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有汐禾
“您好像很不高兴,之前说您丈夫是篮球运动员,既然能和您认识,那他的人气应该不低,他的吸引力给您带来过困扰吗?”
乔苒眸光微动,记忆像一堆干草料,被苏蘅话里的星火点燃了。
“他在大二的时候参加了很多国内国外的高含金量的赛事,他长得又帅,算是个高人气的运动明星。当明星捧着的人就多,他也被惯出不少明星脾气。他不会讨好我,自己就有掌控全局的自信,很多时候我全程被他拿捏在手,我们交往的时候他手机里女孩甚至男孩,消息就没停过。”
“那他会和那些人联系吗?”
“他不敢。”乔苒下颌微扬,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
“为什么要说‘不敢’?”
“追他的人是很多,追我的人也不少,他试试就能发现谁才是最没安全感的那一个。”乔苒从刚开开始一字一句就压抑着怒气,
这就是问题关键所在,乔苒几乎是一种报复的态度进行反击。
“您丈夫上次不是痛哭流涕过吗?那他应该是最没安全感的,可是他的不安全感好像是您一手造成的,因为他一开始不是这样的,您说对吗?”
乔苒不解地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开始我说的应该解决的问题是他总是控制我,现在你说他控制是因为他没安全感,难道这都成了我的错了?!”
“乔小姐,您先别生气。一段婚姻是由两个人组成的,除去出轨、家暴那些行为,它出现的矛盾肯定和两个人都有关,不能全赖到一个人身上,计较谁多谁少也没有意义,因为只要你们不想分开,想一起走下去,就必须一起解决,只丢给一个人是不成的。”
婚姻这道庞大的命题丢给苏蘅来做,肯定答不到满分,说不定及格都很难,但只要能让乔苒发现自己的问题,不要否认、不要逃避,她才有拿笔的资格。至少苏蘅要让她找到入场券。
乔苒稍微冷静,但苏蘅还是能感觉到她的不情愿。让一个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主动剖析自己的过错肯定是困难的。
苏蘅一边对她的怨怼心情表示理解,一边请她讲述和丈夫的恋爱过程,两人如何相处,矛盾发生又如何解决。
乔苒很是不解,她不想回忆之前的事,因为之前好不容易给她们的矛盾盖棺定论,现在再讨论总有可能会翻案。
苏蘅知道她不想在回忆中看清自己的错误,但是不能勇敢地承认自己的不足,一味维持虚假的自尊,怎么能解决问题。
“我是希望您能增强对自我的认识,不是非要指责您。”
乔苒听了苏蘅的话,开始回忆起她们恋爱中发生的事,隐藏在海面下的冰山,现在在一点点露出水面。
和苏蘅想的差不多,吴鸿煊那种平常人没有的沉稳气场和自如的掌控力,一开始给了乔苒别人没有的吸引,但也常常令乔苒感到自己被反压一头,她厌恶自己在感情中不能掌握生杀决断的主导权。当吴鸿煊行事作风让她不舒服时,她就通过和别人搞暧昧的手段让吴鸿煊吃醋、难过,其实她心里希望看着吴鸿煊因为自己失去理性、情绪失控,故意让他撞见而像个卑微的妒夫攻击情敌。
她的本意不是真的想要出轨,而是为了打压吴鸿煊。她想要向心理师问明白解决丈夫控制欲的问题,其实是她自己玩脱了,丈夫因为她的打压,触底反弹激发控制欲,又因为“离婚”这一更强力度的打压而丧失希望,现在他因为看不到乔苒的在乎,彻底没有纠缠的力气了,彻底对乔苒俯首称臣了。
乔苒猛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挑起眉梢,语气凌厉:“您的意思是,我总是讲丈夫控制欲带来的困扰,将自己塑造成受害者,却忽视了自己也存在的问题?”
