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卡比丘
他身后有个冰箱,他的背碰到,便回过头去。看见冰箱里的成排的冰汽水,谢珉像有些馋,又说:“我喝可乐吧。”
隋仰替他拿了一瓶冰可乐,买了单,两人走到了人少一些的地方。
在灰旧的大厅角落,谢珉坐在他的行李箱上,毫不怀疑地把车票给隋仰拿着,摘掉鸭舌帽挂在手腕上,打开了可乐,喝了起来。
他们挨着窗,阳光透过高高的玻璃窗照在谢珉的脸上和身上。谢珉脸上有一层柔软的绒毛,鬓角一层亮晶晶的薄汗,嘴唇沾着可乐,眼睛很大,但看上去带着点疲态。
隋仰半蹲下来,把谢珉右腿的牛仔裤裤腿翻起来,看见谢珉青紫的有些发肿的膝盖。
“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谢珉开始胡编,“因为你不接电话,我走路都在打,没看路。”谢珉声音清脆,无忧无虑,根本没有烦恼,不曾也无需体会真正生活的难处。
隋仰想对于谢珉来说,私奔似乎只是一段物理上的路程,其他什么都不代表,就算去了垣港,他们还是有学上有饭吃,未来光明,有远大前程。
隋仰没有接他的话,很轻地碰了一下他的膝盖,问他:“擦药了吗?”
谢珉“嘶”了一声,说“没有”。
隋仰让谢珉待着,去一旁的药店买了盒喷剂,帮谢珉把两边膝盖都敷了药。喷剂有浓重的药味,谢珉闻到,眉毛都拧起来,说:“臭死了。”
隋仰帮他把裤腿拉下来,喷剂放到登山包里,谢珉又看着他,笑眯眯地说“隋仰,你真贤惠”。
检票口排了很长的队伍,一直排到他们附近,不过没人注意到他们。
隋仰笑不出来,又看了看谢珉的脸,看的时间很短,只有回忆时会觉得漫长。
“谢珉。”他叫谢珉的名字,谢珉“嗯”了一声,说“我们是不是要出发了。”
隋仰说“不是”,然后对谢珉说:“你还是回家吧。”
谢珉的表情变化了,变得不高兴,脸鼓起来,对隋仰说:“你有病吧。”
车站的通知声响起来,他们的火车开始检票了,检票队列开始移动。谢珉想站起来,被隋仰按住了肩膀。
“你回家吧,”隋仰低着头,其实很想碰一碰谢珉的脸,不过他没碰,“别闹了。”
谢珉真的生气了,打了一下他的手,说:“我闹什么了?”
隋仰很难承受谢珉质问的眼神,谢珉提的所有要求他都想做到,可能只有那一次他没移开目光,看着谢珉的告诉说:“你没必要这样。”
“我不是到垣港去享福的,”他对谢珉说,“家里一摊烂事,没办法照顾你。”
谢珉的眼神变得冰起来,很倔地看着他:“我要你照顾?”
两个人之间总要有个人是得有理智的。谢珉没有理智了,所以隋仰只能做有的那个:“那你跟我去干什么?我家聘不起工人。”
“你要是住我家,我跟我妈怎么说?”
“说我们在谈恋爱,你跟我私奔了?”隋仰看着谢珉带着血丝的、盯着自己的眼睛,觉得自己像是很痛,也像麻木地问谢珉,“你觉得这样现实吗,我妈会欢迎你吗?”
“谁要住你家?”谢珉咬着牙骂他,“我自己去垣港,关你什么事?你少自作多情了。”
“不是跟着我,你为什么要去垣港?”隋仰说。
谢珉嘴唇用力地抿着,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看着隋仰。
这一刻隋仰觉得谢珉是恨他的。只不过恨都比抛下一切跟他走好。
谢珉冲动、幼稚、脾气很坏,又执拗,隋仰做梦时也渴望自己能够保护谢珉的幼稚,保护谢珉永远不要长大,但他是没有这样的能力的。
“谢珉,算了吧,”隋仰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不可能?”谢珉突然笑了,问他,“因为你没用吗?”
隋仰说“对”,说“因为我没用”。
谢珉就不笑了。
他们面对面僵持着,谢珉突然说“那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你把车票还我”,伸手想抢车票,隋仰抓住了他的手腕。
“老子自己买的车票,你有什么资格拿?”谢珉推他,没有推动。
“别像小孩子一样。”隋仰听到自己说。
检票的队变短了,通知在催促上车。
“滚,”谢珉低声骂他,“把老子票还我,不还我报警了。”
隋仰实在不想谢珉再在这个根本不属于他的地方和自己纠缠,扣着谢珉的手,把还剩下的一百八十多块现金塞进谢珉的口袋,说“票算我跟你买的”,把谢珉的车票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箱里。
谢珉便没再说话了,隋仰也没再看他。
“对不起。”隋仰对谢珉道歉。
谢珉没动,隋仰松开谢珉的手,谢珉没像刚才一样推他,但是隋仰觉得更痛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应该不是很长的时间,谢珉问他“你喜欢我吗”。
谢珉的声音很低,很微弱,听上去可怜,追问隋仰,说:“那你喜欢我吗,隋仰?”
