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姹紫嫣
“嗯。”月儿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偷偷看我,我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又不好说什么,只好一个劲的埋头苦吃。
月儿吃了两口就不吃了,她放下筷子望着我幽幽道:“晓绪,你想知道秦柳的故事吗?”
“当然!”我没想到她会突然主动的告诉我一直想知道的事,连忙点点头,生怕她改变主意。
于是,在这个小小的米线店,月儿开始向我讲述了那一段尘封的往事。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过渡,字数少了点,下章秦柳正式登场
往事(上)
秦柳是十八岁那年来到西双版纳当知青的,他只有一个比他小四岁的妹妹——秦絮,却常常跟别人说,他有一个妹妹、一个妹夫、两个弟弟,而那三个弟弟,指的就是沈聪、舒宇、顾雷。
秦柳和秦絮的父亲,也就是我外公,一个真的是为革命奉献终身的人,他曾经是沈聪父亲沈世宏的老上司,还救过沈士宏一命,只可惜我外公打仗时受过重伤,身体一直没养好,尽管军功赫赫,职位也很高,但身体跟不上,只好退下来,到疗养院度过余生去了,也就是在疗养院里,外公认识了在那里当护士的、比他小二十多岁的外婆,这才结束了外公老光棍的生涯,晚年得子。
尽管手上没有实权,可待遇还是有的,而且我外公退下来时把沈士宏推荐上去顶自己的位置,沈士宏感激我外公的知遇之恩,就在外婆难产死后把秦柳和秦絮接到沈家来住,因此秦家两兄妹和沈聪的感情很好,与经常来沈家玩的舒宇、顾雷走得也很近。
秦柳性格温驯,虽然比沈聪他们要大上三、四岁,但孩子们都很喜欢他。至于我妈妈,因为跟沈聪年龄相当,又爱黏着沈聪,我外公就在死之前就做主,把我妈妈许配给沈聪。本来,他们是可以继续过着无忧无虑的高干子弟生活,只可惜文化大革命来了,一切都变了。
最受到冲击的是舒宇一家,如前文所述,舒宇的父母亲都受到迫害,舒宇小小年纪只能下乡躲避风头。后来舒宇的父母先后自杀,善良的秦柳舅舅不顾自己会受牵连,替舒宇把他父母葬了,又亲自去找舒宇,把这个噩耗告诉给他。然后,出于对沈家见死不救的失望,本来并不需要下乡的秦柳不顾沈家和妹妹的反对,毅然决然的来到最边远的西双版纳插队去了。
其实,在那个人性扭曲、人人自危的年代,沈家对舒宇父母不出手相救是有苦衷的。尽管沈世宏在军队里依然吃得消,但他曾经娶过资本家的女儿(他的第二个妻子),现在的妻子何红卿又是戏子出身,人家不算他旧账已经是网开一面了,他又怎么敢轻举妄动,去救舒宇一家呢?这个道理,秦柳当时不懂,后来明白了,也因此与沈家重归于好,至于舒宇,心里一直明白,只是感情上让他无法接受而已。这些都是后话了,我们现在要说的,是第一次来到西双版纳的秦柳的遭遇。
十六岁的秦柳漂亮又和气,这样一个出色的人物突然出现在边远的西双版纳,简直就像天上掉下个月亮一样耀眼。几乎所有适龄的少女们都对秦柳青睐有加,这里面也包括了月儿。
月儿其实不是严格上的西双版纳人,她的父亲是金三角人,因为家里实在穷得没饭吃,所以便逃难到西双版纳这边,娶了月儿的母亲——一个比他大十几岁、将近四十岁的寡妇。因为月儿的身世,还有穷得揭不开锅的家,她从小到大没少受白眼。到了文化大革命时,月儿的情况就更窘迫了。由于她父亲是金三角逃过来的,被人说成是特务,抓起来斗得不行,月儿的父亲实在受不了,就自己一个人跑回金三角去了。月儿的母亲年纪大又多病,实在跑不动也不想了,月儿孝顺,不想丢下老母亲不管,也不肯跟爸爸走,只是父亲走后,家里就剩下月儿母女俩,日子就过得更苦了。
大家见到月儿都避之则吉,只有秦柳?——善良美丽的秦柳对月儿的身世一点都不介意,还经常拿沈家给他从北京寄过来的罐头什么的去接济月儿母女,还叫人从北京寄药回来给月儿那患了糖尿病、已经双目失明的母亲治病,月儿对秦柳又是感激、又是爱慕,整颗心都给了秦柳。只是月儿知道自己的身世,觉得自己配不上秦柳。对她来说,秦柳就是高高在上的月亮,是那样的可望而不可及。
秦柳也从来没对月儿表现过男女间的爱意,由始至终,秦柳都只是把月儿当成妹妹——其实月儿比秦柳年纪还大,只不过因为自小营养不良,所以看上去又黑又小罢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虽然经常挨饥受饿,但月儿觉得,有秦柳在身边,再苦的日子都是甜的,只可惜,秦柳毕竟不是西双版纳人,他终究要回去。而这一天也来临了,当已经长大成人、显得英俊不凡的沈聪带着父母的命令来接秦柳回去时,月儿就知道,自己的甜蜜日子到头了。