“您先别着急。”苏蘅拿出手机给她看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男子拿着手机优哉游哉地在浴室录像,而玻璃门外是怒火朝天的妻子,愤怒地嘶吼着“I hate you!”。神色癫狂满腔怨愤,双手猛烈地捶打着门,仿佛下一刻就会撞碎门然后和男人撕打起来。
而男人神色没有一点害怕或厌烦,而是满不在乎地耸肩,指了指门外的女人,说:“看,这个疯女人,每天都这样,我怎么可能和她过得下去。”
乔苒迅速和男人共情:“确实是这样啊,你到底要我看这个做什么?这不就是我现在的问题吗?”
苏蘅说:“你有没有发现,其实这个女人比男人更痛苦?”
乔苒不解地看着他。
苏蘅为她翻看评论,底下有和乔苒一样同情男方的,但更多点赞量更高的却是同情女方的。
有情感专家现身说法:“不要以为男方是完全无辜的,正是男方长期漠视、贬低、打压等情感虐待导致女方精神失控,得不到正视的目光实际上比暴力更加痛苦。”
这种情况在父母子女、朋友之间,也很常见。
乔苒怔怔地看着他们,视频里的人影好像与记忆逐渐重合,在她眼前晃着虚影。
“你是说,真正有问题的是我,就和视频里的男人一样。”
“您觉得自己的问题是什么?”
乔苒咬了咬牙,道:“在心理学上这应该叫自我中心,其实真正有控制欲的是我。”
乔苒想了想又坐下:“那您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你觉得呢?”
“老实说我不想和他分开,但是受不了他凌驾在我之上。”
“为什么你要觉得这是‘凌驾’,适当让步不是丧失自尊,将别人踩在脚底下并不能彰显自己的地位,恋爱婚姻中两个人首先应该是平等的。你在丈夫控制自己生活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很……不舒服。”
“所以您丈夫之前也会感到不舒服啊。”
乔苒眼神充满了怀疑和茫然,呼吸急促,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我不能替你做决定,只有你自己想做才可以。”
“我……应该和他道歉,改变自己自我中心的倾向,可是我不保证自己能做到。”
“我明白,性格本来就是很难改变的,如果勉强也不要强逼自己,但我相信您丈夫看到您的努力之后会对你们的婚姻更有信心。解决夫妻矛盾不可能一蹴而就,但只要你们愿意一起努力就是好的开始。如果您之后还有问题也可以继续来这里咨询。”
“谢谢您,苏先生。”
乔苒之前升腾的情绪像被飓风席卷过的旗旌,平息后晃动意味深长的余波,和苏蘅道谢之后若有所思离开了咨询室。
*
“师哥,我做到了。”
苏蘅敲门进蒋回川办公室,兴奋地和他分享今天的成果。
“你悟性很高,我早就说过你适合做心理咨询师。”
蒋回川眸光温柔地看着苏蘅,苏蘅因为兴奋微鼓的脸颊让他很想上手摸一摸。
“也不全是因为我的悟性,是有一个人点醒我了。”苏蘅不知道想到什么,脸颊微红。
“哦?怎么说?”
苏蘅不设防地笑了起来:“是和我合住的一个小孩。他告诉我来访者故意隐瞒的新思路,一开始我带着医生的惯性思维,听取乔苒说的病症,然后对症下药,可是心理咨询和医院精神治疗不同,我一直跟着来访者的思路和情感走,就掉进她设计的漩涡里,多亏那小孩点醒我,我才能走出来。”
凭经验办事可谓心理咨询之大忌。咨询者没有充分了解来询者实情,陷入主观武断,到头来给来询者帮倒忙。
师哥视线转移到他的高领毛衣:“我刚知道有一个和你合住的小孩。”
他眸色逐渐加深:“这么厉害的小孩,有空我可得见一见。”
“好啊,”苏蘅大方应了,“等师哥有空就来我家里玩一趟吧,师哥到现在还没去过呢。”
说着他又开始反思,“心理师的工作其实挺被动的,如果来访者并不是真的想要解决问题,一直在隐瞒的话,我们也没办法看清真相。”
“因为来询者往往是当局者迷,如果心理师不能帮助他从不同角度看问题,也势必会和他迷到一块去。你现在已经找到门道了。”
“嗯,现在脱离实习生队伍了,以后的个案,师哥您放心给我安排。”
“好啊。”蒋回川勾着笑看他,“对了,明天我有一个朋友在京市办艺术插画展,还有衍生的玩偶周边,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看看?”
