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于昨日 第158章

作者:祁十二 标签: HE 无限流 破镜重圆 近代现代

夏濯随手把袋子抛出,里面的水晃浪着翻滚,被慌慌张张地接入怀里。

“不过你已经死了,喝凉的更合适吧。”夏濯托着腮,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胡子默用指甲抠了抠塑料袋的边角,不声也不吭。他头垂得低低的,稍长的刘海挡住了眼睛。

夏濯见他没有动作,又好奇地歪了头:“还是说你凉的也不能喝?”

胡子默小幅度点了点头,却没有把牛奶再还回来的意思。

“你怎么不说话?刚刚在外面不是叫得挺大声么?”

胡子默抿起嘴,又朝始终嵌在黑暗里的关渝舟看去一眼,见他似乎目光放在面前的青年身上,这才怯怯地缩着头开口:“卫老师前几天都没理我,所以我才放大了声音,怕他听不见……”

好家伙,这一开口又刷新了鬼怪在夏濯心中都形象。

从一开始觉得胡子默吃人不眨眼到现在的闷声嗫嚅,这感官体验可谓是一路下坡,由刺激到绵软,那憋出来的小嗓音听得他跑走的瞌睡又回来了。

“听不见?”他嗤了声,“楼上楼下都听见了,你的卫老师可不是个聋子。”

显然胡子默也想得明白,他又不说话了。

“好歹我也算是你们六班的老师,和你班主任我讲讲,你找他是为了什么?”夏濯不浪费时间,打算直击主题。

胡子默朝左看看,又朝右看看,半晌巴巴地说:“我离不开学校,也不能和李叔王奶奶说话,他们年纪大了,我这幅样子出现他们会受惊……”

夏濯乐了,觉着这个小孩还怪有意思:“卫老师就能受惊?”

“卫老师不一样!”胡子默声音蓦地拔高,“他会接纳我的。”

可明显卫嘉祥没有,直接搬了宿舍还不去教学楼的三楼,这是在能躲则躲了。

但话又说回来,要真不想见,那为什么不辞职逃得更远?他绝不是如他所说那般一心为学生的人,学校运营不下去,这给他的离开奠定了基础,但他却仍旧待在这儿。

“那你来是想和你卫老师见个最后一面?还是因为怨他,要拉他一起走?”

胡子默嘴唇动了动,要说什么却没出声。

夏濯等了好一会儿,耐心都要被磨没了,正考虑要不要开口催一催这只小鬼,却听对面呜呜地哭起来。

胡子默流不出眼泪,那双眼睛憋的通红,一串串淌下来的都是血。他边哭边擦,三两下半张脸全是血迹,可那样子一点都不凶狠,反而像是被谁欺负了。

“我不、不想死了,可是我、我已经……”他哭得伤心,拧好的脖子又断到一旁,斜斜地挂在皮肉上,话说不下去,三两下他就上气不接下气,就连流出来的鼻涕都是红的。

突然来这么一下还怪恶心的,夏濯往后仰了仰身体。

如果是因为没活够才留在此处,那这个执念是很难解决的。他们又不是什么神仙,随手一挥就让人起死回生。

“既然不想死,为什么要自杀?”

胡子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拢住自己的脖子,像是被某种恐惧所罩住,两条腿开始小幅度地抽搐,声音都干涩了:“自杀的时候好痛苦,我每天都要经历一遍,我不想死了,我不想死了……”

夏濯忽然记起住进来第一晚时,胡子默在窗后吊死的身影也哀恸地在艰难出声。

他当时询问过关渝舟对方说了什么,可惜关渝舟也没有听清。

现在他明白了,胡子默一直在重复的话就是“我不想死了”。

所以胡子默是因为每日重复着死亡过程觉得难以忍受,他不愿生前受苦死后也受折磨,可又找不出能解脱的方式,他也不知道自己死前最后的念头是什么了。

强问怕是问不出什么直接线索,夏濯想了想,打算从其他地方入手,聊点别的:“你还记得你班上的体委吗?他说之前都是他的错,一直想再和你道一次歉。”

胡子默下意识挣扎的动作一缓,一双手从脖子上垂到两侧,苍白的皮肤上已经有了绳子深嵌进去的勒痕。他盯着地面,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呆滞地说:“我不想死了……”

重复来重复去都只是这一句话,夏濯有些头大。他又随便问了几个问题,可胡子默都没有反应了。

静默了片刻,关渝舟开了口:“胡子默,如果时间倒退一切重来,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夏濯醒悟,这个问题才是最关键的。最想做的事应该就是死时最后的那个念头了。

胡子默抬起脸,脸上的血遮住了大片的苍白。他的嘴缓慢地张开,窗外的雾却在这时散了,月光给他描上一圈轮廓,称得那双眼睛更加通红。

“想……”他呢喃。

夏濯投去鼓励的目光。

“想见……”

话音被吞噬进夜色中,似一声哀叹,他身影也随着这哀叹一点点地消失了。

夏濯起身去拦,却只抓住了空气。他无语地看着满地血迹,“倒是把话说完啊!”

窗外的景还是那片景,除了一片狼藉,胡子默什么都没留下。

“先回201,今晚没什么事了。”关渝舟拍拍他的肩。

“好吧。”夏濯站起来,往门走了几步,又低头勾住他的衣摆:“关老师,我是不是哪里出错了啊。”

关渝舟手朝后一捞,将他牵住,“没有,本来这个问题他也不会回答,顶多只会给参与者一个大致的方向。”

而想要见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就是这个所谓的方向。

夏濯心里舒服一些,他将耳朵贴在门上细听了会儿,迟疑道:“外面有动静。”

“有人?”

