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之徒 第23章

作者:青山埋白骨 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市井生活 近代现代

  一直在院里在在和黄豆玩的朗月也紧随其后追了进来,她茫然地看着哥哥和胖胖的大婶,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氛。她“噔噔”两步跑到朗颂面前,抱住了他的腿寻求安全感。又忍不住好奇地探出头来,瞪着溜圆的眼睛去看面前的女人。

  女人在看到朗月后收了嗓门,看在小孩的份上一肚子脏话也吞了回去,但她显然气得不轻,一张雪白的脸被气得涨红。

  她愤愤地跺了跺脚,一边往门外走一边怒道:“反正这店也半死不活的,干脆别做生意了……”

  女人的声音缓缓消失在巷子中,朗颂才抱起朗月拍了拍她的背。

  临近十二点时,猴子到了,这次他带来了两箱给发箍粘配饰的活儿,工价高,但比较麻烦,还要用到胶枪。

  猴子跑一趟不容易,朗颂把他留下来一起吃午饭,不过不是自己做,而是点了外卖。厨房是孙谚识的,伙食费也是平摊,没有对方的首肯,他不好意思擅自使用。

  猴子也不介意,还怕朗颂破费,只点了一份酸辣土豆丝盖浇饭,朗颂给他改成了酱香排骨饭。

  朗月难得跟着哥哥吃一顿外卖,朗颂给她点了一份她喜欢的儿童汉堡套餐,她本应该开心的,但却瘪着嘴没什么食欲,趴在脚边的黄豆对着一盆狗粮也兴致索然的模样。

  朗月挖了一勺土豆泥,又闷闷不乐放下勺子,摇了摇朗颂的手臂,打了一串手语问他:谚爸爸吃饭了吗?

  朗颂往门口张望了一眼才回她:应该吃了。

  朗月摸摸肚子,又“说”:谚爸爸只能吃软乎乎的面婆婆,外面的东西不能吃,他肯定不会听话的。

  说着,还小大人般双手托腮重重地叹了口气。

  连朗月都知道孙谚识“不会听话”,朗颂又怎会不知,而且马上就要十二点了,按道理来说孙谚识也该从医院回来了。

  朗颂抿了抿唇忖度一番,拿起手机道:要不我们问问?

  朗月嘻嘻一笑,重重点头。

  朗颂本想打电话,但怕对方可能在做什么检查,便拍了一张朗月的照片发给了孙谚识,又发了一条消息:

  【谚哥,月月问你吃午饭了没?】

  过了几分钟孙谚识才回复消息:【正在吃】

  他也发了一张照片过来,照片里是一份香菇青菜砂锅粥。

  朗月不满足于让哥哥“代言”,她从朗颂手里抽走手机,发了一连串“小黄豆亲亲”的表情过去。

  朗颂赶忙拿回手机,想撤回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孙谚识已经回复了一个“亲亲”的表情。他无奈地摸了摸发痒的鼻尖,放下了手机。

  猴子看看朗月又看看朗颂,嘿嘿一笑:“哥,房东大哥人真这么好啊?月月都管他叫爸爸。”

  关于认错爸爸的那个乌龙事件朗颂跟谁都没说过,自然也没必要跟猴子说,他没有过多解释,点点头道:“嗯,人很好。”

  “我来的真不凑巧,来两次都没碰上。”猴子遗憾地夹了一块排骨,“下次我一定要见见他。”

第37章 父子间的隔阂

  孙谚识一上午在医院里东奔西走做了好几样检查,和医生聊了很久,拿了药走出医院大门已经十二点了。

  天空依旧阴沉沉的,早上还挺凉快,到了中午就闷热起来。

  骤然从开着中央空调凉风习习的医院出来,就像一脚踏进了蒸屉里,孙谚识习惯性地扯了扯T恤,快步穿过天桥走到医院对面,进了一家连锁便利店。

  口袋里的手机贴着大腿震了一下,他拿出手机,是朗颂发来的消息。

  【谚哥,月月问你吃午饭了没?】

  朗颂还发了一张照片过来,朗月本就肉嘟嘟的腮帮子鼓鼓的,又小又白又肉的双手捧着一个汉堡,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孙谚识的嘴角不禁扬起。

  紧接着,朗颂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药要在饭后吃,不能吃不易消化或者刺激性食物。】

  孙谚识看了一眼排队结账的退伍,转身出了门。便利店凉快,他本打算在店里买份微波速食垫垫肚子算了,既然朗颂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骗小孩。

