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菽
季巍把手插进左右两边的外套衣兜里,像是放了什么东西进去:“喏。”
汤煦恩:“?”
他迟疑了下,伸手去摸季巍的口袋。
里面空无一物。
汤煦恩迷惑了,在他怀里抬起脸,心想,季巍在耍他吗?
季巍低头,望着他,说:“还不知道你落下什么了?”
汤煦恩怯懦地摇了摇头。
季巍像是无可奈何,叹气似的说:“真是个傻子,你把我落下了。”
汤煦恩的手还在季巍的衣服兜里忘记收回来,这个姿势,倒像是他在投怀送抱。
汤煦恩本来就慌的一颗心更乱了,他憋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上话。
完蛋了。
这是在跟他说情话吗?在调戏他?
汤煦恩感觉自己被抱起来,季巍的动作温柔又不容拒绝,事实上,他迷迷糊糊地,也没反抗。
大概是因为在车里,没人看得到。
哒哒、哒哒。
雨珠敲在车窗玻璃上,由慢而快。
天空憋了大半天的闷气终于卸掉了。
汤煦恩因为坐在季巍的腿上,视线比季巍高半头,季巍仰望着他,凑近过来,与他额头相抵,蹭了蹭鼻尖,呼吸交织,轻声问:“要走吗?小煦。”
“我没锁车门,你随时可以走。”
第19章 第一碗19
斜风骤雨敲在车窗。
哒哒、哒哒,拨动心弦。
在这静谧的深夜,沉睡的城市,安宁的老街,细细绵绵的雨帘中,没有开灯的车厢内,像是隔绝出另一个无人知晓的世界。
只有他们彼此的存在。
在季巍听来,今天的雨声,一如十四年前的夏天。
当年他跟汤煦恩十四岁,学年初三。
原本汤煦恩想要趁暑假做点小买卖赚点钱,但是收到季巍的盛情邀请,随他去季巍住在乡下的外公家玩。
季巍说:“我爷爷家差不多算是农家乐,他种了很多田,各种菜,有拖拉机,还养了小鸡、小羊、白鹅,很多小动物,自己挖了个鱼塘养了好多鱼。”
“哦,对了,还有果树,我们赶紧过去,能赶上最后一茬水晶小樱桃吃,酸酸甜甜,这个品种不易保存,店里都很少有得卖,新鲜摘下来的最好吃。”
汤煦恩听了很心动,他生在城里,却不是富裕人家,长到十四岁,甚至连城都没出过,从没感受过田园生活。
他回家问了爸爸,爸爸很赞同:“去吧,去玩吧,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已经放假了嘛,小铮小元我来管,不用担心。你难得交到这么好的朋友。”
爸爸甚至掏了三百块钱,让汤煦恩带上做零花钱,还买了见面礼,叫汤煦恩带上去,老实巴交地叮嘱他到了季家要讲礼貌。
汤煦恩收拾行李时,两个弟弟都来看。
汤元呆呆地问:“哥哥,你要去哪啊?”
汤铮着急地泪目:“是因为昨天我偷吃糖所以你不要我了吗?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汤元也跟着泫然欲泣了。
汤煦恩哭笑不得,安慰他们说:“我只是去季巍哥哥家住几天,去学习。”
没敢说是去玩的,怕两个小崽子闹着要带他们一起去。
当时他虽然也是个负责任的大哥,但没有后来那样披肝沥胆,更自私一些。他偶尔,也想脱离大哥的沉重包袱,仅仅自己一个人轻松生活。
汤煦恩跟季巍虽然家境相差,但两家人都乐见孩子来往,都认为对方家里的孩子是个品性端正的好孩子。
起先有一回,季巍约汤煦恩出门看电影,当时商场有门店正在装修,恰好汤煦恩的爸爸在那做工。汤煦恩一眼就看见了他,他灰头土脸的,怕给孩子丢人,便想要躲起来。
结果汤煦恩直接高高兴兴地喊了声“爸爸!”,带着自己的好朋友过来,介绍说:“这是我爸爸,你还没见过,他平时工作太忙了,一般都不在家。”
季巍微微鞠躬:“叔叔好。”
汤煦恩笑眯眯地说:“你看,这是我爸爸做的墙,他的手艺很好吧?”
彼时还说不清是为什么,看着汤煦恩的笑脸,季巍心想,他可真好。
那个年纪正是孩子们最容易陷入虚荣的年纪,季巍见过不少同学攀比名牌衣着,吹嘘家境与父母,家里有钱的就被奉承,没钱的还会被欺负,或许并非出于刻意,但他真的很不喜欢这样的世界。
回家以后,季巍把这事跟妈妈说了,妈妈也觉得汤煦恩人品好,说他是个不会嫌贫爱富、孝顺友悌的好孩子。
那次去外公家,就是妈妈开车送他们一起过去的。
汤煦恩一下车就沉默了,跟长辈们问好过后,汤煦恩同季巍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管这叫农家乐吗?我觉得称之为郊外庄园更贴切吧?”
