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六愚
任南野笑得有点小坏,说:“蜜桃。”
令人满意的味道。
宋玉风这才坐直身体,拉档打火。
任南野坐副驾驶,他习惯开窗,夜风灌进来,吹散了一身热意和汗水,吹得人昏昏欲睡。
路走一半,宋玉风接到秦逸的电话,让他回台里。
“秦台叫你回去加班?”见他挂了电话,任南野问。
宋玉风摘掉蓝牙耳机,揉揉耳垂,说:“还不是评选会的事,颁奖嘉宾还没定,叫我去商量。”
评选会是崭露头角的大好机会,哪些人有资格站上去,代表电台脸面和媒体情怀,之前他就和秦逸商榷过,两个名额,一要考虑元勋,二也不能怠慢新人,里面弯弯绕绕的东西太多,都是你来我往的人情。
“会是你么?”任南野问:“颁奖嘉宾?”
如果是宋玉风亲自给他颁奖,那应该会是个新奇且不错的体验。
宋玉风仿佛知道他的想法,笑了笑:“我不够格。”
任南野撇撇嘴。
其实这话说得谦虚,宋玉风只是无意争取也不想露面而已。
“宋主任辛苦了,”任南野摸摸他侧脸,说:“要不前面那个路口放下我,几步路就能到家。”
这条街的主道在翻新,挖土机挖得周遭尘埃四起,车子开进小区还得绕道,宋玉风便靠边停下:“注意安全。”
任南野点头,打开车门又被宋玉风扯住手腕。
“洗好澡,”宋玉风侧首说:“乖乖等我回来。”
他倾过身,任南野就顺势搂上他脖子,把唇凑过去作了个简单的吻别,说等你。
小区种满绿植,没走几步,鼻腔里那股风和尘的味道就被潮湿的青草香取代,任南野刚走到别墅门口就看见路灯下有两个错落的人影。
依稀认出了穿着旧风衣的男人是韩诚,他旁边还站在一个人,戴着帽子口罩和眼镜,看不清样子。
“韩老师,”任南野走近,虽然这是宋玉风的住处,但他莫名觉得韩诚等的人是他。
任南野问:“您找我?”
“是的,有事想和你聊聊,”韩诚倒也没过多寒暄,开门见山的承认。问道:“有时间吗?”
任南野点头,直觉告诉他,韩诚是为抚山案来的。
韩诚指了下身旁的人:“这是我朋友,也就是抚山案里死者的女友。”
女人摘下帽子和口罩,露出一张面容苍白的脸,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任记,”女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关于案子的细节,我有很多新发现,想跟你谈谈。”
抚山案是任南野心里的大石头,他曾试过私下联系微博的爆料人审判官,但消息发出去就石沉大海,一天后再看,账号已经注销了。
“怎么称呼您?”任南野问。
女人颔首,说:“齐月。”
林嫂每周上六天班休一天,今晚凑巧她轮休,任南野便请人进屋。
矮几上煮着一壶铁观音,咕噜噜冒出白汽。
落座后,齐月拿出一沓资料,递给任南野,“这是我的体检报告,我身体出了很多问题,最严重的是我的眼睛,报告里明确写着我的视觉系统被一种叫PFOA的物质攻击,导致视力受损。”
齐月又从牛皮纸袋里拿出另外一沓厚纸张,“这段时间我查阅了跟PFOA有关的所有资料,简单点讲,PFOA是一种难以降解并且会伤害人体的物质,不止如此,PFOA还会造成环境污染,”她翻查着其中一页,摊开在任南野面前,“而这一份,是鼎奥旗下厨房用具的成分分析报告,你应该知道,抚山庄园的赞助商就是鼎奥,鼎奥近年来大力推广厨房用品,PFOA作为一种不粘锅的涂料,广泛应用在他们的各类厨具里。”
齐月摘下眼镜,抹了把发酸的眼睛,说:“我和沈军在抚山庄园住了一个月,吃用都在酒店,他嫌餐厅贵,所以午饭和晚饭都是我煮,就用鼎奥提供的那口锅。”
任南野翻看着那些纸张,越看眉头皱得越深。但他表现得十分谨慎,问:“即便沈军身亡真的是和PFOA存在因果关系,也不可能短短一个月内就病发去世,这说不过去。”
齐月拿出一张张照片,在桌上铺开,“这是我家厨房,我和沈军已经在这间公寓住了5年,厨具和柜子都是鼎奥生产的。我平时基本在公司食堂吃饭,但沈军习惯了自己下厨。”
齐月把所有证据都交到任南野手里,目光恳求地看着他:“任记我求求你,求你不管用什么方法,把这些证据公开好吗?我18岁和沈军谈恋爱,从校园走进社会,整整12年。原本8月我们就要结婚了,说好了这辈子都要在一起,可他突然就……”
说到这里,齐月不住掩面哭泣,那双无辜受损的眼睛盈满泪光,
任南野看着那些照片和成分报告,沉默片刻,收下了所有证据。
“我尽力。”
一句话,再无需多言。
齐月不知道这一行要冒多大风险,才敢顶着巨大压力曝光黑暗中的罪行,但她相信,任南野是一个真真正正的记者。
齐月鞠躬道谢,她给任南野留下了联系方式。
任南野说他需要一段时间,让齐月等等。
将人送到门口,任南野还是问了句:“韩老师,您为什么会找我?”
