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仙
江逾声面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他上身缓慢地往后退了一点,垂眼看祁斯白,淡声说:“……喝了,乖,待会凉了。”
祁斯白停顿两秒,捧起杯子、皱着眉喝。喝完后,把杯底给江逾声看,“喏。”
江逾声看着他紧皱的眉,没忍住,还是轻轻翘了下唇角。
祁斯白抬眼看看江逾声,心跳一下午都有些快。排除心底那些不太确定的、但好像是见不得人的弯弯绕绕,他真的很喜欢和江逾声亲近。
到这时,从前一晚延续到刚刚过河前的奇怪屏障好像终于被彻底打破。
江逾声没有躲他,也还是会跟他开玩笑。
祁斯白觉得自己忽然想通了。
他对江逾声是怎么想,好像不重要。和江逾声是很好的朋友,是和他和牧阳成、薛远那样好哥们的关系,就够了啊。两个男生还能再怎么亲近呢。
拉练结束,整个准高三年级坐大巴车回到学校附近,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家长们蜂拥挤在校门口,接自家孩子回家。
非竞赛生接下来有大半个月的暑假。竞赛生在家休息一天,拉练结束第二天就照常返校上课,开始竞赛封闭。
没有周末双休,每天早上八点到校,晚上九点半放学。虽然不用在校住宿,但日复一日,两月无休地冲刺竞赛,也算是一种“封闭”了。
竞赛生返校第一天上午,年级语文老师们就给自己任教的每个学生小窗发送了期末考的全科分数和年级排名,各科老师也在课程群里公布了班里前十、年级总分排名前五十的学生名单。
陈老同时也在班里发了上一次竞赛模拟考的答题纸,又在数竞群里发了前十名的成绩和排名。
到了课间,高中楼里仅凭四个竞赛班就制造出了一种哀鸿遍野的错觉。
祁斯白和江逾声待在班里不知道,牧阳成上下楼溜达了一圈才了解,物化生竞也正好在早上发了上一次竞赛考试的成绩,估计是老师们一起商量好的。
牧阳成回来通报的时候,祁斯白正蔫了吧唧地戳手机,听得有一搭没一搭。
上次模拟考得难,祁斯白那阵子又确实花了特别多时间在竞赛上,最终一骑绝尘地和第二名的江逾声拉开了近四十分。第二名和第三名又拉开近五十分。刚刚课上,祁斯白已经被吱哇乱叫着吹过一通了。
但他期末总分排在五十三名,没进那个前五十的表彰名单。
祁斯白本来觉得也还好,毕竟最近紧要任务就是竞赛,但刚刚祁奶奶给他打电话问中午和晚上要不要回家吃饭时,他正好听见背景音里,有他爸妈在讨论他期末成绩、以及学竞赛到底是不是个正确选择的聊天声。
一般成绩和排名公布,也会同步发送到年级家长群里。
祁斯白趴在桌上,又轻叹了口气。
牧阳成看他手机屏幕上是放大的年级排名表,乐了下,“你都盯着江神那个第一名看好久了,羡慕嫉妒恨?”
祁斯白下意识朝前看去,见江逾声没什么反应,还在低头算题,才朝牧阳成懒懒一勾唇,划了一下屏幕,打开相册里另一张排名图。
“哦,我在欣赏我和江神的第一名,一人一张,你要看看吗?”
“……”
牧阳成嘴角一抽,心里坍塌了一瞬,心说他最近在这两位面前,怎么总像一只走在路边突然就被踹一脚的狗!
第56章 不是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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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斯白和牧阳成一直臭贫到课间结束, 期间江逾声一直在看书,没回过头。
晚上九点半,下课铃打响, 整个307终于解放。
闹闹哄哄的嘈杂声里,祁斯白余光瞥到江逾声还在做题, 他于是也没收书包, 翻过一页书,继续看。
牧阳成收拾得桌上空空如也, 一扭头, 瞅瞅祁斯白, 又抬眼看看江逾声, 砸吧砸吧嘴:“……你俩怎么这么拼。”
笔尖一顿,祁斯白朝前看了眼, 轻声说:“没有,我等他。”
牧阳成拖着长音“哦”了一声,见这俩人没什么反应,忽地也纳闷:“确实啊,我们江神今天怎么这么可怕……我怎么突然感觉, 我现在就回家特别的罪恶和惭愧?”
