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光曦
之所以是不软不硬,全怪他嘴太挑,只喜欢那种口感。陈飞麟对他的很多挑剔习惯都挺无语,却总能在吐槽之后一一满足他。他的所有喜好,那个人只要听一次就能记住。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钟航发消息过来,说有点堵车,可能要晚十几分钟才能到。
他回了句【不着急】,继续往前走,到了约定的火锅店,在二楼靠窗的雅座坐下。
服务员递给他一杯茶水,指了指桌角的二维码,提醒他扫码就能点餐。
他拿起手机扫了下,看着弹出的陌生页面,又记起读书时,这家店的纸质菜单曾被钟航吐槽过无数次又破又油腻,老板也不舍得换一下。
如今真的换了,倒让人找不回以前的感觉。
他还记得钟航无辣不欢,他则吃不了辣,那陈飞麟呢?
那家伙是能吃辣的,不过跟他在一起后好像很少吃了?
陈洛愉点了个鸳鸯锅,又点了几样荤素搭配的涮菜,剩下的就让钟航来了再点。等待服务员上菜时,他用一只手托着下巴,打量外面的街景。
这条街已经有三十多年的历史,附近除了同济医大,还有几所大学。一到饭点,学生们就会结伴涌进来,每家商铺都在门前多摆了几张桌椅,骑自行车和电动车的人穿行其间,到处都是喧哗吵闹的声音。
那是陈洛愉对这条街最深的印象,现在再看不一样了,整条街上最多的就是穿黄色和蓝色制服的外卖员。
他们奔波在不同的送餐路上,街道不再拥挤,也比当年干净,却变得陌生了。
小杨发来两张收费单的截图,上面是陈飞麟今天受伤做的检查以及治疗费。中午离开医院时他叮嘱过小杨,这些钱由他来付。
他把钱款转过去,刚放下手机就听到有人匆匆踏上楼梯,随后一个高壮的人影出现在视野中,等那人转过身时,他站起来了。
和当年记忆中不同,现在的钟航成熟了许多,还戴着眼镜,看过去真有老师的样子了。
他和陈洛愉相视片刻,走上前后笑了笑,道:“还真是,看到你了才感觉到你真回来了。”
陈洛愉也笑,两人一起坐下后问道:“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说什么打扰。你能找我还是很开心的,咱们班上的同学几乎都能联系到,就你玩失踪。”
钟航和陈洛愉一样,念的都是临床医学八年制,不过实习后他选择回母校教书。
在说玩失踪的时候,钟航观察了陈洛愉的表情,没从他脸上看出不对劲,便继续问:“你找我是想问什么?”
陈洛愉有点啤酒,给钟航倒了一杯后才回答:“也没什么,就想问问我失忆之前的事。”
钟航端酒杯的动作一顿,诧异的目光看了过来。锅里的汤底已经沸腾,辣椒的呛味飘散在空气中,陈洛愉拿起两串虾,要下锅之前问道:“你现在还吃辣吧?”
“吃。”
陈洛愉往鸳鸯锅一边放了一串,听钟航问:“你还是不吃辣?”
“嗯,外面吃辣少,刚出去那会儿医生也让我清淡饮食。”
他的语气淡淡的,钟航摸不准他现在的病情到底怎么样。好在他接着说:“你认识陈飞麟么?”
钟航的表情不自然了,但还是点点头:“认识,怎么了?”
