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 第96章

作者: 标签: 架空 近代现代

卫玠之前好像忘记介绍了,鸿鹄楼是石崇爱妾绿珠的兄弟的产业。其实就是石崇的产业,只不过石崇没有以自己的名义开而已。古代对商人的态度真的很不友好,哪怕是世家爱钱,也还是照样轻视从事商贾之人。石崇倒是不歧视,但是他怕他被歧视,所以就多绕了几个弯,还拉了一些世家子弟下水。

好比卫玠。

卫玠每年有鸿鹄楼十分之一的分红。

卫玠其实一开始拒绝的,但全家的态度都是,为什么要拒绝?连卫老爷子都表示了奇怪。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卫玠手上其实有很多产业,不仅鸿鹄楼,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铺子、庄园。都是不需要他费心,自有专人专项打理的那种。名义上也不是卫玠开的,而是卫家的世仆,不显山不露水的就赚够了卫玠的平日奇奇怪怪的花销,还有不少剩余可以攒起来。

奇奇怪怪的花销,具体指代的就是养道士、寻找天竺的外国商船什么的。

这些还不是卫玠提出来的,而是在枣哥开始准备议亲,也就是卫玠十岁生辰那天,王氏私下里主动给卫玠的。虽然说在世家制度下,一应吃穿用度都走公帐,个人基本不留私产。但……谁背后没有个一二小金库呢,连卫恒都有。

卫大书法家爱书画成痴,非免和管家娘子发生不必要的冲突,过于昂贵的书画,卫恒会选择忽悠他爹买,实在是忽悠不了了,就动用自己的小金库。

咳,王氏生怕自己的宝贝幺子,日后也要过上他丈夫这种看人脸色(未来掌家的肯定是卫璪的妻子庾氏)的凄惨日子,早早的就开始为自己一双没有办法继承家业的儿女筹划了起来。准备了很多有的没的,特别是卫玠,卫玠身体不好,只昂贵的药材花销,就让王氏觉得很有必要给卫玠攒些家底。

毕竟害人之心不可有,放人之心也不可无嘛。

咳,说回今日宴请,卫玠想的很开,既然有冤大头要掏钱订坐忘心斋,他自然也没有把钱往外推的道理。于是,在吩咐掌柜狠宰了对方一把之后,他就欢欢喜喜去了腾云驾鹤苑,并安排了店内的人在门口迎他的朋友,告诉他们计划有变,宴会从坐忘心斋换成了腾云驾鹤。

有单纯奇怪卫玠今日怎么改了习惯的,自然也有消息灵通的知道了院子之争的。

写《三都赋》、造成洛阳纸贵的左思便是后者,他替卫玠有些义愤填膺。虽然他与卫玠交好,也是为了通过卫家谋求更大的发展,但感情是相处出来的,由浅至深,也许一开始左思不管卫玠什么样都会捧着他,但是在相处久了之后,左思也是真的拿卫玠当朋友了。

虽然两人年岁、家世都相差很大,但在与卫玠平日的相处时,是很难感受到这种区别的。卫玠见解独到,思想成熟,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因为别人出身微寒就轻视之。

小小年纪,便已经气度不凡,一如他那个曾名门京城的姨丈和峤。

在左思看来,这才是真正的世家子弟该有的样子,他们骄傲,因为他们有骄傲的资本,而不是因为他们身上流着谁的血。

但偏偏这样的卫玠被另外一个比他地位更高的人欺负了,卫玠对此一笑置之,不甚在意,可左思想要替他打抱不平。

恰在此时,出门去看卫璪怎么还没来的和清,狭路相逢的遇到了和济。和清是卫玠的客人,和济则是沾了隔壁院子的光才进了鸿鹄楼的大门。和济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知道和清即将出任中书郎,心中愤恨,一时没忍准,又或者是根本没准备忍的,不仅骂了和清无能谄媚,连带着把卫玠也映射了进去。

兄弟俩骂的起劲儿,时间一久,两个院子自然均有听到动静赶来的人。

和济骂的实在是太难听,把聚在卫玠身边的人都骂了,本来是来劝架的和清的朋友,一时气不过,就高声说了句:“相鼠有皮。”