然后,汤煦恩继续高高兴兴地在季巍家里玩了,某种意义上,他在钱财家世方面挺没心没肺的。
季巍外公家的别墅很大,空房间许多,也特地为汤煦恩整理了个房间,但没用上。这对要好的朋友决定睡一个房间一张床,晚上可以一起谈天。
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那也是汤煦恩记忆里他的少年时代中最后一个无忧无虑的夏天。
他们每天一大早起来就出门去到处玩儿,日头不大就玩一整天,太热了的话就躲回家写作业,吹空调吃冰棍。
两个少年,再带上外公派来给他们做保镖的德牧大狼狗,整日在村子里窜来跑去,他们在田里开拖拉机,在后院被大白鹅追着跑,今天去摘樱桃、采野草莓,明天下河摸泥鳅。
每天干干净净地出门,脏兮兮地回家,一路上,他们的笑声比夏日的阳光还明亮。
有天,在村子的后山深处,他俩发现了一片竹畔小河,水干净的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从竹叶缝隙间漏下来的光落在上面,闪烁着点点碎芒,美的让人屏息。
汤煦恩说:“今天的暑假语文作文有着落了。”
季巍哈哈笑,说:“我们下去游泳吧。”
汤煦恩没拦住他,有点着急,叮嘱他:“你小心点,万一水下有暗流呢?”
季巍说:“又不去深处,只在边上玩玩,我先给你试试水深不深。”
他胆子大,脱得光溜溜,一个扎猛子地跳进水里,发现水不深,就催促着让汤煦恩一起下来。
汤煦恩傻眼,他比季巍脸皮薄,不好意思全脱光了,只把T恤和运动裤脱了,还穿着四角内裤下水,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季巍半个身子都浸在河里,游过来,望着他问:“你这样内裤湿了,等下穿衣服不难受吗?”
汤煦恩憋字地答:“不难受,天气这么热,等下游完上来,晒晒就干了。”
季巍看看他,说:“你也晒黑了一圈,哈哈,身上有个背心印子。”
汤煦恩下了水才说:“季巍,我不会游泳。”
季巍拉住他的手,很可靠地说:“我来教你,你放松。”
汤煦恩仰起脸,对他灿然一笑:“嗯。”
然后,季巍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季巍发育得早,十四岁的他外形已与成年男性相差无几,但他并没有性意识,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大孩子。
初一上生理健康课时,同学们都对男女身体构造图感到羞耻且好奇,他没有,他只用很科学的目光去看待,觉得无非是个考试内容。
班上的男生会私下翻阅那种美女杂志,多是穿得比较清凉的,问季巍要不要看,他都不看,不是出于性羞耻心,只是他没兴趣。
季巍知道自己挺有桃花运的,打小有女孩子给他写情书,小学六年级,他走在路上被年长的女生误认作成年人搭讪要电话号码,当时他回答:“对不起,姐姐,我还是小学生。”
他对恋爱一窍不通,也没有起过兴趣。
但季巍看着半沉进水里的他的好朋友,这副男孩子的身体,纤薄瘦弱的身体,看着汤煦恩肩膀,不知为何,总有一种,想要去亲吻他锁骨上的晒痕的冲动。
汤煦恩因为不会游,还直往他身上贴,用细细的手臂攀住他的脖颈肩膀。
使他愈发地心痒,那种感觉用百爪挠心都不能足够形容。
季巍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会感觉一股一股地发热。
等玩好水,上了岸。
汤煦恩身上的布料已经被水浸成半透明一样,先前季巍从没觉得不好意思过,可今天看了一眼,他就红了脸。
汤煦恩躲在一边,背对着季巍,把湿透了的内裤给脱下来,尽量拧干水,再穿上。
季巍只瞥见了一眼,隐约瞧见,白花花的,就像是一道白色闪电劈进他的脑海里。
青郁的竹林边,石摊上,午后浅金色的光,照得汤煦恩那没被太阳晒到的皮肤白的像雪一样,反衬得头发乌黑,发梢、下颌、肩膀、后背都嗒嗒滴着水。
少年一次心动,便一生心动。
汤煦恩穿好内裤,坐在河边,可惜,还没晒干,天空变幻,竟然看着是快要下雨了。
两人赶紧穿上衣服回家去,才到半路,雨毫不留情地浇下来,把他们俩都给淋湿了,且一直到晚上也没停,下了一整晚。
汤煦恩玩一整天精疲力竭,洗过热水澡、吃完饭以后就呼呼大睡了,不设防地躺在季巍身边。
只剩季巍独个人,着魔般看着他,想到白天所见的场景,浑身燥热地无法入睡,第二天被黏糊难受的感觉弄醒,他偷偷起床把内裤给洗了。
杂乱的雨声正如他无法理清的心情。
即使很多年,季巍仍然记得当时的场景。
因为那是他肖想汤煦恩的起点,从那天起,他就不可自控、反反复复地在下流的梦里见到汤煦恩。
那时年纪小,懵懵懂懂,不知情事。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梦自己的朋友,琢磨了好几年才明白,那是因为他喜欢汤煦恩。
从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承认男人与男人结婚合法的时候,他就喜欢汤煦恩。
他想亲近汤煦恩,偏得克制住,就这样,想了好多好多年。
现在,汤煦恩就在他的怀中。
见汤煦恩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