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休芸芸
罗布里:“内地票房是过了50亿。”
尹贤倒吸一口气:“了不起,了不起,这样的票房,差不多也该是今年全球票房第一了。”
说着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商业电影是发展地越来越不错了。”
刘青山似乎若有所感,“是啊,文艺片的空间越来越挤压了,人们都关注着大片,越来愈少去静下心去看一部文艺片了。”
罗布里却道:“文艺片是很好,我也挺喜欢文艺片的,但中国电影市场不能一直都充斥着文艺片,因为它阻挡不了好莱坞的长驱直入。”
刘青山是个文艺片演员,就不太喜欢听这样的话,闻言皱眉道:“我也听了不少这样的说法了,说不拍商业片,中国电影就死掉了,我觉得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谁知罗布里摇摇头:“刘哥,我可没有危言耸听,你看湾湾电影,不就死掉了吗?”
湾湾电影以前可是称霸东南亚的,连香江这个东方好莱坞都要退避三舍。
但它后来走错了路线,就没落了,就死掉了。
为什么会走错路线?
因为80年代的时候,湾湾电影出现了道路分歧,一派要走好莱坞的道路,一派要走艺术道路,后来以尹贤为首的艺术片导演赢了,要求推行艺术片,抵制商业片,然后湾湾电影就变成了只给少数精英看的小众电影。
然后湾湾电影就被市场彻底抛弃,特别是开放美国的大片进入之后,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院线放映一部爱情文艺片,一部美国的《木乃伊》,你说你选哪个?
“小罗!”
刘青山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尹贤,后者眉头紧皱,脸色不好。
没想到尹贤却道:“让他说,我今天一定要听听后生的想法。”
罗布里顺口就道:“您带速效救心丸了吗,没有的话我那里有……”
赵小菲狠狠掐了一把罗布里的手臂。
罗布里嗷了一声,才正色道:“每个从事电影行业的人都知道,电影有三个属性,电影是技术;电影是商品;电影是艺术,这就是说,电影的确得有艺术观赏性,但它同时更是一个商品。”
是商品就要卖钱的。
你想想电影拍摄要不要成本,制作要不要钱,院线放映要不要钱,电影这东西弄出来是一定要卖出去钱的,不然整个产业根本没有回收,电影就没有未来。
什么电影最能保证投入产出比呢。
商业电影。
湾湾电影就是因为把文艺片放在了主流,才被工业完善的好莱坞电影打得一败涂地。
尹贤摇了摇头,不赞同道:“你们都说,商业和艺术应该共存,但现在是文艺片的生存土壤被挤压了,文艺片的排片量远不如商业片的,宣传也比不上,完全处在场次边缘,把文艺片和商业片放在一起接受市场的检验已经很艰难了,它更需要得到保护。”
罗布里笑了:“您说文艺片和商业片一起接受市场的检验,没错,市场检验的结果就是大部分的文艺片不如商业片好看,可这是为什么呢?难道真的是观众没有眼光,一盘饺子喂了猪吗?”
很多导演一看到自己的电影票房惨淡,就怒斥观众,说观众没有眼光,看不懂里面的内涵。
但实际上,问题不在观众身上,在导演身上。
“谁说艺术片就一定票房惨淡呢?”就听罗布里道:“黑泽明可是拍了不少艺术片的,却风靡全球,小津安二郎是艺术片导演吧,他的票房差吗?伍迪艾伦的电影也是吧,可他们票房都很好。”
为什么别人的艺术片拍出来有人看,受欢迎?
就一个道理,观众觉得电影不好看,才不会看!
跟艺术片商业片,没有关系!
尹贤一下子哑口无言,神色有些怅然,却仍然摇摇头。
“我坚信电影是艺术,不能被钱搅和了,过度追求商业和市场化,做出来的电影是快餐,没有营养的。电影……是要有文化和尊严的,是有使命的。”
罗布里顿时肃然起敬,然后……继续毫不留情地怼他。
第145章 金马已死
“您说的对, 电影要口口过境有温度,有内涵,有思想, ”罗布里道:“所以难道只有文艺片有这些东西, 商业片一点都没有?”
像尹贤的几部电影, 确实带有深刻的文化标签,也成功在欧洲三大电影节上崭露头角, 宣传了自己的文化。
“但其实, 在欧美最深入人心的中国电影,是功夫片,”罗布里一针见血道:“而功夫片,是商业片。”
商业电影,承担了更多的文化使命,最杰出的例子就是好莱坞,带着美国的价值观,肆意冲击全球。
不知道什么时候, 酒店里的人都围了过来,默默听着罗布里和尹贤的争论。
罗布里,就像个昂首挺胸的船员,站在甲板上,明确地指出中国电影未来的发展之路。
尹贤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小伙子,又道:“你说商业片好,可是商业片的导演, 有几个能载入影史的呢?”
刘青山也点头:“是啊,商业片虽然票房高, 但就是快餐, 吃过之后人们就忘了, 不会去回味,而《海上生明月》这样的片子,却值得一遍一遍回看和思索。”
罗布里道:“这就是一城一地的得失之争了,你说商业片是快餐,可现在的人们,就是容易受到快餐的影响。看看现在的年轻人,看着好莱坞的大片,喜爱里面的超级英雄,甚至还有哈日哈韩的,难道韩国日本是用他们的文艺片征服我们的吗?不是,就是他们输出的快餐文化,什么女团男团,有一点营养吗?没有。”
“我们之所以拍《托勒密》,因为这是中国人自己的科幻片,电影中我们有自己的价值观,我们服从命令,我们爱护老弱,我们义无反顾,这是我们的电影承载的价值观,也是可以影响别人的价值观。”
“现在的战争不光是领土战争,更多的是文化领域的战争,你光靠文艺片能吸引别的国家的人们看你的电影吗?但别的国家却可以用自己的东西影响你,等到有一天你们的青少年看多了日本韩国的东西,他们在心理上,就认同自己是韩国人甚至日本人,等到那个时候,你们就是中国文化的罪人,要承担很大的罪责的。”
不是罗布里危言耸听,这种情况两岸都有,但现在咱们中国大陆民族自尊心和文化信仰上来了,更加自信自强,而湾湾却相反,年轻一代深受日韩影响,都忘了自己的根本在哪儿了。
尹贤脸色发白,嘴唇都颤抖了起来。
文化罪人,这个罪名谁能担得起?
