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之徒 第64章

作者:青山埋白骨 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市井生活 近代现代

  老友说那个女人长得很年轻很漂亮,让人印象深刻,很快便查到了那天大厅的监控记录,从录像中看清了那个女人的长相。

  “你的高三毕业照还在我那里,但是毕竟隔了十多年了,人的长相不可能一成不变。”华强把手机递出去,“我不太确定,所以让你们看看,确认一下,这个女人是不是——”

  “谢霜语!”不等华强说完,在看到手机播放的监控画面后,郑烨愕然出声。

  孙谚识也很诧异,但并不是因为看到画面中的女人是谢霜语,在华强说到“那个女人很漂亮”时,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诧异的是,谢霜语那些毫无破绽的谎言。

  同学聚会再次重逢,因为朗月和谢霜语的眉眼很像,使他产生了怀疑,因此在谢霜语主动打电话约他吃饭时,他奔着查清这件事的目的答应了对方的邀约。

  在饭桌上,他旁敲侧击地问了对方在日本这几年的生活。谢霜语细数了自己在日本六年的生活,正是因为那“六年”打消了他的怀疑,后来才跟华强说不用再继续调查谢霜语。

  当时,谢霜语不可能知道朗月的存在,更加不可能知道他的问题都是有目的性的,而她的回答也非常流畅、坚定,让人根本不可能产生怀疑。

  如果谢霜语真的是朗月的亲生母亲,那么说明她在撒谎,六年前她真的在日本的话,那朗月只可能出生在日本!而一个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地说着谎言,那可能意味着她早已把谎言当成了真实……

  “那现在怎么办?”郑烨出声打断了孙谚识的思绪,“咱们去派出所?还是去找班花?”

  华强摇头:“小颂一直很矛盾要不要帮月月找到生母,因此没有正式报案,最初是闹了误以为小孙是朗月亲爸这个乌龙,我才开始利用职务之便抽点业余时间去调查。如果继续调查下去,得先立案,所以必须通知小颂。我们也不能仅凭一段监控录像就断定谢霜语就是月月的生母,得做亲子鉴定,总而言之,这件事得先让小颂知晓。”

  孙谚识若有所思地点头表示赞同,朗颂最初要给朗月找到生母,是想尽快给朗月植入人工耳蜗,可是现在手术已经做了,他肯定不舍得再把朗月送到亲生父母那里。要不要查,查完以后朗月该何去何从,这些都是问题,需要朗颂自己来决定。

  “我给小颂打个电话。”华强从郑烨手中抽回手机。

  郑烨看了孙谚识一眼,心虚道:“估计打不通。”

  华强不明所以,但听筒里传来的“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给了他答案,他瞪向孙谚识:“怎么回事?”

  孙谚识轻咳一声,含糊其词地把朗颂回老家的事给说了。

  华强眸光锐利,已经看出来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眼下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他指指孙谚识:“你怎么也不打个电话跟我说一声,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担待得起!”

  郑烨赶忙缓和气氛:“叔,过了年朗颂就二十岁了,您别总拿他当小孩子,他很有主见很独立。”

  “他就是太独立太有主见了,才让人担心!”华强的嗓门不由得大了些,想起当初朗颂为了躲他,不声不响地搬了家,心道这还真是朗颂会做出来的事。

  “我先回所里想办法查查他老家的住址。”华强焦躁地搓了搓头顶,转身就要走。

  孙谚识垂眼看着柜台边那三个装在透明亚克力展示柜里的黏土娃娃,突然想起了什么,出声叫住了华强:“先等等,或许能联系上朗颂。”

  他立刻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给朗月拨了个电话过去。

  上次朗月走失之后,他第一时间找人在店门口安装了摄像头,还给朗月买了一块电话手表,能打电话能实时定位。但自那以后并没有遇上使用机会,他便忘了还有这东西,方才看到黏土娃娃陡然想了起来。

  三人蹙眉等待,片刻的沉寂,听筒中响起了电话拨通之后“嘟嘟——”声。

  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快要自动挂断,电话终于被接通。

  “月月,是你吗?”孙谚识放慢了语速,低声问。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朗月叫了一声“爸爸”,声音很轻,还带着哭腔。

  孙谚识心脏抽疼,柔声问:“乖宝,怎么了?”

  朗月却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响亮的哭声穿透手机扬声器,虽然没开免提,但华强和郑烨也都听到了,顿时面露紧张。

  孙谚识心中惴惴不安,轻声哄着:“月月,怎么了,有事可以跟爸爸说。”

  朗月似乎在拼命忍住哭声,抽噎两声,含混不清道:“哥哥,受伤,生病。”

  孙谚识脑子呈现片刻的空白,朗月接受语言康复训练的时间不长,还很难完整地说出一句话,发音也不标准,但刚才他听得很分明,朗月说朗颂受伤了,或者是生病了。

  孙谚识握了握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慢声细语地询问:“月月,表叔在吗,让表叔接电话好不?”

