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光曦
“还好,就一阵,后来没什么了。”
“你听妈妈说,”刘丽亚的语气听不出异样,就是一个母亲关心孩子的态度,“你不能多想的,就算现在已经康复了也还是要注意。”
“我知道。”
“如果觉得难受一定要马上联系Jones,不要自己扛着,明白吗?”
“嗯。”
“不行,妈妈不放心,要不这样吧,这个周末我回去一趟。”
“不用了。”陈洛愉安抚着她,“妈,我真没事,你别一惊一乍的。你过来了我也没时间陪你,医院忙着呢。”
刘丽亚仍旧不放心,直到陈洛愉跟她连了视频,让她看到自己没事的样子,又听她叮嘱一定要多休息,别净顾着医院的事。
陈洛愉说知道了,临挂电话前又问了一句:“你真的不知道陈飞麟?”
由于连着视频,这次陈洛愉看到了刘丽亚的神情。
他这个在法庭上可以面不改色地应对四方压力的母亲居然避开了他的视线,嘴角牵起的弧度也让人感觉到一丝不自然。
她笑道:“妈妈真的不知道,你有功夫去想那些没用的,不如好好陪陪田悦。她对你是有意思的,你也别老用忙做借口不见她。”
把手机放到桌上后,陈洛愉觉得很疲倦。
虽然刘丽亚没泄露什么信息,但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是知道陈飞麟的案子,可能也知道自己跟陈飞麟的关系。毕竟那部智能手机是她说弄丢了,其实也可能被拿走了。至于拿走干什么,只要找个修手机的店解锁密码,手机里的信息就一览无余。
假设刘丽亚知道他跟陈飞麟在一起,以刘丽亚的性格肯定会拆散他们,那他患上抑郁症就可以解释了。不过陈飞麟的案子又是怎么回事?
钟航说当时收集到的证据都指向意外,他也不觉得母亲会做出违背良知的事,所以真是巧合?
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他的头又开始痛了,便到床上去睡一会儿,结果一觉睡到晚上九点才被饿醒。
他打开冰箱,发现上次买的青菜已经蔫了,两颗西红柿用保鲜膜包着,底部长出了小霉点。
急诊科医生忙起来经常是几十个小时离不开医院,所以买的菜放到不新鲜了还没动过是常态。
他把东西都丢进垃圾桶,拿出手机翻了翻外卖,没看到想吃的,就打算到楼下的24小时生鲜便利站买点蔬菜面包。
他换了一套黑色的运动装,开门时想起垃圾没拎出来,便转身到厨房拿。出门看了眼隔壁的铁门,602室的门缝里一丝光也没有,看来陈飞麟不在家。
在便利站买完菜,他到附近的咖啡店买了杯热咖啡,边喝边往回走。到了六楼又去看602的门缝,依旧是黑漆漆的。
他想掏钥匙开门,一摸裤袋空空如也,再摸其它口袋,除了手机和刚买的一包烟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回忆着钥匙会不会掉在路上了,正打算下楼就记起关门时没上锁,所以他压根没拿钥匙出来。
对着眼前的防盗门愣了片刻,他认命地拿起手机找开锁匠。联系了两位都说手头上在忙,最快也要等一个小时。
他只好到六楼跟五楼中间的休息平台上靠着,从口袋里拿出烟。
他没有抽烟的习惯,刚才去便利店时看到墙上的一排烟,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牌子,便买了一盒。
拆开里面的银色包装纸,他拿了一支连滤嘴都是白色的烟出来,先是轻轻捻了捻,然后放到嘴里点燃。吸了一口后,他没有被呛到,反而迷上了那股薄荷与淡淡烟草相融的味道。
靠在平台上吞云吐雾,他又记起了一些往事。
这烟是他大学时就会抽的,滤嘴上有双爆珠,捏爆以后的薄荷味非常浓。他一向喜欢这种提神醒脑的感觉,后来是为什么没抽了?
