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很贫瘠
云见微握紧了手机，没有马上回复。很快麦璇就发来消息说要赶紧去总结数据，和他先说了晚安。云见微发过去一个拜拜，反手把手机扔进床里，盯着电脑里自己修到一半的照片不说话。
过会儿他起身从床里捡起手机，翻出祁峰的聊天框。两人最近一次聊天还是三天前，祁峰发消息叮嘱他在外面住不要乱吃东西，晚上不要玩得太晚回家，少去酒吧云云。云见微就回复好的，知道了。
照从前来说，祁峰会直接打电话，确保云见微把话都听进去了，事无巨细操心如同老妈子。但祁峰是个不擅长伪装的人，如今他的尴尬和不自在肉眼可见，就差在云见微面前举个牌子，上面写着“抱歉，因为你对我表白了，我现在还没法面对你”。
即使如此，他也在坚持定期询问云见微的生活状况。这是云见微想不通的。他怀疑究竟是自己活得太让人操心，还是这种照顾弟弟的意识已深深刻进祁峰的骨子里，成为一个无法改变的习惯？
云见微的手指停在输入框上，过了很久，他退出聊天界面，往床上一倒。
祁峰对他是特别的，那又如何？或许他会是唯一的弟弟，但是他不会成为唯一的伴侣。如今看来，祁峰对他的所有宠爱和呵护，竟是多出一丝残酷的意味。这么多年来，他竟只得到爱的方式，而从未得到爱的核心。如此他还在等待什么？他还要原地踏步消磨自己多久？
第二天一早，云见微被沈记念叫起来吃早饭。沈记念最近每天早上都起来给他们做早餐，无论有没有课。大概是担心云见微情绪太低落，饭也不好好吃。于皓跟着沾光，天天都能吃到不重样的早餐，现在已经发展到不情愿吃食堂，天天在他们三人的群里拍拍沈记念，问家里有没有饭吃。
一上午的课，云见微塞着耳机玩手机度过。下午没课，他和于皓回到家里，等着沈记念投喂。
沈记念把家里收拾得很干净，每天没事就打扫打扫卫生，抱着衣篮子去另外两人房里晃一圈，再装着脏衣服出来放进洗衣机洗。云见微自己爱干净，房间里还好，于皓则完全不爱收拾。有时候云见微窝在客厅沙发上写作业，沈记念要洗衣服，进于皓房里后就会说，“于皓，你桌上这碗泡面放几天了？”然后于皓赶紧拿着泡面碗出来扔掉。
手机里跳出几条关注人信息，云见微打开看，是班级通知群里辅导员发的消息和群文件。对这类消息他一般都是扫一眼，然而这一次，他好奇往上滑，仔细看起来。
春秋两季学期交换项目……云见微默念。S大在官网发布了今年与海外高校联合举办的交换生项目最新政策，云见微打开电脑登录官网，一条一条翻看项目细则与合作院校。
交换项目类目很多，学校也多。大部分的申请条件都适用于成绩比较优异的学生，不过云见微也注意到有的类目的申请条件比较宽松，与之相应的是合作学校可能并没有那么出名，且有一大半以上的费用需要自费。
云见微研究一下午，还给辅导员打电话询问。辅导员是个年轻的女孩，挺喜欢云见微，过了几天特地把云见微叫去办公室，和他分析他比较适合申请哪条类目。
“最早的话就是申请明年春的交换，摄影专业的话还是英美的学校最好，不过这两个地方的交换生都不大好申，而且今年九月之前必须考到雅思或者托福......当然这个对你来说肯定没问题，我记得你的四级考了640多分？你还是很优秀的，就是绩点稍微低了点。你要是不太在意学校的话，试试欧洲其他国家？或者你会日语不？日本也可以。”
云见微问：“哪个国家好玩点？日本就不去了，去太多了。”
“你是去学习的！我告诉你哦，你去了以后考试成绩必须拿优秀，不能给我们丢脸知道吗。”
“好啦。”
云见微和辅导员聊了很久，之后与人道谢离开。他回去以后上网一个一个搜学校的资料，还找到一个艺术团的也出去交换过的学姐咨询。
云见微花了一周的时间查资料，晚上的时候躺在床上，心想要不本科毕业以后去国外读个研究生算了。
从前他的计划是����跟随祁峰，如果祁峰要在S大念博士，他就也想办法混个S大的研究生，实在不行就附近大学的研究生；如果祁峰要留在申市工作，他就叫他爸给他在申市买个房子；当然，如果祁峰回临安更好，他可以在临安找个工作，每天朝九晚五，下了班就去找他哥一起吃晚饭，然后一起回家。
现在云见微已经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他一厢情愿地追随祁峰，却没想过自己能够以什么身份待在他哥的身边，没想过祁峰终究会有自己的人生，而他既无血缘相连，更无爱的加持。
云见微的骨子里仍有一种小高傲，至少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在被喜欢的人拒绝以后，还厚着脸皮赖在对方身边。
他特意抽时间回家一趟，与他爸商量。云鸿舟听说他想出国交换一学期，表情一时很是复杂。
云见微叉腰：“干嘛，你不支持？”
云鸿舟说：“怎么会不支持？不过怎么突然想出去交换？”
“出去玩玩呗，以前都是旅游，我还从没在国外常住过呢。”
云鸿舟点头：“嗯，散散心也好。”
云见微严肃道：“什么叫散心？我又没有不开心，我就是想学习新知识，见识新文化，适应时代潮流，争做新好青年。”
