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菽
“滴。”
指纹电子锁开门。
汤煦恩进门扶了一下玄关柜,不小心碰到了个招财猫摆件,里面装着钥匙、打火机等小东西,叮铃哐啷地响。
这个招财猫就是他送给季巍的,也不是年节礼物,就是逛街时看到觉得喜欢,便买来了,他有个同款放在店里。
汤煦恩现在醉极了,但即使他闭着眼睛,也不会在季巍家走错路。
太熟了。
前年季巍回国工作,在附近买了新房子,因为工作忙,没空盯装修,请他帮忙分担一部分。
汤煦恩义不容辞地答应了,他俩之间一向是季巍照顾他的多,难得他能给季巍帮上忙,他跑得可用心了。
包括大到房子的布局构造,小到家具挂画,他都有帮季巍做参谋,甚至连卧室的床单四件套都是他买的。
装修好了,正式乔迁以后,他三五不时地过来玩,跟来自己家也没区别。指纹密码锁录入了他的指纹,密码他也一清二楚,季巍告诉他的,说是为了以防有急事需要他帮忙,提前告诉他。
又比如,他现在坐在沙发前面的羊毛地毯上就是当时季巍拿了几个颜色花样让他挑的。
季巍说自己在料理类似这样的生活家务事上有选择恐惧症,老是拿来叫他出主意。
汤煦恩不觉得麻烦,他就爱照顾别人,让他有成就感。
汤煦恩在出租车上小睡了十几分钟,下车的时候醒了,反而不怎么困了。
季巍拿了几罐气泡果酒过来,度数都不高,4%~10%的酒精度,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是饮料。
汤煦恩最喜欢玫瑰荔枝味的,香香甜甜。
还配了一碟鱿鱼丝、一碟花生米做下酒菜。
投影仪打开。
关灯。
汤煦恩后背靠着沙发脚,左边靠着季巍,挨着他看电影,问:“这什么电影啊?”
季巍说:“《断背山》。”
汤煦恩点头:“哦,我听说过,这个很出名,但我没有看过。”
变换的光影映照在汤煦恩的脸庞上,他安静地观看着,圆领歪斜,露出锁骨,脖颈清瘦修长。
他天天干活,身材既不臃肿也不单薄,但是是天生的瘦骨架,壮也壮不到哪去。
他们三兄弟所有的强壮好像都被老二独个儿吸光了。
季巍转头看他,看碎光缀在他睫羽,看得着迷。
汤煦恩说:“他们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同性恋。”
季巍问:“那你觉得同性恋应该是怎样吗?”
汤煦恩抱着几分惭愧,不自在地轻声说:“就是,有点娘娘腔的那样子……”
季巍笑了一声:“你这是刻板印象。”
“我知道……”汤煦恩说,“我回头想想,小元确实从小文静,不喜欢跟男孩子一起打闹,大概他从生下来的时候开始就是个小同性恋了。”
电影中,辽阔寂静的山谷草坡,恰如此时此刻。
汤煦恩逐渐看入神,情绪浸进电影情节之中,当看到两位男主演进了一个帐篷,然后画面变一片漆黑,只剩下混乱的喘息。
汤煦恩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具体的似乎还得他自行想象,他想象不出来,直白地问:“他们是做爱了吧?”
季巍:“咳,是的。”
汤煦恩充满着纯粹的好奇心,说:“这也看不出来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还是看得人云里雾里的。”
季巍:“你很好奇男人跟男人是怎么做的吗?不是只想知道男人喜欢男人是什么吗?喜欢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了。”
这样一问,汤煦恩才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头,悬崖勒马,讪讪地说:“对,对,你说得对。”
再看到主角两人分手,各自结婚。
汤煦恩相当不赞同地说:“他们怎么这样呢?这不是害了好人家的姑娘吗?”
“我有时候真不懂这些人。”
“——倒不止是这部电影的两个同性恋,还有一些在生活中遇见的男女,大众性向的。”
“为什么他们可以不是出于爱而跟人恋爱,甚至结婚。恋爱,恋爱,没有爱,怎么能叫恋爱?假如已经有了爱人,又怎么能够跟别人做亲密的事情?我真无法理解。”
季巍笑了两声。
汤煦恩不乐意,一边问“你是不是笑话我天真?”,一边转过头去——
季巍正凝视着他,汤煦恩愣头愣脑的目光撞进去,像被蜜黏住,让他心砰砰跳。
“没有,我是想,我们可真是志气相投,小煦。”季巍说,“我觉得你说得对,我也这样觉得。”
汤煦恩感觉头仿佛更晕了,晕乎乎地想,果然,他跟季巍正是因为三观相投还能相交多年。
以前初中高中那么多同学,多年大浪淘沙下来,他就只剩了季巍这个朋友最要好,季巍好像也是跟自己最亲近。
电影情节进展到男主角杰克被打死了。
汤煦恩问:“怎么死了?打他的人不用被抓起来吗?”