他想不起来,不过这支烟还没捏爆珠,没有那种直冲天灵盖的快感,反而像是一脚踩进云里。薄薄的烟雾从眼前飘过,远方的万家灯火变得不真实,连扑到身上的风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他眯起眼睛,身体慵懒地靠着冰凉的墙面,抽到第五支烟时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
他以为是开锁师父提前来了,转过身却迎上一双熟悉的眼眸。
陈飞麟站在五楼的楼牌前,抬头与他对视。右手放在外套口袋里,左手拎着个袋子,一看就是打包回来的夜宵。
他没想到会这么巧地碰到陈飞麟,一时间怔住了。陈飞麟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他,迟疑片刻后还是走上来,冷着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把烟拿下来,陈洛愉刚想回答就觉得鼻子一阵痒,在打了两个喷嚏后,身体还哆嗦了下。
看着他身上薄薄的一件卫衣,陈飞麟微微凝起眉头,接着就见他捂住口鼻,尴尬地看着自己:“你有纸巾么?借我一张。”
第9章 王八蛋!
没理会陈洛愉的问题,陈飞麟扫了一眼地上的四个烟头,又去看陈洛愉放在一旁的塑料袋。
袋口没扎紧,里面的莴笋,土豆一类食材都露了出来。
刚才看到陈洛愉的一瞬间,陈飞麟觉得他在跟踪自己,现在看到这些又不确定了。
前两天降了温,如果陈洛愉真要跟踪,应该不会穿这么点就在外面晃。可如果不是跟踪,难道他也住在这附近?
这个念头在陈飞麟第一次来到这座小区时就有了,毕竟这里离中心医院很近,他还记得以前陈洛愉说过外婆家在这附近。不过具体的位置他不清楚,再说房子是曹胥租的,租之前没跟他打招呼。而曹胥看中这里是因为复杂的环境可以作掩饰,所以他也没理由反对。
就在陈飞麟惊疑不定的时候,陈洛愉又打了个喷嚏。他一直捂着口鼻,看样子是真需要纸巾了。陈飞麟和他僵持片刻,只得道:“你等下。”
“哦。”
闷闷的回答声响起,让陈飞麟记起了从前的一个画面。他不去看陈洛愉的眼睛,转身往下走,陈洛愉赶紧拉着他:“你去哪?”
“买纸巾。”
“干嘛这么麻烦?你把门打开不就好了。”
“我不住在这。”
“602室的房客是林通和林超,你不住在这,那你昨天是擅闯民宅?”
尽管姿势狼狈,但不影响到陈洛愉一口气说完。陈飞麟果然转过来了,他不想被误会,便坦白道:“我是你的房东。”
陈飞麟盯着他,短短几秒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直到他忍不住提醒道:“能不能先开门给我点纸?要不让我洗个脸也行。”
跨进门后,陈洛愉轻车熟路地去了卫生间。
他把门关上,打开水龙头洗脸,哗哗的流水声像一种掩护,把耳朵里的心跳声都压下去了。
冲洗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看镜子里的自己。
因为紧张,他把刘海都打湿了,整张脸被冷水冻得发白,嘴唇也失去血色。
他摸着冰凉的唇瓣,脑海中闪过一段模糊的记忆。
陈飞麟从背后把他按在冰凉的瓷砖上,掰过他的下巴接吻,身体却狠狠地冲撞着他。
在他口中温柔戏谑的舌与下面猛烈的攻势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把他融化在一张名叫陈飞麟的网中。他很喜欢这样的纠缠,喜欢这么渴望着他的陈飞麟。
敲门声打断了不合时宜的绮念,陈洛愉回过神来,听到陈飞麟问他好了没。
那人的语气似乎带着点不耐烦,他垂下眼帘,把水龙头慢慢关上。再抬起头时,镜中的双眼已经无波无澜,什么情绪都看不到了。
他开门出来,陈飞麟就站在卫生间门口,也没有请他到客厅去坐的意思,就这么问:“你住在哪?”
“601。”
“你见过林通?”
“没有,我租房都是让经纪全权代理的。”
在心里暗骂一句怎么会那么巧,陈飞麟盘算着这事该怎么解决,却听陈洛愉问道:“你还是不打算解释为什么改名叫林超?”