“喜欢的话就让我跟你走吧,”谢珉小声地说,“我真的不想再在家里待下去了,我不怕吃苦的。”
隋仰没有回答,他和谢珉说“对不起”。
他说“不早了,赶紧回家吧”。
“钱我会还你的,”隋仰对他说,“别的就算了。”
谢珉看了他一会儿,说:“隋仰,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没用。”
“你生日的时候是你先亲我的。”谢珉对他说。
隋仰记不清楚自己最后和谢珉颠三倒四地说了哪些话,他做了太多次有关这一天的梦,以至于把梦和现实全都搞混了。只记得他的所有解释和道歉都很丑陋和廉价,就像一部劣质爱情电影里主角作为反派出现在回忆的过去式。谢珉当然没有接受,但是隋仰要离开了。
因为马上就要停止检票了。
谢珉终于没有跟来。隋仰走进检票口,下楼时回头看了一眼,看见谢珉背着登山包拖着行李箱在往候车厅外走。谢珉一定是膝盖在痛,走得一瘸一拐,登山包巨大,把谢珉的背遮住了。
很快,谢珉离开了小卖部买不到他想吃的东西的第二候车厅。
谢珉刚上研究生的时候,隋仰的生活终于有了大一些的起色,他考了驾照,付了第一套房子的首付款,从厂里搬出来。
他去谢珉上学的城市出差。那座城市非常漂亮,空气清新。
谢珉学校的在湖边,学校历史十分悠久,建筑风格华丽,气势恢弘。学校里学生来来往往,抱着书或背着书包,看起来都在象牙塔中接受了很好的教育,没有烦恼。
隋仰看见谢珉和他的同学在一起,似乎有人讲了个笑话,大家笑起来,谢珉也笑得很开心。
身材高挑的女同学把手机给谢珉,谢珉替她拍照,一位相识的白发教授恰好经过,凑到谢珉身旁去,指导谢珉挑选角度。
每一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之下,谢珉也和他们一样,有着他应该有的快乐的样子。
第26章
隋仰照顾乐高小兔的恶趣味似乎没有止境。
谢珉简直要怀疑,隋仰的童年是否存在什么自己从前不知道的玩具陪伴缺失型心理阴影。
因为当谢珉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隋仰书桌、一张用柔软的毛巾制作的小床上,身上盖着像女孩子用的白色带花纹丝巾。
谢珉用前肢推了推,丝巾很滑,从他的兔身上滑下去。
他看着丝巾上的花纹,忍不住道:“你还有买这个的爱好?”
隋仰正埋头工作,闻言抬起头,告诉他:“去年助理多买的母亲节礼物。”
谢珉不知该说什么,就坐起来,发现隋仰还给自己用纸巾做了个小枕头。
隋仰大概发现他在看,又说:“没有枕头睡觉不舒服吧。”
“无聊。”谢珉懒得跟他多讲,感觉智商会变低,就跳离了毛巾床,转向去看窗外。
暴雨停了,天色还阴沉,垣港仍旧是湿润的。
“几点了?”他问隋仰。
“五点半,”隋仰告诉他,“刚才你看电影睡着了。”
谢珉已经完全没了印象,也记不清自己是电影演到哪里睡的,只知道自己睡得很沉,对隋仰说“好吧”。
隋仰看了他几秒,说:“我一会儿得去见个人。不知道几点能回来,就不带你去了。”
谢珉“嗯”了一声。
“你想待在哪?”隋仰问他,“客厅还是卧室?”
谢珉没睡醒,感到自己昏昏沉沉的,便说:“其实都一样,我还是有点困。”
“那就把你放在卧室吧,”隋仰说,“帮你把电视打开。”
大约六点,隋仰便出门了。
谢珉开了一部肥皂场景喜剧,睡睡醒醒地看着。
时间流逝得很快,不知第几次睁开眼时,他发现隋仰回来了,因为卧室的灯光了。顶上的灯关了,只留了两盏壁灯。
不过电视没有关,他竖起耳朵,听见浴室里隐约传出水声。
过了一小会儿,隋仰腰间缠着浴巾,擦着头发,走到谢珉这边的床沿。
他低头看了谢珉一会儿,伸手拿起遥控,把电视暂停了,俯身伸出手,很轻地挠了挠谢珉的兔子耳朵。
他衣服都不好好穿,让谢珉觉得不太自在。谢珉闭上眼不说话也不动,装作睡着了。
幸好隋仰并没有叫谢珉,只是站了片刻,重新离开床边,再次回来时穿上了睡袍,躺到了床上。
谢珉方才看过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也不知道隋仰今晚是去做什么,回来这么晚。
隋仰贴近了谢珉一些,谢珉见隋仰的脸近在眼前。他怀疑隋仰喝酒了,因为隋仰的眼神看上去有些迷茫。隋仰伸手盖下来,掌心像被子一样,搭在小兔子的身上,不过还是没有开口,安静地看着乐高小兔子。
谢珉被他的手被子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隋仰。”
隋仰愣了一下,谢珉问他:“你干嘛。”
“没什么。”隋仰说。
“你喝多了吗?”谢珉问。
“喝了,”隋仰低声回答,“不过不多。”
“今天去见了公司的一位老客户,我到垣港的第一笔大合同是他跟我签的。他难得来垣港能空出私人行程,所以我去接他,接待一下,”隋仰说得很详细,语气自然,“我其实不是经常出去喝酒,也不怎么喝多。”
谢珉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名字,不过没有问出口,毕竟也不是很希望隋仰知道他还在关心。
隋仰关了壁灯,房中变得暗极了。谢珉在黑暗里看隋仰,隋仰碰碰他的兔子脸,说:“晚安。”
“晚安。”谢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