  走进一家砂锅粥店,他点了一份香菇青菜砂锅粥,等服务员把粥端上桌,他才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像交作业似的把照片发给家里的“留守儿童”。

  吃完午饭,孙谚识又进了一家巷弄里的小杂货店,买了一瓶劣质二锅头,坐在了路边的花坛边上。

  今天来医院,是他第一次利用医学手段戒酒,在此之前,他也曾尝试过戒酒,没有一次能撑过三天。一般6-12个小时左右不喝酒就会出现戒断反应,出汗、发抖、干呕等,24-36小时截断反应加重,会发热、心悸,至于36小时之后会如何,他不知道,因为他从来没有撑到过第三天。

  通常在第二天,他就扛不住痛苦的戒断反应扑向了酒瓶,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而相比起生理上的戒断反应,心理上的痛苦尤甚。脱离掉酒以后,内心会迅速被孤单、压抑、绝望所淹没,整个人会丧失所有行动力,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却使不上劲。身体像破了一个洞,只有酒能填满,只要这个洞被填满,所有的痛苦、难受都会想潮汐一般迅速退去。

  而他又会沉沦在对酒精的病态上瘾当中,沉迷于这种只需要一点液体就能得到满足的即时快乐。

  郑烨不止一次劝过他,强叔不止一次骂过他,他也一直都知道这样是错的。

  他的意志力在被酒精一点一点的吞噬,他的人生也将缓缓地腐烂在酒精当中,然而他尝试了几次,始终没能走出这个死循环。

  这一次,能撑过几天呢?

  孙谚识拿起酒瓶抿了两口,从医院出来其实他就一直在出汗了,咬着牙撑到了现在。

  在花坛边坐了会儿,孙谚识把酒扔进和药一起装进朗颂给他的牛皮纸袋里,起身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他没有报蓝楹巷的地址,让司机送他到市中心商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他有些事要办。

  到达商圈,孙谚识直接进了一家商场,再次出来时手上提了不少东西,他又叫了辆车,赶往地处市郊的一家养老院。

  两年前,他爸从家里搬到了养老院,就一直没再回家过。为了避开他,避开熟人,甚至搬到了最远的一家养老院。他每隔三个月给他爸置办一些换季的衣物,以及一些生活用品、营养品等送到养老院。

  到达养老院,孙谚识在门卫那儿签了个字进了大门,这家私营性质的养老院规模不大,但硬件设置还行,管理方面也算用心。

  孙谚识轻车熟路地走到了一间办公室前,门开着,他在门口敲了两下。

  里面坐着一个六十来岁的女人,戴着老花镜,正拿笔低头在记录着什么,听到声音她抬起头来,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着迎了上来:“小谚啊,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打个招呼。”

  “秀姨。”孙谚识笑着叫了一句,“我出门办点事,顺路就过来了。”

  秀姨是他妈的旧同事、老朋友,退休以后才到这家养老院工作,她和强叔是包含亲戚在内的长辈中唯二对他仍旧和颜悦色的人。

  “来给你爸送东西的吧?”秀姨从饮水机里接了杯水给孙谚识,“我前两天还惦记着你该过来了。”

  孙谚识抿了一口水,把给他爸的东西都挑了出来放在桌子:“秀姨,这些都是给我爸的,劳烦帮我拿给他。”

  “要不……”秀姨抓着孙谚识的胳膊,觑了他一眼,尝试性道,“你自己拿去给他?他现在应该在棋牌室跟人下象棋呢。”

  “不了。”孙谚识僵硬地扬了扬嘴角,“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不肯见我,等会儿见了我没准把棋盘给掀了,把其他大爷给吓着。”

  秀姨叹了口气:“你们啊,父子处得像仇人。”

  孙谚识笑了笑,没吭声,他又拿了一个手提袋递到秀姨手中:“这是给您买的花胶。”

  “哎哟哟,我不要我不要。”秀姨赶忙塞回孙谚识手里,“你怎么每次还给我捎上一份,再这样我以后可不帮你了啊。”

  “您不收的话,以后我可不敢找您帮忙了。”孙谚识学着秀姨的语气回了一嘴。

  一开始他来送东西,他爸是不肯收的,甚至极端地用打火机点燃烧掉,多亏秀姨从中几番斡旋,他爸才勉强收下东西,而此后他送东西过来,都是由秀姨转交。

  因此,他每次过来都不忘给秀姨带一份小礼物。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秀姨就像他的阿姨,不管是出于对长辈的敬意还是出于一点谢意,都理应如此。

