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烟猫与酒) 第105章

作者:烟猫与酒 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近代现代

  “连萧。”丁宣稀里糊涂地喊他一声,继续咬苹果。

  连萧看着他吃,看了很久,中间丁宣的注意力又被鱼缸里的鱼吸引走了,歪着脑袋想看,连萧将他轻轻拨了回来。

  “你亲我一下。”连萧说。

  丁宣能听懂“亲”,他的目光在连萧嘴角上停了停,眨一下眼,有点害羞似的低头想躲开。

  连萧握着他的后脑勺让他抬头,往丁宣还抿着嚼苹果的嘴上亲了一口。

 

第128章

  二光从他这儿离开的第二天下午,老妈突然过来了。

  那天又下了场大雪,连萧做了一上午作业,中午吃完饭睡了个午觉,睁眼看见丁宣正站在阳台往窗外看,也不知道瞅什么,还挺入神,连萧都走到身后了,他才慢半拍的回头。

  “想下去玩?”连萧从身后抱住丁宣,揉揉他的肚子,一块儿往外看。

  他们住的楼下就是小区的小广场,广场上的花坛被大雪盖得草都看不见一根,大雪稀声,除了远处偶尔走过的人影,整个世界就像只剩下面前这么一块白花花的地方。

  早上雪已经停了,这会儿在飘细细簌簌的小盐粒,丁宣就站在这儿看,偶尔伸手接两颗。

  “穿衣服。”连萧陪他发了会儿怔醒困,拍了丁宣一下,“带你下楼堆雪人。”

  连萧跟丁宣一起度过的冬天有那个多个,但他仔细回想一下,好像从来没带丁宣堆过雪人。

  最开始几年连萧是嫌丁宣烦,小男孩有着奇妙的自尊,觉得带个傻弟弟出去不好看,真有人笑话丁宣他又生气。

  而且那会儿的情况也不好带丁宣出去玩,丁宣太抗拒陌生环境了,连萧自己都是个小孩,老爸老妈天天忙着加班没空看着他俩,万一丁宣在外面受刺激“犯病”,老妈怕连萧弄不住他,俩人出意外。

  尽管那么小心了,连萧现在回想起来,丁宣还是因为他受过不少委屈。

  小时候都没想着带丁宣堆过雪人,后来连萧越长越大,对这些就更没心思了。

  可他不堆是不想堆,小时候想玩什么该玩什么都没缺过。对丁宣而言,连萧现在想想,他的童年真的什么都没有。

  自闭症的小孩会感到孤独吗?

  连萧带着丁宣下楼,看他仰脸往天上看雪的模样,又想起了小时候丁宣看见屋檐上那一排冰溜子,愣着神喊他的模样。

  “你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连萧问。

  丁宣在白花花的花坛边上踩出一个鞋印,收回脚转过脸看他。

  连萧笑一下,示意他随便去踩,自己伸手从树杈上握了一把雪,攥出个头上有窝窝的圆球,往窝窝里扎了一根细枝条,给丁宣:“苹果。”

  丁宣把“苹果”接过去看看,又看看连萧,脸上带出了很淡的笑模样,有点儿不好意思似的,自言自语的嘟囔:“不是。”

  “哟。”连萧乐了,“你还知道呢?”

  丁宣拿着雪苹果绕着花坛走出一圈脚印,也去攥雪球玩。

  他在花坛上摆了小半圈大大小小的“苹果”,连萧在旁边堆雪人,偷偷拿丁宣的雪球用。

  丁宣捏一会儿苹果,回来看一会儿连萧堆的大雪球,突然发现他摆好的小雪球少了一个,就再攥一个补上去。

  过会儿回来又少一个,他东看西看半天,再接着补。

  连萧笑得不行,可能是雪天冷冽的空气让人胸腔开阔,心情也格外舒畅,他今天看丁宣干点儿什么蠢事都特别可爱,心情特别好。

  “别摆了。”把雪人的肚子堆好,连萧招呼丁宣过来,“跟我堆大雪人。”