  那边没有再说话,但传出了“哒哒哒”的脚步声,而后响起了粗哑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孙谚识自我介绍说是朗颂的朋友,又立刻问对方发生了什么事,朗颂怎么了?

  朗颂的表叔不怎么会说普通话,方言又很难听懂,两人鸡同鸭讲地说了几分钟,孙谚识才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末了,他让表叔把地址发过来,又嘱托道:“您先不要告诉朗颂我打过电话这件事。”

  挂了电话,华强立刻问:“怎么了?”

  孙谚识脸色刷白,没想到华强的话竟一语成谶,他攥紧汗湿的掌心,嗓音粗涩不堪:“朗颂和人起了冲突,被人用刀砍伤了,我要去他老家一趟。”

  “什么?!”郑烨的声音都劈了叉,“严不严重?”

  孙谚识焦躁地翻抽屉找车钥匙:“人在家里,应该不严重。”跟表叔沟通不畅,其实他也不清楚是不严重没有住院,还是因为缺钱不肯住院。他不希望被朗颂知道后节外生出什么枝丫,所以让表叔暂时瞒着。

  郑烨追问:“你怎么去,高铁还是飞机,我帮你订票。”

  孙谚识回答:“朗颂老家在屏州市,我开车就行。”话音刚落,手机“叮”一声,收到了朗颂表叔发来的地址。

  “你疯了,开车起码十个小时。”郑烨不可思议,想了想又说,“我跟你一起去,我们俩换着开。”

  孙谚识找到了抽屉里的车钥匙,揣进兜里,又拿了一叠百元纸币:“不用,你赶紧回家安心过年,我到了会给你打电话。”

  郑烨抓着孙谚识的手腕,不肯让步:“不行,一个人开太危险了,如果朗颂伤得不重,明天我们就能回来。”

  华强也劝道:“两人一起有照应。”

  既然如此,孙谚识只得点头。

  两人拿了几瓶水,给黄豆添了足够的狗粮和水,匆匆出了门。刚上车,孙谚识接到了张吴打来的电话,也是邀请他一起过年,他便把自己要去屏州市接朗颂的事给说了,张吴便说自己一起去。

  三人成行,开着车子出了江城,上了高速。

  孙谚识始终紧绷着脸颊,闷不吭声。

  郑烨坐在副驾驶位,瞄他一眼,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默然片刻,孙谚识倏地笑了一声,说道:“我在想去他妈的时机,我要抓紧这个转机。”从电话中得知朗颂受伤,他身体一直都是冰冷麻木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去把朗颂接回来”,直到摸到方向盘,踩上了刹车,才彻底脱离失控感,找回了掌控权。

  那一刻他的脑子无比清晰,无比冷静,不断回想着这几月来的点点滴滴。被朗颂拥抱时,心跳是真实的;看到朗颂流泪时,心痛是真实的;目送朗颂离开时,不舍是真实的;只有他的嘴是虚伪的。

  他不想再找借口,不想再畏首畏尾了,以后的生活是酸是甜又或是苦,走过了才能知道,可如果一直停留在原地,便只有他妈的寡淡。

  郑烨憋着声音忍笑,肩膀一抖一抖。

  张吴坐在后面不明所以:“你们打哑谜呢,每个字我都听得懂,合在一起我怎么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郑烨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孙谚识在玩老鼠捉猫呢。”

  他们出发时还早,如果一刻不停地开,到达屏州市正是凌晨三四点的时间。这个时间肯定没法上门找人,于是三人在服务区休息了几个小时,早上七点进了城。

  朗颂表叔住在一个老旧小区,孙谚识一路皱着眉找到单元楼,走进了狭窄昏暗的楼道上了楼。站在门口,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松松握拳,用指节敲响了房门。

  一门之隔的屋内,朗颂穿着表叔宽松的家居服,坐在沙发上,陪着朗月学习口舌操。敲门声响起,他疑惑蹙眉,这么早谁会来家里?正欲起身去开门,朗月已经快步跑向了玄关。

  须臾,开门声响起,旋即便听到朗月兴奋地喊道:“谚爸爸!”

  朗颂蓦地挺直了腰,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来不及趿上拖鞋,快步走向玄关。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站在玄关的三人,看着把朗月抱在怀中的孙谚识,呆滞地问:“哥,你怎么来了?”