但偏偏,他知道罗布里说的是对的。
尹贤是老一辈湾湾人,祖上也是跟着gmd来湾湾的名流,对祖国还是有感情的,跟大陆电影人关系也很好,但他知道湾湾年轻一代的演员和导演,没有对祖国的情怀,一个个,以贴近日韩甚至欧美为荣。
恨不得,去掉本土文化,全面面向国外。
湾湾文艺工作者就是带有那种倾向的,拍出来的东西再让湾湾看,是不是又把年轻一代给洗脑了?
这时候,就见一个戴黑框眼镜、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冲了过来,怒斥道:“胡说八道!”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们的文化政策,”就见他一口湾湾腔,居高临下地指责罗布里:“看看你么大陆,钳制思想,根本不允许你们反映真实国情的文艺片上映,只要拍摄就被列入禁片,还封杀!”
说着他还问了一下刘青山:“我没说错吧,是不是?”
刘青山面色不太好看,当着这么多人,甚至还有默默打开摄像头的记者,他能怎么说?
他半生蹉跎,被封杀确实耽误了演员的黄金期,演技不如他的都拿奖了,他还没有,落魄的时候没戏拍,甚至还跑去开夜车。
他也不是没有怨气,但他更知道这事情的轻重,不肯轻易开口。
罗布里哈哈一笑,挡在前面:“钳制思想这可当不起,你们湾湾每年在大陆上映15-20部片子呢,我们不允许你们上映了吗?倒是我们的片子要到湾湾上映,你们推三阻四,不仅安排午夜场这种没人看的场次,甚至还要删除电影里国旗国徽的图像,你说到底是谁文化不开明,自卑又怯弱啊?”
“你说我们审查电影,哪个国家不审查电影?你们湾湾的电影审查制度,比我们还严格吧,每年毙掉的片子也不少,只允许拍好的,不允许拍不好的……我记得有部叫《暗礁》的电影,人家只是如实拍摄了gmd派刺客刺杀进步人士的片段,就被你们给毙掉了,还嚷嚷着要封杀,怎么你们原来是五十步笑百步呢?”
这个黑框眼睛愤怒了,挥舞起拳头:“你敢这么说我,我要、我要封杀你!”
罗布里:“哈?”
说来就来?
罗布里要被封杀了?
罗布里直接激动起来了。
没想到罗布里……也有被封杀的一天哈。
“来呀来呀,封杀我呀。”
那边这个官员被几个人连拉带说地劝走了,尹贤也没有久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罗布里,提醒道:“这个人是主管新闻媒体的官员,你惹了他,要小心。”
罗布里不在乎:“拭目以待。”
罗布里,是怕事的人吗?
要不要,从头数一数他的辉煌战绩啊?
……
罗布里电话里跟顾总告状:“湾湾人,呆蛙!一群呆蛙!”
“坐井观天,小肚鸡肠!”
顾总轻笑。
“那就不参加他们的颁奖了,我给你买票飞回来。”
罗布里却道:“不行,我要看看他们有啥对付我的办法,这就叫……”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
罗布里刚打完电话,就听到自己的房门被敲响了。
“谁呀?”
打开门一看,居然是星门的张旸。
两人坐在酒店的吧台上,张旸还是笑眯眯地,不过看起来,他的笑容可未曾到达眼底。
“罗先生,早上你和尹导的争辩,传得很快啊,各种消息已经满天飞了。”
罗布里:“我跟尹导是和平友好的争论,我个人是很喜欢尹导的电影的,也很尊敬他……挑起火花的也不是尹导。”
张旸就道:“毕竟你攻讦的是湾湾的文化政策,我们的文化政策其实也没有罗先生你说的这么差嘛,何况我们政府对文艺片的态度和扶持,确实比你们好得多。”
罗布里一抬头:“愿闻其详。”
张旸就道:“我们有专门的院线放映文艺片,政府每年给文艺片也有专门的补贴。”
罗布里想了想:“哦我们这倒是没有,我们只有农村电影补贴,文艺片和商业片是公平竞争的。”
张旸就笑了:“把文艺片和商业片放在一起竞争,本身就说明你们的政府无意保护文艺片。”
罗布里也笑了:“我们政府保护的不是某种电影,我们保护的是中国电影。”
张旸一顿:“中国电影?”
罗布里道:“从八十年代后我们开放市场,短时间内我们被好莱坞打得鼻青脸肿、无力还手,但就是因为这样,一代代电影人终于意识到,只有做成和好莱坞一样的重工业电影,才能跟西方电影硬碰硬,否则只是依靠国家对本土电影的保护性政策,是永远也干不过人家的。”
湾湾有电影道路之争,难道大陆没有?
大陆一样有,只不过,是以张明义为首的电影人最先觉醒,成功转型,从文艺片《高山之下》到后来千禧年的第一部 商业电影,他虽然被评论界骂地体无完肤,但终于带领中国电影,走到了一条正确的路上。
“我们本土的商业电影的崛起,其实就是对本土文艺片的保护,”罗布里道:“商业电影一步步发展壮大,能从好莱坞手上夺取市场和票房,才为本土文艺片提供了保护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