞串号的吊牌,虽然他知道这是朗颂打算利用闲暇时拿来做的手工活,但是几块钱的时薪还是让他有种这是何必的感觉。

  他张了张嘴,想说别做了我给你,但他知道这话不合适,于是道:“整这么多也赚不了几块钱,还不如好好歇一天。”

  朗颂手上动作不停,嘴里道:“哥,我不敢歇。”

  “月月报名费不够?”孙谚识不是滋味地道,“要不我先借你?或者之后的房租你先赊着。”

  “不是,报名费足够。”朗颂笑了笑摇头,“医生说在五岁之前植入人工耳蜗是最好的时期,月月已经五岁了,不能再拖下去,我想尽快凑够给她做手术的钱。”

  手里的一串吊牌啪一声掉在地上,等了一会儿孙谚识才回过神来弯腰去捡,刚才那一瞬间,他被朗颂眉宇间拧起的那抹坚定给震撼到了。

  其实他在网上查过人工耳蜗植入手术的费用,如果只植入单侧耳蜗,并且选用相对便宜的国产耳蜗,加上手术费也要十万块钱左右。此外,植入耳蜗之后还要到专业的康复机构进行听觉和言语训练,又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对于一个高中还没毕业,没有父母,没有稳定住所,或许还背负着债务的高中生来说,堪比天文数字。

  因此,他没主动在朗颂面前提起过这事,怕伤及自尊触及伤痛。他甚至想过朗颂是不是不曾想过给朗月植入人工耳蜗,助她恢复听力,回归正常人。

  此刻孙谚识恍然大悟,给朗月做手术这件事一早就在朗颂的计划当中,所以朗颂才那么坚定的四处奔波,给朗月找普通民办幼儿园而不是在一开始就送朗月去特殊学校。

  朗颂话不多,任何时候见他都是在埋头干活,他用实际行动印证着自己异于同龄人的成熟和坚韧,孙谚识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震撼人心的强韧生命力,但同时又莫名感到有些难过。

  沉默良久,孙谚识捡起地上那串吊牌扔到了桌上,抬眸去看表情专注朗颂,问道:“那你呢?不打算回去读书了吗?”

  手上的动作一顿,朗颂用力抿了抿唇角。

  在一开始笃定孙谚识就是朗月亲生父亲的时候,其实他有动过再回学校的念头。他当时想,如果孙谚识愿意拿一笔钱出来给朗月做手术,那他就回学校继续读书,利用手头的一点存款,以及课余时间和假期多做几份兼职,他能养活自己和朗月。但希望很快破灭,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挺不切实际的,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朗月的亲生父母身上。

  抬起来时朗颂脸上的表情已和往常无异,他看向孙谚识,朴实一笑:“月月等不了那么久,即便不考虑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费,即便我大学一毕业就能赚到十万块钱,那月月也要等到九岁才能做手术。到那时已经太迟了,错过了最佳的手术时间”抿唇想了想,他又解释了一句,“况且我成绩一般,考不上好大学。”

  孙谚识凝视着郎颂深邃的面部轮廓,心里轻轻一动,华强说过,郎颂成绩不错,他不知道这是郎颂在自我安慰,还是单纯敷衍他的说法,但他知道这是在没法两全的情况下,郎颂做出的最优选,他选择牺牲自己的学业去成全妹妹的耳朵。

  一些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孙谚识想起初见那日,朗颂揪着他的衣领,认定他是朗月亲生父亲时目光炯炯模样。那一刻,朗颂眼里装着的或许不是焦躁的怒意,而是以为找到了朗月的亲生父母,可以尽早给朗月做手术的殷切希冀。

  一些复杂的情绪泛上舌底,孙谚识张了张嘴,斟酌好的一番话还没来得及脱口,放在桌角上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

  “是闹钟。”郎颂拿起手机,“月月该睡醒了,我上楼看看。”

  “去吧。”

  孙谚识目送着郎颂穿过货架,消失与门后才收回视线。

  郎颂的仪态很好,任何时刻都昂首挺胸腰杆笔直,即便是从批发市场搬完货回来一身狼狈,他也依旧挺拔不屈。

  孙谚识不禁回忆起自己十九岁的模样,可惜的是脑子里的画面已经模糊了,或许曾经也是郎颂这样昂扬挺拔的模样……

  朗月果然睡醒了,郎颂给她擦了把脸,抱着她下了楼。

  下午没什么生意,三个人沉默地对着一桌子吊牌干的热火朝天。

  朗月以前就帮郎颂干过,加上她手小,捻卡片速度快,串吊牌的速度竟然比孙谚识还要快。

  孙谚识抹不开面子,手脚没郎颂麻利也就算了,居然还比不过一个小屁孩?