秦柳走后不久,月儿那位体弱多病的老母亲也走了,月儿彻底成为孤家寡人。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她父亲又从金三角偷偷溜回来找女儿去了。
原来月儿的父亲回去金三角后,发现自己一个堂兄在金三角最大的毒贩子坤萨集团那里当个不大不小的头目,便也跟着混,没想到几年下来,自己也当上了头目。
坤萨集团是金三角毒贩中抵抗周边政府的众多武装中里面规模最大的一个。他们有着一支实力强大、受过军事训练的武装部队。这支部队身着军装,配备精良武器,富有作战经验。只是到了20世纪70年代后期至80年代前几年,由于缅、泰两国军队加紧了对坤萨集团的进攻,摧毁了一批罂粟种植场,同时联合国控制滥用毒品基金会又拨出专款,在“金三角”地区推行谷物取代和咖啡取代罂粟种植政策,罂粟产量大幅度下降, 坤萨集团的日子也有些不好过了。
月儿爸爸这次回来,除了是要给女儿送钱以外,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买军火——当然,这样一个任务不可能他一个小头目来完成,所以这次跟月儿爸爸回来的,还有一个被他父亲叫做“伊布”的人。他们为了方便行事,就住在月儿破烂不堪的家里了,还要月儿不能声张。月儿隐约知道他们是来做大事的,便就真的谁也没告诉。
只是在这个时候,秦柳回来了。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沈世宏重新受到重用,他已经不用再怕任何人了,也为了补偿舒宇他们,沈世宏特意让沈聪去把秦柳、舒宇都接回北京。沈聪不愧为沈聪,他三言两语就将秦柳的心结解开,而且还让秦柳对沈聪的感情渐渐萌芽了。
秦柳舅舅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在感情方面有点迟钝——这点也许跟我有些相似,我对沈顾的感情同样是后知后觉,以至于两人就这样彼此错过了。
不过,秦柳和沈聪两个人从小就认识,也算是青梅竹马,尽管沈聪年纪比秦柳小,但他从小就在见多识广的沈世宏和何红卿身边长大,近朱者赤,也便有些少年老成;反倒是秦柳,为人单纯,性格温温的,一点架子都没有,完全不像是大哥,两个人虽然在年龄上差了那么两三岁,但无论在外貌还是在心智上,都是十分般配的。以前小时候,一大帮孩子去玩,都是沈聪、秦柳两个负责看东西,他们去玩的,久而久之,沈聪、秦柳的感情也最好。反倒是秦絮,因为年龄小,对沈聪又崇拜得很,两个人反而生分。
秦柳回北京后,跟沈聪一来二往的,渐渐便喜欢上这个未来妹夫。对自己的感情,秦柳感到很困惑,也很矛盾,望着对沈聪爱慕不已的妹妹秦絮,秦柳还感到深深的内疚和自责,自己怎能跟疼爱的妹妹枪沈聪呢?可感情又像是洪水猛兽,挡都挡不住。最终,秦柳选择了回西双版纳,冷却自己对沈聪的感情。谁想,这一回去,就出事了,原因就出在月儿父亲带回来的人身上。
这个人年龄不大,约莫三十出头,但在坤萨集团里的地位却极高,如果是平时,月儿父亲这样的小头目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可因为这次是来这边买军火,而月儿父亲熟悉西双版纳的情况,才特意叫他带路,并住在月儿家中。平时,月儿他们都恭恭敬敬的叫他“伊布”。
“伊布”是傣族人对长辈或者是族长的尊称,这个人似乎也是傣族的,会说傣语,只是不爱说话,对人也是冷淡疏离。本来月儿的父亲还想把女儿介绍给伊布,为女儿找个好归宿。只是两个人彼此都看不上眼——月儿的心早是就被秦柳偷走了,而这位伊布,则是根本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
秦柳的到来,既让月儿喜出望外,又让这位伊布对秦柳激起了强烈的兴趣。本来月儿的父亲不想陌生人住进自己家中,怕会不安全,可见无论是月儿、还是伊布都赞同,又见秦柳为人单纯、警惕性不强,估计不会影响到这次行动,便只好同意了。
这下子可把月儿高兴坏了,她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自己心爱的男人,可不到一年,这个人又回到自己身边,即使不指望能嫁给他,但能互相厮守也是好的。
可惜月儿很快便发现,那位伊布似乎对秦柳也打着不可告人的主意。
往事(下)
月儿说到这里,双手紧握,脸色白得煞人,我听到这里也明白接下来我那个纯得白纸似的秦柳舅舅会遭遇什么厄运,心里伤痛之余也有些不忍,深爱着秦柳舅舅的月儿要回忆这样痛苦的往事,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我正想叫月儿如果不想说就别说了,可月儿那沉痛的声音又继续叙述着这个悲剧故事。