祁斯白提醒他:“叔叔刚刚不就到了,你再磨磨蹭蹭, 他电话就要打过来了。”
话音刚落, 牧阳成塞在桌兜里差点忘了拿的手机就嗡嗡嗡地震起来。
牧阳成龇牙咧嘴地捧着他那个烫手山芋一样的手机, 跟祁斯白和江逾声道了别,火急火燎就往教室外冲。
祁斯白抬眼看着江逾声的背影。宽阔肩背撑起宽松的黑T, 一截修长白皙的后颈微微向前倾斜, 再往上,短发被修剪得妥帖清爽。
祁斯白耳边晃过刚刚牧阳成的话。
竞赛封闭期间, 陈老安排的任务虽然不轻,但时间也没有紧张到要争分夺秒的地步。
可一整天下来,江逾声几乎没有主动参与过他和牧阳成的课间闲聊。这要放在传闻中的江神身上,倒是毫无违和。但放在祁斯白认识的那个江逾声身上,就多少有点奇怪。
祁斯白抬眼看江逾声时,江逾声正好转过身来,问他:“我还要再自习会,你要不先回去吧?”
祁斯白一顿,朝他笑笑,“没事,我在家在这都一样,你要走了跟我说。”
江逾声看他一会,低声说好。
班里住得远的学生有不少,下晚自习没一会就走了。十点时,班里只剩下八个人,除了祁斯白和江逾声,其他几人要么是住宿,要么也是家离得很近。
到十点半时,陈老也收拾东西准备走。临走前,他在教室里绕了一圈,挨个学生问有没什么问题。
绕到江逾声和祁斯白这里,和两人一起讨论完,陈老笑说:“难得看你俩在学校待到这么晚……正好待会搭伴一起回去?”
江逾声笑了笑,祁斯白看他一眼,嗯一声,“我们住一栋楼,隔壁单元。”
“这么巧?哎哟,我可还记得你们俩第一天见面,”陈老乐了乐,指了指办公桌,“就在我这儿,闹得……其实也没闹什么啊?就是当时人来人往的,越传越离谱,连其他老师都过来问我怎么回事儿。”
陈老后来说的话,祁斯白没怎么听。他只是想,他跟江逾声住这么近,早上不至于约着一起上学,晚上一起回家总算是……理所应当吧。
连陈老都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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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竞生们除了每周进行一次模拟考,其余时间都是按要求大量地刷书刷题,做陈老整理的重点题。上午和晚上自学,下午统一上课,有时候是陈老讲解一些较高难度的定理和证明,总结典型题的解法,有时候是学生们自己上台讲。
陈老对班里几个进度较快的学生,也会额外布置内容。总之,不管是什么基础程度,没有一个人是轻松和时间充裕的。众人每天都像被人举着马鞭在身后追,只能马不停蹄地往前赶。
可能因为越来越忙、应接不暇,也可能只是因为迟钝,祁斯白一直到一两周后的某天,才后知后觉地从江逾声对他的态度上,又察觉到几丝……和拉练那天下河之前很相像的感觉。
这感觉很难说清,不明显到几乎难以分辨。
因为每天中午、晚上,江逾声都会和他、牧阳成一起去食堂吃饭,三人偶尔也会去校门外搓一顿,或者一起点外卖。
三个人在场的时候,他们的相处和过去差不多。江逾声总是会更纵容他,牧阳成还因此笑过他们两人总是自带屏障。
教室里,江逾声也会照常和他讨论题目。轮流上黑板去讲题时,有时候全班都鸦雀无声,只有江逾声和他旁若无人、默契非常地一来一回讨论,陈老则在旁边点点头听着。讨论完,班里又是唏嘘又是起哄的时候,祁斯白抿着唇去看江逾声,也会看到他唇角的一点笑。
但两个人单独相处时,祁斯白渐渐察觉到一些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他们还是会正常聊天,会相视而笑。
但两人以前那些莫名其妙、互相逗弄对方的的肢体接触,好像突然就不再有了。他很少再无意地去招惹江逾声,至于江逾声……
他们偶尔九点半放学就走,到家楼下时,他想去江逾声家一起再刷会题,都会被江逾声以“困了想早睡”之类形形色色的原因推拒。
祁斯白在某一次又被江逾声拒绝在单元门外时,忽然想到,这难道就是江逾声说的,保持距离?
江逾声已经进门了。祁斯白站在两单元之间的砖石路上,看着不远处婆娑摇晃的树影,倏忽间,他很确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心底的难过。
不很剧烈,就是一点淡淡的无可奈何。
朋友之间也要保持距离吗?他不太想和江逾声保持距离。
可这想法别说和江逾声说,甚至跟牧阳成、薛远也没法讲。他难道能跟他们说,他最近因为和江逾声不再像以前那样,时不时就搂搂抱抱、牵牵手、碰一碰喉结、咬一下手指……而难过?