“那我跟他——”
似乎在斟酌该怎么问,陈洛愉停了下来。钟航把锅里的两串虾拿出来,不辣的那串递过去:“怎么突然想起问他了。”
陈洛愉道:“也不是突然,我之前一直不记得认识他。”
虽然钟航算知情人之一,但他并不知道陈洛愉究竟失去了哪些记忆。
他俩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不过当时陈洛愉还有两个谈得来的朋友,一个是同校不同系的,另一个就是陈飞麟。
陈飞麟在公安大学读书,和他们校区之间只要开车十五分钟就能到。要说他们怎么认识的,钟航有些记不清了,只知道陈洛愉莫名就跟陈飞麟熟了起来,还三天两头往公大跑。
钟航问他跑过去是不是有漂亮姐姐,他一本正经地说是,而且对方真比他大了半岁,性子高傲,很难追。
那会儿陈洛愉有点娃娃脸,眼睛大大的,一看过来就容易让人觉得他单纯,个性也比较直率。
他还给钟航看过照片,是他拍的一张活动照。照片里有好几个人,要说镜头也不像对焦那个女生,更像是对准了女生旁边的高个子男生。
但是钟航没有多想,更帮他参考怎么去追人家。结果一段时间后,他没把人追到手,倒和照片里那个高个子男生成了好朋友。
也就是陈飞麟。
想起这些往事,钟航只觉得唏嘘。
谁也没料到后来陈洛愉会突然患上严重的抑郁症,还在治疗时失去部分记忆。陈飞麟又那么巧地在那时候被抓,大好前途也毁了。
陈飞麟现在还在服刑吧?
钟航又喝了口啤酒,他记得那宗官司判了七年。也不懂陈洛愉现在知不知道这件事,就算不知道也不足为奇,毕竟那时陈洛愉的精神状况不稳定,哪有多余精力去管朋友的事。
对面伸来的酒杯跟他碰了碰,钟航抬起头,发现陈洛愉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喝完了两瓶酒。
他脸颊微红,眼神也不像一开始那么平静。白皙的手指捏着满满的酒杯,碰的时候酒洒了点在自己手上,问道:“你说说,我是怎么跟他在一起的?又是为什么分开?”
指尖一松,钟航的酒杯直直坠下来,随着闷响在桌面上铺开了淡黄色的痕迹。
几步开外的服务员听到动静,立刻过来帮着收拾,钟航却顾不得滴落到西裤上的液体了,吃惊地问道:“你……说什么?”
第6章 一部分记忆
“你跟他在一起过?”
钟航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看到陈洛愉点头了,他把一旁的茶水喝了个底朝天,缓了缓才去看陈洛愉的脸。
陈洛愉也反应了过来,钟航这是不知道?
不可能吧?他们曾经是大学里关系最好的朋友,他跟陈飞麟谈了那么久的恋爱,钟航居然没察觉?
他有些懵地问:“我什么都没跟你说过?”
“你只说跟他是好朋友,很聊得来。”钟航试图理清这些过去了好几年,已经变模糊的记忆,“你从没告诉过我喜欢的人是他。可是也不对啊,当时你老往公大跑,不是为了追那个姓蔡的女生吗?”
陈洛愉的记忆只恢复了一小部分,所以他想不起来自己还追过别的女生,还是公大的?
什么公大?
用力按了按太阳穴,陈洛愉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下,问道:“陈飞麟是公安大学的?”
“对。”钟航不确定他的记忆恢复了多少,也不敢随便乱说话,直到他又继续问:“那我是怎么认识陈飞麟的?”
钟航犹豫了一下,反问他道:“你的病怎么样了?”
当年他离开时症状是得到了缓解,不过情绪依旧不稳定。这么多年没联系了,钟航想先确认他的病情也很正常。
他不想吓到钟航,就平静地道:“放心,我已经三年多都没吃过药了。”
钟航点点头,又问:“那你都想起了哪些?”
“我只记得跟他分手了,但是想不起原因。还有为什么他会被判刑?是什么案件?”
“你当时的情况不乐观,不知道也正常。”钟航叹着气,从口袋里拿出烟点上,吸了一口后才继续说,“陈飞麟卷进一宗爆炸案里,因为他的失误导致了一个人死亡和房屋严重损毁,他得承担法律责任,所以被判了七年。”
陈洛愉果然很吃惊:“什么爆炸案?!”