“我记得那天是泼水节,因为我爸跟伊布都是偷偷住在我家的,所以只有我和秦柳两个人出去。泼水节是我们傣族人的节日,这一天人们要拜佛,姑娘们用漂着鲜花的清水为佛洗尘,然后彼此泼水嬉戏,相互祝愿。起初用手和碗泼水,后来便用盆和桶,边泼边歌,越泼越激烈,鼓声、锣声、泼水声、欢呼声响成一片。我和秦柳两个玩得好开心,去看赛龙船、放高升、放飞灯,还约好了回去换掉被淋湿的衣服后就出去看歌舞晚会。谁知道……”
月儿沉默了片刻,咬了咬牙才继续道:“秦柳进房间换衣服后,为也回房间换衣服来,可当为换好衣服出来找秦柳时,便看见爸爸站在秦柳房间门口。
‘孩子,那对那个秦柳就死了那条心吧,’爸爸对我说道,‘他被伊布看上来,逃不掉的。’
我一开始不明白爸爸的话是什么意思,正想推门进去,爸爸拦住为继续道:‘你还没看出来吗?伊布喜欢的是男人,他看上秦柳!’
我从来没想过男人和男人之间会发生什么,于是茫然的对爸爸道:‘爸爸,你在说什么啊?’
爸爸叹来口气,一边把我往外面拉,一边说道:‘算了,你自己出去看歌舞晚会吧……’
正在这时,房间里面传来秦柳道一声惊叫,我吓了一跳,正想往房间那边冲过去,爸爸拉住为道:‘孩子,不要过去,你是斗不过伊布的,你就当从来没认识过秦柳这个人吧!’
秦柳的叫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痛苦,我隐约听见秦柳在房间里面喊:‘你要做什么?伊布先生,请不要这样……’
我正想奋不顾身道冲过去,爸爸已经将为拦腰抱起,他不顾我的反抗、哀求,将为锁在房间里面不让为出去,直到第二天。”
月儿深深的吸来口气,眼睛望着远方,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但更多的是仇恨。只听到她继续说道:“爸爸第二天中午才放我出来,让我去照顾一下秦柳,当我看见秦柳身上的伤痕时,我才明白到一切。伊布一副心满意足道样子,还威胁秦柳,如果他自杀的话就让我们父女俩陪葬!我忍着眼泪默默的清洁着秦柳的身体,秦柳他这样一个漂亮的人,伊布那个人面兽心道家伙居然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我让秦柳跟我走,秦柳摇摇头,然后我才知道,伊布为了不让秦柳逃跑,竟然把他的脚给扭了!我知道自己一个人没办法带秦柳走,便求我爸爸带着秦柳跟我一起走,可爸爸不肯,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爸爸他回金三角以后很快就娶来一个年轻漂亮的老婆,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都快五岁了。他不愿意放弃在金三角的一切,还警告我不要乱来,否则不要怪他大义灭亲。”
“望着爸爸的嘴脸,我知道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带秦柳逃出去了,于是假装一副顺从的样子,伊布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得到伊布道信任。另一方面,又偷偷的劝秦柳,什么事都顺着伊布,让伊布放松警惕,然后我们再伺机逃出去。尽管秦柳和我都明白现在要忍,可秦柳的日子真的很不好过,伊布每天都找秦柳干那个,秦柳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哪里受到了伊布这样折腾,而且他的精神也越来越差,终于秦柳病倒了,而且病得很凶。”
“伊布让我去镇上买些好一点道药回来给秦柳治病。我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平时伊布和我爸都不准我离开住处很远,如果超过时间就毒打我一身,也许是我之前的顺从让伊布放松了警惕,这次他才肯让我去镇上买药。秦柳这时候已经昏迷了,我本来想跟他商量一下的,也只好自作主张,到了镇上,第一时间到邮局,按照秦柳之前给我的地址发了一封电报,说秦柳现在有危险,叫他家人速来我家救命。”
“其实我可以报警的,可我一来怕伊布见到警察会恼羞成怒,一下子把秦柳杀了,二来我爸爸毕竟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也实在不忍心让警察将他抓走,于是一念之差便没有找公安,而是找了秦柳的家人,天真的以为只要他们来了,秦柳就有救了……”
说到这,月儿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只是我真的没想到,他们来是来了,却是和伊布一伙的!就是刚才那个畜牲,我亲眼看见他跟伊布做完生意后,对伊布笑着道:‘听说你手上有一个叫秦柳的人。’
伊布说道:‘怎么?他是你朋友?如果你要救他也行,给点钱就可以带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