  连萧大手大脚,堆出来的雪人一点儿也不精致,垒出个三角堆当肚子,再团个大雪球往上一接,就是个脑袋,脑袋侧边还凹了一块。

  不过等他用小石子和树枝,把雪人的眼睛鼻子、两条胳膊装好,丁宣杵在旁边还是看得有点儿愣。

  “连萧。”他喊了连萧一声。

  “嗯?”连萧的嘴角一直勾着,他摘掉脖子上的围巾往雪人脖子上一围,再看看丁宣,把他的帽子也给摘了,戴在雪人头上。

  “好了。”连萧往掌心里呼了口气,活动活动手指头,把丁宣的手抄进兜里捂着,很有成就感地抬抬下巴,“这就是丁宣了。”

  丁宣还绕着雪人在看看摸摸,听连萧这么说,一脸茫然地站着不动了:“不是。”

  “怎么不是?”连萧抬抬眉毛,故意逗他,“我说是就是。”

  “不是。”丁宣摸摸雪人的围巾和帽子,眼睛一眨一眨的挪开又定回来,“不是。”

  说着不是,他往雪人头上一摘,又把自己的帽子拿走了。

  “不是就不是,你摘人帽子干嘛。”连萧快笑疯了,他把帽子给丁宣重新戴好,还弹人家脑门,“小气劲儿。”

  老妈就是在这时候,突然出现的。

  “连萧。”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连萧下意识回头时脸上还带着笑,看见站在小路边上的老妈,整个人愣了愣。

  “妈?”他喊了一声,带丁宣走过去。

  老妈远远看着他俩,眼圈“唰”一下就红了。

  连萧预想过,以老妈的脾气,等过年他带丁宣回家时,少说都得挨上三拖鞋,再挨好一顿臭骂。

  他都做好走到老妈面前就接个巴掌的准备了,结果老妈竟然什么都没说,只是红着眼睛瞪了瞪他,就去搂过丁宣“宝贝儿”长“宝贝儿”短。

  “就住这啊?啊?”一进到转租房,老妈的念叨立马开闸了,“你们天天怎么吃的饭啊?出去吃?”

  “这房间都不向阳,洗衣服挂在哪啊?”

  “宣宣的衣服都没拿,买新的了吗?还是穿你的啊?”

  “这多少钱一个月啊?你租了多长时间?提前走人家给退钱吗?”

  老妈屋里屋外风风火火地逛一圈,连萧边随口答着,边去给她找拖鞋倒水。

  “行了你,真跟自己家似的,我是你妈,倒什么水倒水。”老妈跟找着理由一样,瞪着眼睛拍了连萧好几下。

  “那你不喝。”连萧笑着把水杯放桌上,“渴了再喝。”

  “宣宣喝水了吗?”老妈还跟对小时候的丁宣一样,抿了一口水试试温度,喊丁宣来喝,目光落在丁宣脸上就没挪开,“是不是又瘦了?你哥天天都给你吃什么啊,你俩可真气死我了。”

  连萧给自己和丁宣也倒了水,坐在沙发里慢慢喝着,打量丁宣见到老妈的反应,是不是像对自己一样,有了隐形的隔阂。

  “谢谢。”丁宣接过水杯,冲老妈道了个谢。

  “哎哟乖宝贝,不谢不谢,跟阿姨不用客气。”老妈看着丁宣只有高兴和心疼,连萧耷了耷眼睛,把杯子搁回茶几上。

  跟丁宣亲近了会儿,老妈的情绪平定下来,把目光标到连萧脸上。

  这是要算账了。

  “二光说的?”连萧问。

  “得亏有二光,他要不告诉我,你打算在这住多久?”老妈的语气锐利起来了,“你这次真的太不像话了连萧,要搁在早几年,你看我不揍死你。”

  连萧对这个答案一点儿也不惊讶。他这些天心里一直拧着还没解开的那个疙瘩,这会儿面对着老妈,也再也捱不住了。

  他让丁宣自己去画画,然后用尽量平稳的神情望着老妈:“妈,我高考那天你接的真是我大舅的电话吗?”

  老妈愣了愣,连萧看她这个反应,什么都明白了。

  “那天丁宣跑出去找不着了,是不是?”现在想起丁宣当时是因为什么跑出门,连萧心里还是针扎一样疼,“你明明知道他脑袋膝盖为什么磕成那样,可你什么都没跟我说。”

  “我跟你怎么说啊?”老妈听连萧提起这事儿,眉毛也绞起来了,“你自己都说了,当时你在高考,我能跟你说吗?说了你还考不考了?”