苏蘅点头说好,蒋回川轻笑:“那明天下班我开车带你去。”
第10章 狂奔
尹星觉是在国内国外享有高人气的新锐画家,个人艺术展在中心一家美术馆举办。
他是青年画家中少数能把握传统艺术和审美潮流的画家,很多作品在国内国外各大艺术展获得不菲成绩,笔下的很多卡通形象在年轻人中掀起一波时尚潮流。
苏蘅跟着蒋回川沿着画廊逛,每一幅画蒋回川都能为苏蘅介绍出艺术表现手法、创作主旨和作者思想情感,解释得头头是道。
苏蘅忍不住星星眼:“师哥你真厉害,什么都懂。”
蒋回川失笑:“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都是我瞎编的,其实根本没这么高大上。”
“啊?”苏蘅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蒋回川笑得更厉害了,忍不住上手掐他的脸,苏蘅立刻躲了过去,很是不情愿。
“师哥,我现在都多大年纪了,你能不能别像以前一样老掐我脸啊,在外面好歹也给我点面子。”
“好好好,给你面子,那里有他那些卡通形象周边玩偶的展览,我们去那儿看看。”
一众卡通形象都是圆脸胖身的小孩,表情又丧又甜。
蒋回川问:“喜欢吗?”
苏蘅笑着说:“挺可爱的。”
“我记得你大学的时候出去玩就喜欢抓娃娃,可是又抓不到几个。”
“哈哈对,”苏蘅笑弯了眼睛,“舍友还说抓娃娃是小女孩玩的,还嘲笑我没有女朋友,只有师哥你还会帮我抓,虽然抓得也不多。”
“一会儿碰到尹星觉,我和他说声,给你白拿几个。”
“好啊。”
说曹操曹操到,尹星觉过来和蒋回川打招呼,蒋回川互相为他们介绍。
“我朋友,大艺术家——尹星觉。”
“我师弟,苏蘅,现在在我的心理咨询中心工作。”
尹星觉一头浅栗色卷发垂在脖颈,气质妖冶又风流。
苏蘅向他伸出手,说你好,尹星觉回握,语气揶揄地说了声苏小师弟,被蒋回川咳了声以示警告。
“我师弟喜欢你的卡通玩偶,给个不过分吧?”
“不过分,当然不过分。”尹星觉朝苏蘅眨了眨眼,“师弟就算是都拿走也可以啊。”
“谢谢,我就要一个做纪念就行了。”
三人一路闲聊,多是蒋回川和尹星觉在说,苏蘅手里拿着玩偶静静地听,时不时说上几句。
他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靳卓斯正和一个漂亮女孩拿着画册在聊。
“那就是和我合住的小孩,”苏蘅和蒋回川说,昨晚靳卓斯没和他吃饭,很早就关灯睡了,今天正好碰见给他们介绍一下。
苏蘅叫了一声靳卓斯,不料靳卓斯看到苏蘅就像老鼠看见猫,身板一滞,眼神一僵,竟然丢下女生拔腿就跑。
苏蘅脑海中突然出现个想象,靳卓斯如果上学时看见暗恋女孩肯定会吓得同手同脚跑开。
苏蘅在心里皱着眉头啧了一声,这孩子跑什么啊?但还是偏过头在师哥前为他说话:“应该是有什么急事,而且这孩子特别认生。”
“靳卓斯啊,和小师弟合住?”尹星觉问。
“是啊,住了有一段时间了。尹画家认识?”
“朋友,他来这儿是为了和我谈IP游戏授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