“你先别激动。”钟航提醒他,“就是陈飞麟租的房子,具体细节我也记不太清了。好像是炉子上烧着东西出去了,导致煤气泄漏,他同住的舍友回来后引起了爆炸,被烧死了。”
当时钟航有去旁听过一场,陈飞麟对罪行供认不讳,哪怕为他辩护的是一位很出名的律师也没什么效果。
被害者家属提出的180万赔偿一毛都没拿到。后来钟航才知道,原来陈飞麟的家在常德鼎城下面的一个贫困村里。父母都是农民,为了供养他和妹妹读书已经掏空了积蓄,哪里拿得出这样的巨款赔偿。
钟航想安慰陈洛愉两句,却发现陈洛愉的右手指甲用力抠着左手背上的皮肤,脸色惨白得好像失血过度。
钟航赶紧坐到他身边,叫服务员端一杯热水,劝他冷静下来。
陈洛愉没有失控,他只是太过于震惊。
这么大的事他居然一点也不记得?!
他接过钟航递来的水杯,发颤的嘴唇刚碰到温热的水就放下杯子,看着钟航道:“为什么那时候你不告诉我这些?”
钟航愧疚地解释:“你当时情绪很不稳定,也没提过他,我哪说得出口?”
“那为什么我会患上抑郁症?!”
关于这点,钟航其实也不能理解。
当初陈洛愉的母亲刘丽亚解释说,陈洛愉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以及外婆去世导致的抑郁,症状还发展到很严重的程度。可陈洛愉的学习成绩一向很好,大二开始就跟随导师做科研了,要说学习压力,钟航可比他大多了。
不过那时候陈洛愉的情况已经这样了,他不可能去质疑人家的亲妈。
“你也觉得不对劲,是么?”
陈洛愉的问话打断了钟航的思考,钟航深吸一口气,道:“我是觉得挺奇怪,班里多的是成绩不如你压力更大的同学,你又一天到晚没心没肺的,怎么看也不像会被学习压力逼成那样。”
陈洛愉闭了闭眼,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就算他的记忆不全,这一刻也能串联出一些线索了。
在他吃药吃到浑浑噩噩的那段时间里,没有人告诉过他具体遗忘了哪些,不管是他妈妈还是钟航,他们都只说忘记的是无关紧要的。而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却在那时候失去了人身自由。
他见不到他,他想不起他,他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消失得那么巧合,可是为什么他一点关于他的痕迹都找不到?
陈洛愉能想到的原因,就是刘丽亚碰过自己的东西。
在医院醒来时,他发现手机丢了,刘丽亚给他买了个新的。后来回到家里,他也不确定自己的东西有没有被动过,问刘丽亚,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少。
他怎么能那么坦然地就接受了呢?
接受他忘记的是无关紧要的事。
钟航不知道他们在谈恋爱,关于他俩在一起的细节就问不了。好在钟航说当时跟陈飞麟的关系也算不错,三个人经常一起吃饭,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他跟陈飞麟的事都说了。
当时陈飞麟的体能很好,他体力不行,于是混熟以后就每天早起跟着陈飞麟做运动,周末还去东湖的步道踩单车。
那时候是夏季,即便是早上温度也高,他又是最不喜欢流汗运动的。钟航吐槽他三分钟热度的性格肯定坚持不久,结果不知他哪根筋搭错了,真的天天早起。除了有段时间身体不太舒服之外,居然坚持到了入冬。
听着钟航说的这些,陈洛愉只觉得恍惚。
那扇封闭着记忆的大门随着钟航的话语一点点开启,向他展示了越来越多的细节与片段。他想起跟着陈飞麟锻炼的原因,是陈飞麟说他偏瘦了,还开玩笑地说以后交了女朋友难保会力不从心。
他还记得自己理直气壮地反驳过,如果以后有了交往对象,他才不要做主动的一方。
当时陈飞麟是一脸无奈又好笑的表情,现在想想,他也觉得能说出这种话的自己很好笑。不过他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说,因为他在试探陈飞麟。
回忆的颜色在酒精烘托下显出了几分旖旎,陈洛愉已经有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他单手支着下巴,歪着脑袋听钟航说过去的事,说起那些他觉得很遥远,却又莫名熟悉的画面。
等到钟航又一次拿过他手里的酒瓶时,他才发觉自己已经喝掉快半打科罗娜了。
作为急诊科医生,他必须随时保持待命的状态。作为曾经的抑郁症患者,哪怕他现在不用吃药了,医生也叮嘱他以后尽量不要碰酒精。
所以他一直清醒地活着,一直克制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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