“这不是你该管的。”
“在你的立场看来是,毕竟我们分手了。”陈洛愉语气平静地说着,“不过现在我是房东,我不可能把房子租给身份不明的人。”
“你被判了七年,现在应该还在牢里,可你却换个名字出来了。”
转过脸看着陈飞麟,陈洛愉的神情也冷了下来:“你是自己解释,还是等我去查?”
沉默的气氛在彼此间无声地拉锯着,不过与刚才不同,这次换陈洛愉盯着陈飞麟,而陈飞麟不去看他了。
这样的对峙持续了没多久就被手机铃声打断,看了一眼屏幕,陈飞麟皱起眉,按下锁屏键对陈洛愉道:“我还有事。”
言下之意是不打算解释就让陈洛愉离开。
抱着双臂,陈洛愉又提醒了一次:“我就住在隔壁。”
一样是没说完的话,陈飞麟捏紧手机,片刻后终于应道:“你先回去。”
陈洛愉转身往门口走去,刚走两步又停下来,道:“借我件外套吧,外面太冷了,我明天还要上班,不能感冒。”
“你家不是就在隔壁?”
“我忘带钥匙了。开锁师父业务忙,没那么快能到。”
似乎在斟酌这话的可信度,陈飞麟没动。陈洛愉由着他打量自己,直到他往里面走,以为他是去拿外套了,没想到他走到阳台去。
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回来,陈洛愉便跟进去,这一看却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陈飞麟居然借着阳台间不算宽的隔道爬向他的阳台。
虽然他知道陈飞麟是公大毕业的,体能这一关远胜过他这种几乎不运动的人。但那毕竟是五年前了,现在陈飞麟的右手还没完全好,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动作?!
就算楼下那两户有防盗窗可以借力,陈洛愉仍旧紧紧抓着阳台上的护栏,生怕陈飞麟一不小心踩滑,从六楼摔下去。
比起他的胆战心惊,陈飞麟则是没什么难度地翻了进去。两个阳台之间只隔了五六步距离,可以借力的点还不少,这得益于老式住宅没有在外墙上做防盗设计。如果换做现代高层建筑,陈飞麟就算双手健全也未必能这么爬。
看到他平安地站在地面上了,陈洛愉憋着的那口气一松,竟然觉得腿软。陈飞麟回头看他一眼,打开阳台门走进去,他则靠在墙壁上,暗暗骂了一句“王八蛋!”
王八蛋没看到他咬牙切齿,一脸后怕的模样,进去后环顾了一遍这个家。
和602室的格局不太一样,这里的阳台直通书房。墙角堆了好几个用胶带封好的大纸箱,一张长书桌靠着窗户,另一侧则是一整面墙的书柜,里面都是医学有关的书。
客厅和书房一样很整洁,不过摆设和家具都比较陈旧,不是陈洛愉喜欢的风格。陈飞麟又瞥了眼主卧方向,敞开的卧室门能看到里面的双人床,床尾的被子上放着收下来还没叠的衣服,最上面是两条浅紫色的内裤。
看着内裤的颜色和款式,陈飞麟仿佛听到了自己曾说过的一句话。他收回视线,不去想陈洛愉为什么还在穿这种颜色的内裤,直接过去打开大门。
陈洛愉没有站在602室的门口,他还有些缓不过来,正望着自己的阳台出神。
陈飞麟拿起鞋柜上的钥匙,关上门后回到他身边,将钥匙递给他:“回去吧。”
等了片刻后,陈洛愉终于回了一句:“这里也是我的家。”
他说的没错,这两套房子都是外婆留下的,刘丽亚也早早就把房子过户到他名下了。
他以为这么说了,陈飞麟会用更不耐烦的语气轰他,或者干脆动粗把他赶出去。结果却等来了一句“陈洛愉。”
这是重逢至今,陈飞麟第一次肯叫他的名字。
尽管是连名带姓地叫。
他不想去看陈飞麟脸上可能出现的厌烦表情,他只是轻轻点着头,像是等到一个满意的答复,终于肯离开了。
回到家里,他瘫坐到沙发上,耳畔回响着陈飞麟最后的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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