  他非常幼稚地让郎颂告诉朗月,说要和她比赛,输了的人要答应赢了的人一个要求,朗月一脸兴奋,忙不迭鼓掌点头,乐得口水都挂了下来。

  于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比赛就这样拉开了序幕,郎颂成了裁判。

  孙谚识其实是有点不舒服的,戒断反应让他头晕脑胀,但这场幼稚的比赛集中了他涣散的精神和注意力,竟让他不知不觉地忽略了身上那点不适。等他伸伸酸疼的胳膊抬起头看墙上的老式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 5,一个不需要手机游戏打发时间的下午,竟然就这样如白驹过隙一般过去了。

  差不多也到了准备晚饭的时间,郎颂大手一挥宣布比赛结束。

  朗月赶忙把自己脚下装了吊牌的小框子递给郎颂,孙谚识也毫不示弱地把自己面前的塑料袋子递出去。

  郎颂公平、公证地细数了两人的吊牌数量,最后宣布朗月略胜一筹。

  愿赌服输,孙谚识难为情地摸摸鼻子,让郎颂问朗月想要什么。

  朗月的眼睛滴溜溜一转,认真地想了很久,最后比了一串手语。

  郎颂看了孙谚识一眼,迟疑了一下才说:“月月说还没想好,可不可以等她想好了再跟你说。”

  孙谚识把朗月捞进怀里挠她胳肢窝,笑道:“你个小人精。”

  作者有话要说:

  颂颂不会去读书了,但作者不会委屈他的。^_^

第35章 番茄鸡蛋面疙瘩

  考虑到孙谚识这个病患只能吃软烂的食物,但又不想喝粥,朗颂便决定晚饭做番茄鸡蛋疙瘩汤。

  光是听到“番茄”这两字,口腔里就不自觉分泌出口水。

  反正傍晚没生意,孙谚识也懒得关店门,端了盆狗粮在店门口让黄豆守着,他则带着朗月去厨房围观朗颂做饭。

  朗颂正在清理一条鲫鱼。

  “不是做疙瘩汤吗?”孙谚识问,“还要再做盘红烧鲫鱼?”

  “不是。”朗颂伸手拿刀,一边给鱼划口子一边回答,“先煮个鱼汤汤底。”

  “用开水不就行了……”

  孙谚识咕哝了一句,瞠目结舌地看着朗颂一系列娴熟的操作。切葱姜蒜、烧油煎鱼、放水煮汤,没一会儿一锅奶白色的鱼汤便煮好了。

  朗颂把鱼汤盛出来,用网勺滤去鱼肉和辅料,留着奶白鲜香的鱼汤待用。

  接着,他抓了几把面粉在汤碗里,又加了一勺盐和些许凉开水,用筷子搅成了一团团细碎的面疙瘩。

  准备工作完成后,他在锅里倒入了少许油,将切好的葱花爆香,把剥了皮切成小块的番茄倒进去翻炒一番。番茄炒到软烂,他把鱼汤倒进去一起煮沸,将拌好的面疙瘩也放进去一起煮,又放了一把青菜,最后将鸡蛋打散下锅,淋入香油关火,一锅红绿相间色泽明艳的面疙瘩汤就做好了。

  孙谚识觉得做饭是件既麻烦又很浪费时间的事,一直也没有学做饭的动力和想法,他也很讨厌油烟味,所以今天还是第一次正经看朗颂做饭。

  朗颂蹙眉抿唇,一脸真挚地切菜、炒菜、搅面团,一锅热气腾腾面疙瘩煮好,他的嘴角不禁扬了扬,那是一个享受且满意的笑容。

  孙谚识在一旁静静看着,不由得在脑海里挖掘自己上次这么投入地去做一件事是什么时候。

  三碗鲜香四溢的疙瘩汤端上餐桌,朗月很是中意今天的晚餐,高兴地鼓起掌来给哥哥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