说完,季巍又跟他介绍说:“电影背景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美国,当时恐同风气严重,就算打死了也不会有警察深究,性向就是他们的原罪,人们会觉得他活该被打死。”
汤煦恩摇摇头:“虽然他道德败坏,但也罪不至死吧。”
季巍忽地说:“以前至于。你知道国际上什么时候开始通过同性可婚法案吗?”
汤煦恩当然说不知道,季巍让他猜一个,他猜三十年前。
季巍笑笑,说:“十二年前。”
汤煦恩震惊了下:“这也没几年啊。”
季巍若有所思地说:“是。”
看到电影最后,恩尼斯把自己的衣服罩在杰克的衬衫上,说不清是戳中哪里,汤煦恩莫名地哭了起来。
他的同理心一向很强,含蓄的情绪像是静水深流一样,悄无声息地积攒起来,一口气冲破他的泪腺,让他默默地流泪不止。
这下季巍真笑话他了:“你怎么还哭了?”
汤煦恩揉揉自己的脸,说:“因为很感人啊。”
季巍递抽纸给他,揶揄说:“是谁跟我说自己是大哥,不可以随便哭的?”
汤煦恩哭得很痛快,理直气壮地说:“那是在弟弟面前,在你面前又不用,我想怎么哭就怎么哭。”
他们光吃饭就吃了一个多小时,再看一场接近两小时的电影,已经快六点了。
汤煦恩现在困又不困,醉又不醉,琉璃色的天光滤过纱帘落进来,安静极了。
音响里正在放电影的片尾曲《He was a friend of mine》。
"He was a friend of mine,Every time I think of him,I just can't keep from cryin."
"Cause he was a friend of mine,He died on the road,Never reaped what he could sow.”
孤独干净的吉他与男低音的哼唱很有情调。
季巍见他还在哭,为他擦泪,无奈地说:“别哭了。”
不知不觉地越靠越近,问他:“哭成这样,看来你现在知道男同性恋之间的喜欢是什么了吧?”
汤煦恩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可能我只是喝得太醉了,才哭的,我这是发酒疯。”
季巍又好气又好笑地哼笑一声,让汤煦恩觉得心尖像是被轻轻搔了一下,怪不好意思的。
季巍静静地看着自己,不说话。
晨曦凝寂轻柔,像一层薄霜,覆在季巍英俊的脸上,愈发衬得他眸中的光炽热。
汤煦恩发现了季巍在暧昧地靠近,但他却一动不动,既不接近,也不远离,唯有心跳在疯狂鼓噪。
反正,当季巍亲吻过来的时候,鬼使神差地,他没任何反抗行为,就这样顺水推舟地默认了。
他想。
一定是因为喝得太醉了。
“那我再教教你什么是男人对男人的喜欢吧。”
他听见季巍这样对他说。
第5章 第一碗05
说起来惭愧,汤煦恩一把年纪了,甚至没跟人接吻过。
对此,他也没有觉得急切。
季巍的吻带着他最喜欢的荔枝玫瑰酒的香气。
微凉,湿润,柔软。
起初只是印上来,纯粹干净,如在表达好意。
汤煦恩完全没反抗,他当时醉得脑袋里一团糊,其实没到断片的程度,还晓得事,但是身体做出的反应与平时大相径庭。
他对这个吻是什么反应呢?
汤煦恩没有羞赧,也不是抗拒,而是笑了起来,后来他回想时都觉得喝醉酒的自己是个傻子。
季巍还在与他蹭鼻尖的距离,问:“你笑什么?小煦。”
汤煦恩:“好玩。哈哈。”
季巍:“哪好玩?”
两个人离得那样近,汤煦恩被他蹭得痒,手肘支在地毯上,人往后仰去,笑着说:“你亲我。”
但这并没能逃开,季巍的身体追逐过来,手掌还贴上他的脸颊,拇指轻轻地抚摩,说:“是你让我教你啊。”
汤煦恩含糊地说:“是啊,我知道,没想到你真的教。亲男人不会觉得别扭吗?”
季巍说:“是你的话就不会。那你呢?你觉得别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