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树未眠
关掉对话框后,虞衷对着摊开的《法理学》发了会呆,鬼使神差般看了眼QQ。
那个奇怪的女生没有再给他发消息。
耳畔是陈之浩与沈则的激烈互怼,窗外也似乎开始飘起细雨,整个世界被淹没在沙沙声里。
他登录游戏在家门口绕了圈。雪地中,两间避难屋首尾相随,藏在地下,周围寂静得像是没人来过。
虞衷恶作剧心起,绕两个避难屋疾走,在附近踩了一圈脚印。
但在想起重新进入游戏的时候界面会被刷新,没有人能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恶作剧时,他开始觉得无聊了。
眼见快要熄灯,他关掉电脑进浴室洗漱。
洗脸的时候脑海中再次浮现祁月尘触碰自己面颊的那一幕。
祁月尘当时..在想什么?
那双漆黑的眼睛,没有笑意,沉沉地盯着自己。
翻涌在眼眸深处的情绪……仿佛在释放某种危险讯号。
「哒」。
水龙头出水口浮着的水膜终于凝聚成一滴水,落在池壁。
虞衷猛然抬头,镜子里同样动作的男生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如梦初醒。
——
祁月尘从小就不喜欢下雨。
因为下雨天总会与一些不愉快的记忆挂钩,而且好像在那些时刻,绝大多数他都是淋湿的。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一旦开始下雨,他的指尖就会变得冰冷,周身有种潮湿的错觉。
就像现在。
即使他撑着伞,也遮挡不住渗入骨髓的寒意。
“患者非正常死亡,单侧颈动脉断离,失血过多……”分析。
“是不是病人都没痛感啊……”感慨。
“都怪我、都怪我……”哭声。
“你们谁给她的刀?!”叱责。
雨幕中,一切就像跳着帧的黑白电影。
而自己,就是坐在银幕最冷漠的那位观众,剧本都上映到最高潮了,都吝于鼓掌。
“江亦诗的家属来了吗,江亦诗的家属——”
祁月尘终于动了。
他微微抬伞,风裹挟着雨丝,黏在脸上,黏在发间。
“在这。”
气氛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没有人能想到逝者家属居然就是站在外围一副置身事外模样的男生。
“我已经联系好殡仪馆了,”祁月尘收拢伞,踏上台阶,语气客气,“可以让一下,先让我进去拿她的遗物吗?”
人群中默然分离出一条通道。
在经过他们时,他听到有人小声说,「怪物」。
怪物吗?
祁月尘沉默着看向躺在停尸床上,那张苍白又略显陌生的脸。
这时候他突然有点共情《局外人》的主角默尔索。
他伸手扯过白色的床单,轻轻盖上去。
胸口某个位置传来一丝刺痛。
他缓缓阖眼。
——
虞衷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脑沉沉,下床喝了两杯热水才渐渐缓解。
做了一宿的噩梦,不记得内容,只记得嘈乱、恐惧,一些令人不适的片段。
拿漱口杯往浴室走的时候他习惯地看了眼祁月尘的房间,发现房门还是敞开着的。
玄关处鞋摆放的位置也没有变动。
那一瞬间,虞衷有种祁月尘也许昨晚就没回来的错觉。
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这种猜想在下楼遇到昨晚面试过他的某位男生时得到了证实。
男生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见到虞衷时如释重负般递给他:“你是尘哥室友对吧?这是他昨天落下的东西,麻烦你帮我放到他桌子上。”
虞衷接过东西,没忍住问,“祁月尘昨晚和你们一起去玩了吗?他好像没回寝室。”
“没有,”男生表情有些凝重,抿了抿唇,压低声音,“他请假了,好像是……家里有人去世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是个过渡(修到吐血);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水底
祁月尘能清晰看到对方脸上紧张的神态。
祁月尘请了四天的假。
虞衷掰着手指算了算,如果是直系亲属,三天守灵,一天丧葬,也差不多了。
昨晚因脑补而对对方产生的恐惧骤然消失,虞衷现在心里只剩满满的同情与关怀。
他望着窗外伫立在雨幕中萧瑟的梧桐,有些担心地想,不知道祁月尘现在什么情况。
微博也好几天没更新了。
虞衷体会过亲人离世的痛苦,所以他知道,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是苍白的,更需要的是倾听与陪伴。
但隔着一定的距离,要怎么陪伴啊。
下课后他摸出手机,点开祁月尘的微信,苦思冥想半天,最后发了张清晨在寝室楼下拍的猫咪照。
一颗大菠萝:看!经常蹭我猫粮的那只大橘猫下的四个崽崽!