任南野看过韩诚从前的节目影像,他做过现场记者,说出口的话有底蕴有情怀,也有着合格媒体人该有的客观和理智。他不追热点,不蹭热度,所有新闻都等尘埃落定后才追踪报道,他在主流中逆行,一点不像这个时代的同路人。
“我年纪大了,有家庭有孩子,”韩诚遗憾的叹了口气,说:“人一旦有牵绊,就有了枷锁,但你不一样。”
年轻时,他拼命抗拒成长,如今韩诚已经很老很老了。
“梦马案让我看到了新的希望,”韩诚疲惫地笑了笑,眼角浮上深深的沟壑,他说:“捍卫正义这件事说起来简单,但真正落到个人肩上,却需要莫大的勇气。”
“新闻的理想主义,永远都是为真相奔波,”韩诚骑上他老旧的单车,临走时拍了拍任南野的肩膀,“你是斗士,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宋玉风。”
第51章 交换人质
评选会的海报宣传、视频拍摄、彩排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任南野余下的时间都花在了鼎奥身上,他私下请求尤涵帮忙,窃取了鼎奥的绝密原文件,七天后,任南野还收到了一份鉴定报告。
抚山庄园“偷来”的证据经过科学技术剖解,已然成为任南野手里绊倒鼎奥的一记重锤。
他第二天一早拿着资料,刚走到电视台门口,就接到了邢谭打来的视频电话。
任南野看着屏幕里被五花大绑的齐月,太阳穴突突跳动,“你想干什么?”
邢谭仰起那张讨厌的脸,他手里拿着尖锐的剪刀,对准齐月被黑布捂住的双眼,低声说:“小野啊,你还真是不知收敛,调查我也敢这样明目张胆,生怕我不知道?”
说话间,邢谭扯过齐月的长发,一刀一刀剪碎她的头发。
视屏里的齐月坐在椅子上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眼泪洇湿了黑布。
任南野攥紧手机,快步躲去楼底的一棵茂密树下,沉声说:“你别乱来。”
邢谭没跟他绕圈子,单刀直入地说:“想让我放了这个臭三八?好说,带上你手里的所有证据来见我,我就放了她。”
任南野没立刻答应,在这心惊肉跳的的氛围里快速转动脑子。
齐月被抓,证明这段时间他明里暗里的调查鼎奥,已经打草惊蛇。现在人在邢谭手里,他只能先拖住对方,再想办法通知警方……
手机里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呜咽,邢谭用刀锋对准齐月,唰地划破了她的侧脸。
“不要!”任南野看着鲜血从齐月侧脸滴落,连忙说:“我答应你,别伤害她。”
邢谭住手,斜眼盯着屏幕,阴恻恻地说:“我警告你,别试图耍花样,老老实实的来。”
任南野深呼吸,“给我一个地址。”
“你站在原地不要动,不要挂断电话,”邢谭十分谨慎,眸中狠厉浮现,“自然有人给你带路。”
任南野只得照做,说来奇怪,周遭都是高楼大厦,他却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监视场,四周都是眼睛,他无所遁形。
果然如邢谭所言,不出五分钟,一辆面包车停到任南野面前,车上下来两个黑衣男人,不说由来的将他绑上了车。
任南野被那两人野蛮地丢去后座,眼睛蒙上黑布,嘴巴被堵上,手机也被抢走。
任南野看不见,无法分辨行驶的方向。
大约走了半个小时,只觉得车子在绕弯弯曲曲的山路,任南野被颠得左右乱晃。
“哥们”,任南野笑了笑,跟人套近乎,“……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车内无人回应。
“还有多久能到?”任南野想尽办法想要套话,他嘶了声,说:“我尿急,停路边让我方便一下行吗?”
还是没人搭理他。
“嘿,”任南野拔高嗓音:“哥们。”
下一秒,任南野裆部被一记冰凉的短枪抵住,头顶传来粗狂的阴沉喝声:“闭嘴。”
“再多话,老子一枪废了你小弟弟。”
他能察觉到物件抵着大腿的那种触感,坚硬、冰凉、沉甸甸的。
操,是真枪。
任南野整个背脊都在冒冷汗,他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
“我闭嘴,”任南野缩了下腿,赔笑道:“哥们别动怒。”
良久后,短枪才收回去。
任南野缓和着紧张的情绪,面包车大概又绕了两三圈,终于停下。
“下车!”那个嗓音粗狂的男人说。
任南野被一双有力的手掌狠狠推了一下,踉跄地跳下车。
眼睛只能看到丝缕薄光,紧接着任南野听到头顶上方传来邢谭的声音,“带他上来。”
脚下踩着的是水泥板,鼻腔中充斥着灰尘和泥浆的味道,任南野上了七层楼,走到一片空地上,被黑衣男人拦住。
“给他解开。”邢谭说。
下一瞬,蒙住眼睛的黑布猛地被人一扯,任南野还不太能适应光线,他抬掌挡了挡刺目的阳光。
待眼前恢复稍许清明,任南野才发现此时身处一栋混凝土浇筑的烂尾楼,地上堆满钢筋水泥和汽油桶,即便大部分窗户用木板或者玻璃封起来,这栋楼还是如同废墟。
刑谭在最顶层,身边站着刑盛。
他不似平时西装革履的样子,随便套了件衬衣,头发被大风吹得凌乱,早已失去了一台之长的风度。
这栋楼被群山环绕,想是不知名的郊区,但任南野环视一圈,却未发现齐月的身影。
“人呢?”任南野说。
邢谭不回答,反而问:“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