“唔……对,有人在聊天,我听听……”夏濯屏住呼吸,十来秒后扭过头:“在聊什么出生人口下降问题,声音不是卫嘉祥的,我们要出去吗?”

“嗯,出去吧。”关渝舟说完,伸手推开了门。

两人合门而出,靠在走廊上小声说话的人听见声响同样回过头,杨叔和碎花裙这个点竟然还都没睡。

几人远远打了声招呼,待他们接近,杨叔弯着腰垂了垂发酸的腿:“结束了?我在这站了整个晚上,要不是有个人陪说两句话,还真得憋出火来。”

碎花裙弯眼笑道:“杨叔可紧张了,隔一会儿就去楼梯口瞅两眼,怕卫嘉祥突然回来。”

“他回来就回来,反正现在的卫嘉祥就是一个小菜鸡,翻腾不出什么水花。”夏濯无所谓地耸耸肩,随后叹气道:“和料想的有点偏差,重要的信息没撬出来,明天还是先把信箱的事情处理了,看看到时候会不会有新的情况发生。”

“我都听你们安排,反正只要你们不介意,我就跟着你们混!”碎花裙从杨叔那里听来了在食堂的事,摆明了自己要当小尾巴。

更重要的是杨叔苦着脸求她一块儿行动,虽然她不知道其中原因,但她本身就想着和这几人一起,杨叔的邀请反而解决了她不知怎么开口的困扰。

约好了明早聚头的时间,四人便就地散开。

也许是心里惦记着明天的事,夏濯一夜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一会儿是胡子默吊着摇晃的影子,一会儿是烟雾缭绕的坟,一会儿又是关渝舟红着一双眼睛漠然地望着他。

天未亮时一睁眼,浑身都是汗,关渝舟还在他身侧浅眠,几日没休息好,暂时还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怕把人给闹醒,他僵着半边身不敢乱动,抓着胸前的戒指慢慢放缓了呼吸,却再也睡不着了。

本以为就这么耗着到天亮,煎熬中,一只手在他后背上轻拍两下。

“上次那个故事我讲到哪了?”关渝舟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侧。

夏濯愣了一下:“讲到王后怀孕了。”

“嗯,王后怀孕了。”关渝舟眼睛没睁,手替他掖了掖肩上的被子,声音徐徐:“富饶的国家即将增添一位王子或公主,国王很高兴,决定举办一场盛大的舞会。”

“舞会上女装的恶龙也出现了?”夏濯问。

“他没来。”关渝舟道:“舞会举办得很顺利,许多女巫也前来送上了祝福。他们祝愿王后的孩子拥有健康的身体,漂亮的脸蛋,聪慧的头脑,还有百姓的拥护与爱戴……”

“这就是所谓的还没出生就是人生赢家?”

“是这样。”

生怕他从每一位女巫的名字开始介绍,夏濯连忙小声抗议:“不能直接跳到怀孕十月然后出生吗?”

关渝舟似是早就猜到他会没耐心,轻笑着道:“亲我一下,给你开通会员跳段服务。”

夏濯嚯道:“你是不是越来越无赖了?”现在都会调戏他了是吧。

关渝舟更无赖道:“不开通会员,故事就到此为止了。”

夏濯无语,妥协一样伸脖子在他嘴边啃了一口,“好了吧?”

对他来说主动亲关渝舟是值得沾沾自喜的占便宜事儿,而被迫亲就相当于被压了一头,这两种情况截然不同。

关渝舟勉强满意,继续往下讲:“十个月后,王后的孩子出生了,第一胎是个公主,的确如女巫们所赐福一样,她拥有金色的头发,一双碧蓝的眼睛,是整个国家最漂亮的人……”

夏濯:“……??”

你他妈,才讲到第一胎?

夏濯鼓起腮,开始生气。

可他气着气着就笑了,整个肩膀都在小幅度抖动。

关渝舟这人……怎么回事!

这就是自己的男人无论做什么都带有滤镜吗,故事讲的稀烂他还觉得可爱。

等他笑累了,关渝舟才温声问:“心情好点了吗?”

夏濯摸黑看向他,语调欢快了不少:“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感觉到的,你不高兴我就醒了。”

“合着你的神经拴在我的情绪上呀?”

“有可能。”关渝舟说。

“刚刚有点不高兴,听你讲故事就开心了。”夏濯实话实说,他忽然觉得里外都放松下来,梦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也都忘得差不多了。

心情一好,他也不翻旧账了,亲昵地拱了拱关渝舟的下巴:“一起再睡会儿吧,关老师。”

关渝舟轻声答应,拥着他再次入眠。

*

翌日一早,夏濯神清气爽地起床,破天荒不需要人叫。

快到早课时间,其余参与者也都出门行动,其中有些人耐不住守在教室,安稳地度过一日后,察觉到这次梦境的危险度不算高,也打算今天四处看看。

两人和杨叔他们在楼道里汇合,一同进食堂解决早餐,又遇到邴妍催促去处理信箱。

“行行行,我们现在就去给你弄。”一来二去,夏濯不堪其扰,连连承诺,希望她别蚊子一样隔两分钟就绕来提醒一次。

“现在?”邴妍奇怪道:“你们上午不上课?”

“上课哪有信箱重要,这不是怕弄晚了你还得被那个老头儿骂一顿么。”

“别,你们现在去被他看到了挨骂的还是我。”邴妍摇摇头:“别现在去,中午再去,放了学去那里,弄完后回来我给你们做大餐吃。”

他连说了两次“别”,清晰地进了夏濯耳朵里。

寻思了片刻,夏濯点头:“那就中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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