  两人一番推搡,秀姨终究拗不过孙谚识的执着,最后还是收下了。

  东西送到,孙谚识把水喝完就要走,秀姨要送他,被他拦住了。

  “哎……”秀姨拉着他的手,沉沉地叹了口气,“你妈不在了,我还在呀,有空上阿姨家坐坐,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说到老友,秀姨红了眼眶,一方面是怀念老朋友,一方面是心疼孙谚识。

  咽喉漫上一股酸涩,孙谚识吞咽了回去才回答:“好。”

  告别秀姨,孙谚识原路返回,走出了养老院。出门右转走出十几米后,他又突然顿住脚步,踌躇两秒后他换了个方向。

  养老院外面围了一圈金属护栏,稍微走近一点就能透过护栏窥探到其内一角。孙谚识绕了一圈,走到了养老院后方,那里是一片户外运动场地,有一些适合老年人的运动器材,还有乒乓球桌等,棋牌室也在那一块。

  沿着护栏的墙角种了一排桂花树,还没到开花的季节,但枝叶很茂盛。

  孙谚识找了一个相对隐蔽的位置,扒开钻出护栏的树枝,往里面张望,一眼就看到了他爸。

  老年人可能都不太受得了空调的冷风,趁着今天阴天,在外边活动。

  凉亭里摆了两张旗桌,他爸没有下棋,抱臂在一旁围观。

  不知谁下错了一步棋,他不满地皱起眉垂下双手指着棋盘说了些什么,下棋那方脸色也不好看,回头说了些什么,两人就这样斗了起来,旁人出来劝了两句,两人才不情不愿地别开头。

  距离有些远,孙谚识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但能猜出来是他爸点的火。他爸个性强势,脾气火爆,很难听进别人的话,要不是以前有他妈管着,能三天两头和人起争执。

  孙谚识又往前走了一点,找了一个能看得更清楚的位置。

  他爸今天穿了一件翻领短袖汗衫,下身穿一条运动短裤,是他之前买了送来的衣服。他爸比几个月前瘦了一点,但脸色红润,还能中气十足地跟别人争吵,看起来挺健康。

  正当这时,原本背对着护栏认真观棋的人倏地转了下头,朝孙谚识这边看来。

  眼皮猛地一跳,孙谚识马上后退一步藏在茂密的树丛后面,等了几秒他才又探出头去扒开树枝往里面看。他爸偏过身子看向他这样,但并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两个大爷打乒乓球。

  孙谚识长舒一口气,深深地看了他爸一眼,而后转身离去。

  两年前起他爸彻底不肯再见他,一是因为他的性取向,二是因为他妈的猝然离世。他既无法改变自己的性取向,也无法让他妈再回来,所以他爸不可能原谅他,也不可能回家。

  而他,亦不可能消除与他爸之间的隔阂。

  所以,其实他并不强求他爸搬回家,甚至觉得其实这样挺好的,他爸过得挺开心,也有人照顾他。

第38章 我回来了(1)

  下午两点,密密层层的乌云像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本就阴沉沉的天空顿时黑压压一片。紧接着便刮起了大风,卷着一些枯枝败叶刮进小巷,发出“呜呜——”的声响,像野兽的呼啸。

  朗月刚睡醒不久,本来倚着门框等着孙谚识,被这骤变的天气吓住了,跑到朗颂身边躲进了他怀里。

  朗颂坐在矮凳上,大长腿憋屈地屈起。他放下手里的活,把朗月揽在双腿之间,摸了摸她的头。

  不知谁家的花盆被大风从刮倒,从高处坠落,随着“砰”的巨响摔得四分五裂。

  趴在地上睡得安稳的黄豆被惊醒,亮出犬齿对着外边狂叫。

  朗颂腾出手用力地摸了摸它的头,才将它安抚下来。

  朗月听不到这些声音,但能感受到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她从朗颂怀里探出头来,皱着眉头问:谚爸爸怎么还不回家?

  朗颂也不清楚,为什么都这个点了孙谚识还不回来,他一边比划手语一边回答:“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等会儿就到。”

  话音刚落,眼前红光一闪,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豆大的雨珠也跟着霹雳吧啦砸了下来。

  不过短短几秒,汹涌而来的暴雨便将地面浇了个透,一股土腥味直冲鼻腔。

  外边传来几声咒骂,随即两个人影从门口“踏踏”奔过,他们将双手挡在头上,然只是徒劳,这么大的雨连伞都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