他猛地摇摇头,怀疑自己这么说了,牧阳成会惊叹着冒出一句:白啊,你变态吗??
在路灯背面的阴影区站了会,祁斯白想到好几周之前的某一天下午,他和江逾声就站在这棵树下,江逾声很自然地揽着他,指尖亲昵地轻刮他喉结。
很多细细碎碎、被他刻意压下去的回忆从脑海深处蜂拥而来,让他有一瞬的面红耳赤,但很快,那点情绪就转化成绵密的怅然若失。
他和江逾声现在,每天一起准备竞赛,一起吃饭、放学。他跟牧阳成、薛远也不过就是这样了。可他却还是觉得失落。
现在再想起过去那些意外之下,和江逾声的触碰。
每一次……都无比心动。而最心动的是篝火晚会,余光里,漫天细雨与火光交缠,江逾声离他好像很近很近的那几秒钟。
他不应该贪恋,可这个想法一旦冒出头,就汹汹而来,将他彻底淹没。
他努力过若无其事和自欺欺人。
但黑夜里,微醺的夏风几乎停滞。没有撩拨人心的风,那一晚他心底那个荒谬的念头却还是卷土重来,久久,挥之不去。
可这一次不再只是仓促下荒诞又无知的心动,还有让人十指发凉的惊慌。
他惶然推开家门时,祁父祁修远也在家,正在沙发上陪祁奶奶聊天,见他回来,笑着说今天怎么这么早。许璇则在厨房里忙活,给儿子煮夜宵。
他被包裹在一片温暖祥和的氛围里,指尖终于渐渐回温。
祁斯白临睡前,祁修远和祁奶奶都已经回房。许璇关了客厅的灯,路过祁斯白房间时,关心了下他竞赛准备得怎么样后,又顺嘴提了下蒋思涵那事的后续。
“你干妈差点想把思涵关家里不让她出门,被我给劝住了。”
祁斯白握着笔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他有点干地笑了笑:“……怎么忽然又开明了?”
“把人关家里有什么用,总不能关一辈子呀?再说,这种事,越拦着越容易逆反吧。”
许璇倚在门边,轻叹口气,又说:“思涵之前也不是没正常交过男朋友,这次可能就是……小年轻图个新鲜吧,说不定过两个月就分了呢?”
祁斯白皱了下眉,下意识反驳:“思涵姐既然决定跟那女生在一起,肯定是认真的啊。没道理说人家不正常吧……”
“认真?正常?祁斯白你觉得这是她认真理智思考完的结论?”许璇额角青筋跳了跳,语气都不由得重了些,“两个女孩难道还能组成一个家庭,在一起过一辈子吗?”
手下吧嗒一声轻响,祁斯白眼皮一跳,垂眼看去,签字笔的笔夹被他不小心掰断了。
许璇还要再说什么,祁斯白回过神,忙起身去门口哄她,随口转开话题,让人回屋安心睡觉。
等屋里重归静寂时,祁斯白收了草稿纸,合上书,瘫倒在床上。
说不上是不是因为从小J说喜欢男生开始,到后来徐塔、再到蒋思涵,时间上拖太久了,他有些麻痹,以至于到今晚,他终于直视自己是不是喜欢男生这个问题时,从刚刚楼下的惊惶,到现在的基本平静,不过两三个小时。
这个问题,他不确定怎么求证,但总归……不能问江逾声。
祁斯白想了想,干脆利落地点开了和小J的聊天框。
上一条聊天消息就在前两天,是他和小J在讨论某道题的解法。
只有拉练回来那两晚,他跟小J说想听他直播,去余音绕梁听过歌。竞赛封闭开始后,他经常很晚回家,还要洗澡洗漱,就没再跟小J说过想听他唱歌了。
但两人倒是因为讨论题目,好几晚聊到凌晨一点。晚自习回家后,他不怎么骚扰江逾声,存疑的题就经常会给小J发过去。
Cheese:[ J啊,问你个问题]
Cheese:[我最近有点怀疑我喜欢男生]
Cheese:[所以想问问你,当初是怎么确定自己喜欢男生的]
祁斯白等了十来分钟,坐在床边刷了几道一试填空题,都没等到回复,干脆就上床睡觉了。没想,第二天一上午,他刷题间隙戳开看了好几次聊天框,还是没收到小J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