这是诗经中的一首讽刺诗,全句是“相鼠有皮,人而无仪”。意思就是说,连老鼠都有脸皮,做人怎么能不讲礼仪?和清的朋友是知道和清与和济之间的恩怨的,如今见和济仍然咄咄逼人,便以此为切入点,骂了和济。

和济被骂连老鼠都不如,勃然大怒。表示,既然和清的朋友指桑骂槐的说他连老鼠都不如,那他就继续回敬对方的痛脚——一脸小人相,没有真才实学,只会谄媚黄口小儿。

两方人都在搞小团体,和济却偏偏能理直气壮的鄙视卫玠和卫玠身边的人。

卫玠听到拓跋六修的现场直播时,其实是不想管的,被人说几句无关痛痒的牢骚话,又不会伤害到他什么,他何必把自己降低至对方的level。不够丢人的。

更不用说左思那边已经作诗讽刺了回去。左思之前在听说了院子之争后,就已经在酝酿了,再赶上这样的事情,挥毫泼墨一番,他人生中的成名诗《咏史》就诞生了。左思面丑木讷,虽然能作得锦绣文章,却不善言辞。

最后便由口才好的欧阳建替他念了出来。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

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

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

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

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这首诗的中心思想就是,世家子弟能登上高位,获得权势;有才能的人,却埋没在低级职位中,这种情况由来已久。可以理解为在讽刺妄图占据和家财产的和济,也可以说是左思夹带私货,在发泄他郁郁不得志的对社会不公的满腔愤恨。

但不管怎么说吧,因为左思这首略带地图炮的诗,骂战升级了。

和济更加激动了,觉得他被污蔑了,他才是正义的伙伴,骂卫玠已经显不出来他了,他开始挑战高难度——骂王济,说王济当年仗势欺人,指鹿为马。

卫玠这边的人一脸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和济,他真的骂了王济?!

和济见对面那人的表情奇怪,哼了一声,王济怎么了?他怎么不能骂了?就因为王济是名士,所以就不能骂了?他一时口快,就说了句:“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这话其实阮籍最先说出来的,感慨的到底是当时社会的黑暗,还是楚汉之争,后世一直都有争议。可这话阮籍说的,和济就……

阮籍是竹林七贤,在文坛称一声他是当世第二,还真没人敢说自己第一。和济又算什么呢?这么霸气的话,也不看看他自己能不能撑得起来。

卫玠终于忍不了了。

卫玠身边的“朋友”们表示,这才是他们觉得和济疯了的点,不知道卫玠护短是出了名的吗?本来卫玠是懒得搭理和济的,如今和济这样的口不择言,卫玠是绝对不会让和济好过了。

卫玠的态度一直如此,你骂我可以,我不是五铢钱,没道理要求谁都喜欢我,但不能骂我的家人!

文人掐架,一般都爱引经据典,偶尔还要赋诗一首。卫玠这方面实在是不太行,但他有拓跋六修,拓跋六修教了卫玠一句还算应景的回应句:“毕竟‘英雄’谁得似,脐脂自照不须灯。”

脐脂自照说的是东汉末年董卓死后,兵士们对董卓恨之入骨,因为他尸体肥胖,便在他的肚脐插上灯芯,作为蜡烛点了起来。据说足足烧了两天两夜。

后世便把脐脂自照作为了自作自受的意思。

也就是说,卫玠在骂和家当年的事情是和济父子自作自受,若不是和济的父亲和郁把和峤的照顾当做理所当然,兄弟关系又怎么会闹僵?若关系和睦,又哪里来的后面这些破事?如今的这一切,纯粹是和济父子活该。

臊的和济半天说不出来话。

和济说不出来,卫玠却还有话说,卫璪与陆氏兄弟听到的,就是卫玠最后的总结,他不仅会骂人,还会指使人打人,和济要是不信,大可以试试。

回敬完了,卫玠便拍手,直接让人把和济拖出去了,自此,鸿鹄楼将把和济当做拒绝来往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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