  孙谚识注视着他,说:“来接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他躲他找,他们必须和好。

第98章 “帅惨了”

  几人在客厅坐下,表叔端上了热茶、果盘,热情地招呼大家喝茶。朗颂隔着缭绕的水汽,愣怔看着对面的孙谚识,仍旧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实的。

  进屋后,孙谚识的视线就一直固定在朗颂身上,上上下下看了几次,确认胳膊和腿都在,行走如常,吊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落回去一些。可是心疼得更厉害了,只不过半个月不见,朗颂本就瘦削的下颌线愈显锋利,嘴唇发白,眼底发红,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憔悴。

  郑烨使坏,伸手在孙谚识眼前打了一个响指,硬生生扯断了两人都快拉丝的目光。

  孙谚识回神,垂眼佯装镇定,问道:“哪里受伤了?我看看。”

  朗颂诧异地看着众人。

  孙谚识解释:“昨天我给月月打过电话,知道你受了伤。”

  朗颂难以置信:“你们知道我受伤了,特意从江城赶过来?”

  “可不就是!”郑烨做作地捏了捏脖子,“开了一晚上的车,脖子都僵了。你这小子,回老家就回老家,怎么还把手机号码给换了呢,好歹也叫我们一声哥,怎么能这么绝情。”

  张吴双手环抱在胸前,附和地点点头。

  “我没……”朗颂一头雾水,倏地想起来,回老家的事只跟小河说过,他看向孙谚识,“哥,你去找小河了?他怎么跟你说的?”

  “嗯。”孙谚识点头,把小河的话复述了一遍。

  朗颂简直哭笑不得,经过小河的转述,他的原话完全变了意思。

  他确实是想带朗月回屏州生活,所以趁着过年回老家找表叔,一方面给受了腰伤的表叔帮帮忙,另一方面是想考察考察屏州的大排档市场,如果合适自己也可以盘一家店铺。但他并没有完全下定决心,而且……

  朗颂无奈一笑:“而且就算要离开江城,也不会那么着急,我还要回去帮月月转学籍。”

  孙谚识压根没有想到这一茬,经朗颂这么一提醒,马上想到朗月还要接受语言康复训练,朗颂也知道频繁更换老师不利于朗月的康复训练,不可能这么武断地就决定离开江城。

  “噗——”郑烨不禁想起不久前好兄弟那副遭受打击的模样,从唇缝中露出了一点笑声,在接收到孙谚识隔空丢来的眼刀后,又立刻收敛起嘴角,清清喉咙一本正经地道,“那你的手机怎么回事,怎么一直关机?”

  朗月坐在郑烨怀里吃奶酪棒,听到大家在说手机,仰起头看着郑烨,说道:“哥哥,手机,偷偷。”

  三人没能理会朗月的意思,面面相觑。

  朗颂低声解释:“在车站被偷了。”他于心有愧地低下了头,没想到自己一时的任性,竟让这么多人替自己担心。

  手机确实是在屏州火车站因一时不察被小偷给顺走了,但他却是故意没有去买新手机、补卡。从蓝楹巷搬出来后,不仅没有让他对孙谚识的思念减少半分,反而愈发肆意疯长。他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对方,想见孙谚识,想听孙谚识的声音。

  他害怕再这样下去,会让自己坚定的决心开始动摇,才决定回屏州过年。手机被偷他一方面觉得很可惜,因为里面有很多朗月和孙谚识的照片,一方面又觉得算是一种解脱。

  他没有去补办电话卡,也没有去买新手机,期望用被动的信息断绝迫使自己淡忘、放下。但他忘记了孙谚识还能联系到朗月,更没想到孙谚识在知道他受伤以后会特意从江城赶过来。

  他知道孙谚识这人心软善良,即便是出于道义也不会坐视不理。他不敢妄想,脑子却控制不住地开始妄想,他表面上风平浪静,心中那些被拼命压抑的思念、眷念、渴念却涛澜汹涌,将本就摇摇欲坠的决心冲刷得一干二净。

  对于朗颂心里的汹涌,孙谚识毫不知情,在得知从头到尾只是一场乌龙之后,蓦然松了一口气。他没忘此行的目的,再度问道:“伤在哪里,我看看。”

  朗颂稍抬左手,随意道:“就是手臂受了点轻伤。”

  孙谚识看着朗颂身上那套不合身又老气的家居服,不依不饶:“衣服脱了我看看。”

  朗颂没法拒绝三双殷切的眼睛,只得慢慢地解开衣扣。他里面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短袖T恤,家居服顺着手臂往下滑落,便露出了缠着绷带的上臂。其实看不到伤口,但从绷带缠绕的方式来看,伤口不小。

  孙谚识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他表情阴沉,语气冰冷,仿佛挨了一刀的人不是朗颂,而是他自己。然而事实上,他宁可这一刀挨在他身上。

  表叔是个老实人,本就心里愧疚,见孙谚识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身边还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吓得立刻站了起来,支支吾吾开始解释。他本来就不怎么会说普通话,一着急就更不会说了。

  朗颂拉住表叔,用方言解释孙谚识只是担心自己,没有恶意。安抚住了表叔,才开始交代前因后果。

  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一个意外。

  临近过年表叔的摊子生意火爆,回到屏州市后他一直在大排档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