一颗大菠萝:【图片】【图片】
一颗大菠萝:第一个喜欢趴着不动,我给它取名叫软趴趴;第二个小小年纪就爱哈气,我给它取名叫口气重;第三个见人就要蹭,我给它取名叫没骨气;第四个喜欢骂街,我给它取名脏话猫。
一颗大菠萝:是不是都很可爱!等你回来咱一起去撸吧(如果你喜欢猫的话,超小声);
消息发出去就像石沉大海,第二节 课都上完了,祁月尘仍没回他。
想想也是,葬礼上心乱如麻,哪还有心思看手机和人聊天。
但如果能被看到,能感受到他传递的细微关怀,总是好的。
接下来四天,虞衷每天都会给祁月尘发一两条消息:食堂最好吃的一家窗口不卖了了,隔壁寝周式同学体重飙升二十斤成功压坏秤,图书馆开了新的咖啡厅很好喝……
虽然祁月尘一直都没回他。
除此之外他还承揽起寝室卫生的打扫工作。
也没什么别的目的。单纯为的是如果祁月尘回来,看到清洁明亮的寝室会有好心情。
于是像玄关浴室这种公共领域这几天变得额外干净,鞋架上鞋子整整齐齐码着,陈之浩还有隔壁来串门的都不好意思继续乱摆乱放;浴室干湿区域因为频繁擦洗而愈显明净,墙壁都在反光。
浴室里有一瓶香氛,是祁月尘放的,已经蒸发到快见底了。虞衷捡起一旁装着精油的小瓶子,核对着瓶身英文,尝试往里滴了点檀香、柠檬还有花梨木,最后插上藤条。
清幽温雅的淡香飘了出来,隐约还能捕捉到酸甜的味道。随手尝试就调配出治愈的感觉,虞衷对此非常满意。
陈之浩正坐在洗手池旁洗键盘,拿拔键器一个一个拆着键盘,往添加过清洗剂的水盆里扔,边拆边哼跑调的歌,“这个味道比之前的清新。”
虞衷走过去洗手,洗了一半发现洗手池的翻盖活塞卡住了,水排不出去。
他伸手去按压,但无论怎么用力都按不下去。
“阿浩,”虞衷默默看了眼陈之浩,“有薄一点的一字螺丝刀吗?”
他准备撬开。
“怎么了,”陈之浩站起来朝水池看了眼,了然,“哦,又卡了啊。没事我来解决。”
只见他转身拿起置物架上的那瓶……润滑油。
用废弃的小烧杯手动排干净水池内的积水后,陈之浩熟练地拧开瓶子,把半透明的牛顿流体挤到塞口缝隙处。
“泡一下,我洗完键盘去撬。可能是因为沉淀物太多所以卡了。”
见虞衷一言难尽地看着那瓶KY,陈之浩想起什么,轻描淡写地解释,“哦,这个是去年学校搞艾滋病防治宣传活动,我抽奖抽到的,隔壁沈则还抽到小雨伞,都吹成气球玩了。”
“还能这么用。”虞衷叹为观止。
“单身汉也要对其物尽其用么,”陈之浩拆完键帽开始拆机械轴,头也没抬,“你也可以把它发挥在其他方面,比如那什么或那那什么。”
虞衷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什么和那那什么究竟指的啥,摇头拒绝,“不、不了,就让它在疏通下水方面发光发热吧。”
擦干净手就出去了。
今天是个周日,按预期,祁月尘昨天就该回来的,然而没见到他人。虞衷坐在阳台旁吹着风,低头在手屏幕上随意滑动,从APP一个一个进去,又按顺序退出,最后还是戳进那个橙黄色的图标。
常驻访问列表的「变质脱氧核糖」就排在该列表的最前列,都不用虞衷点进关注行列去翻找。
十小时前,差不多凌晨四点的时候,「变质脱氧核糖」发了条动态,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张图片。
随手拍的夜空下黝暗的路灯,噪点很多,压抑的感觉顺着屏幕往外渗。
虞衷小心翼翼翻着,生怕一不小心误点个赞,暴露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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