  “高考完呢?”连萧反问她,“如果我不问呢?不知道呢?您一辈子也不打算告诉我?”

  “高考完那不是找着了吗?”老妈有点儿急了,像是不明白连萧在跟她生什么气,“事儿都过去了,说完你再一急,跑去跟宣宣他姑姑闹……这些你应该明白啊连萧,你都多大了?”

  连萧跟老妈对视了将近半分钟,半分钟都说不出话来。

  老妈的目光里几乎没有他以为能看到的任何情绪,满满的全是无法理解,不能理解连萧拿这种已经过去的事儿跟她较什么真。

  其实连萧也不理解。

  他特别不理解,从小到大一直都不理解,明明老妈也很爱丁宣,为什么她爱丁宣的方式,总是和自己不一样。

  “不管上次丢还是这次丢,不管什么原因,你这次真的太没礼貌了连萧,还跟娜娜说什么她妈再来就揍她,”老妈提起这个气性都要起来了,眉头皱得更紧,“这是你该说的话吗?你做我儿子这么不懂事,为难的是你妈我,明白吗?”

  “那你知道丁宣这几年在他姑姑家怎么过的吗,妈?”连萧没接这个话,盯着老妈反问她。

  连萧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把娜娜那天说的所有话,每个细节,以及这些天丁宣跟他在一起表现出的种种反应,一字一句地告诉了老妈。

  “现在丁宣连吃饭的椅子,都要自己挪到桌角那边坐,我给他拉回来,他还要拉过去。”连萧剖析着这些细节,每个画面都是无形的刀,从喉管一路搁到心口。

  “每天快到晚上七点他就害怕,坐立不安,跟我说回家。”连萧看着一脸怔愣的老妈,“不是回咱们家,是回他姑姑家,因为七点不回家,要打。”

  “天天在家他就把自己锁屋里,守着他的鱼。”连萧说到这顿了两秒,“他那天跑出去,是因为他的鱼死了,腥了,他不知道,不明白,他想找我修小鱼。”

  满屋子的空气如同凝滞的固体,唯一的声响是丁宣在卧室画画的“沙沙”声,与窗外的飞雪。

  “妈,你知道我把丁宣接回来这些天,最让我难受的是什么吗。”

  连萧过了很久才重新开口,他抬起眼,声音很轻。

  “他不需要我了。”

第129章

  可能是听见客厅太久没人说话,丁宣画画的动静也停下来,从卧室出来晃了一圈。

  他真的就是晃晃,目光轻飘飘地掠过连萧和老妈,见两人都还在,就接着该干嘛干嘛去了。

  老妈的视线跟着丁宣,一直跟着,看他没事人似的模样,眼睛和鼻头一瞬间变得通红。

  “哎哟。”她忙低头掩了掩眼睛,有些仓促,又像是不知所措地笑了一下,“年纪大了老这样……给我张纸。”

  连萧将纸巾递过去,再沉默着坐回来。

  “我也不知道她能打孩子。”老妈揩揩眼睛,连萧能看出她现在心情和思绪都很复杂,斟酌了会儿措辞,她有些犹豫地重新看着连萧,说:“其实打也不一定代表坏,儿子,你小时候我少打你了吗?”

  连萧浅浅地吸了口气,闭闭眼才稳住语气,告诉老妈:“可我是正常人,妈。我能明白你在做什么。”

  “对,就是因为宣宣他有这个病,所以才需要锻炼,”老妈说,“不管怎么说,宣宣确实是有进步了,对不对?”

  面对着老妈包含着心疼愧疚,与小心纠结着,希望得到认同的目光,这次连萧真的用了很久,才从麻木里找回继续与她沟通的力气。

  “他的进步让我难受,妈。”连萧看着她,“我难受。”

  人的成长从来都不局限于青春期,很多小时候发生时顾不上感受的事,也许要等到十年,二十年,甚至更多年以后,才发现那些事一直储存在最深的记忆里,终身影响着自己。

  老妈还在试图用家长的角度向连萧解释丁宣姑姑的所作所为,也可能是在说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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