云鸿舟：“好的。”
云见微就是突发奇想考飞行员上天，云鸿舟都随他便。他让云见微自己去申请，问云见微回来一趟想不想去哪里玩，云见微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却哪里也不想去，晚上洗完澡后就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云鸿舟站在楼下看楼上紧闭的卧室房门，叹一口气。
云见微坐在电脑前翻阅学校官网的通知和资料，他既然下了决心就打算好好准备，虽然S大交换生的条目有很多，但要拿到一个也算不上容易。目前他看中了欧洲的几所学校，如果确定要申，现在就要开始准备雅思考试。
他可不是为了逃避，或是转移注意力什么的。云见微想。他就是想出去玩，他本来就喜欢玩，有什么问题？
云见微打开word文档，敲敲打打写申请书。偶然抬起头，看见窗外明月高悬，偌大一清冷玉盘，月辉洒落天空。
他出神看了会儿月亮，想起今天是农历十五。他拖过书包，从里面拿出相机，打开，走到阳台上拿相机对准月亮，调节，再对准，再调节，拍了几张。
他穿着睡衣，站在阳台上低头翻开照片。摁了几下，相机显示屏里突然跳出一张祁峰的背影。
云见微愣了一下。照片里，祁峰站在教学楼台阶下，正仰头看路边盛开正好的樱花。那天阳光正好，微风拂面，来找祁峰的云见微抓住时机，拍下了这张照片。
云见微飞快摁关相机。他安静站了会儿，然后转身回房，把相机放到一边。
深夜。漆黑的房间，云见微从混乱的梦中忽地醒来，心跳加快。
他深深喘着气，茫然从床上坐起，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房间。房间里没有一点光，他下意识摸索，打开床头的灯。
花型的小夜灯发出温暖的光亮，上面两只蝴蝶也染上光，盈盈润亮。云见微怔愣看着灯，伸手拿过床头的手机，开机。
他翻出祁峰的电话，拨了过去。手机里响起“嘟����嘟����”的声音，云见微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握着手机。
电话被接起。祁峰略带困倦和迟疑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微微？”
云见微没有说话。祁峰的声音变得有些着急：“微微？是你吗？”
“是我。”云见微总算开口。他抓紧了被子，低声问：“哥，你在家吗？”
祁峰答：“我在。怎么了，这么晚和我打电话？”
“如果我说我想你。”云见微捂住自己额头，手指有些不易察觉地抖，“你会觉得我很烦吗？”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接着祁峰的声音很低地响起，“不会。我怎么会觉得你烦？微微......别乱想。”
“那你会来见我吗？”
又是沉默，像一场无望的等待。可云见微发起了倔，一定要等到一个答案。
“我明天回学校，好吗？”祁峰说，“我明天买最早的高铁回学校。你先睡觉，明天醒来哥就到学校了。"
云见微又不说话了。祁峰听不到他的声音，又着急起来：“微微，你怎么了？你现在在花园路小区的家里吗？有什么不开心就和哥说，晚上一定不要往外面跑，知道吗？”
云见微说：“你这么担心我，又为什么要走？”
无人回答的问题。电话里只剩起伏的呼吸，与夜的沉默涌动。云见微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了。
他梦到祁峰的背影。樱花纷飞缭乱，花瓣落在地上，像雨滴融入大地。祁峰走在他的前面，越走越远，越走越快，他追得跌跌撞撞狼狈不堪，脚都摔痛了，眼泪也抹花了脸，最后祁峰的背影还是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那我也走了，哥。”云见微说。他垂着眼眸，下巴倔强地绷紧，如此说道。
“我不等你了。”
第53章 看似的温暖
“微微！还不起床！”
云见微吓得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疑惑他爸今天怎么叫他起床？他昨晚没睡好，迷瞪下床去打开门，和站在门口的云鸿舟你看我，我看你。
云鸿舟扶额：“你小子昨晚干嘛了？”
云见微迷茫：“我干嘛了？”
云鸿舟一指外面：“你哥现在在楼下等你，让我问问你是不是有话和他说。”
云见微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心虚了，“不会......吧。”
“你哥昨晚两点和我打电话，问你在不在家，还不停和我道歉说打扰我。”云鸿舟哭笑不得，“跟你哥说什么了？活折腾人，还不赶紧下去和你哥说清楚！”
云见微赶紧溜回房换衣服，心里嘀咕真的假的，自己昨晚有说让祁峰来找他吗？云见微又懊恼起来，有时候他真的非常冲动，脑子还没转回来，身体就已先行动。昨晚大半夜人又不清醒，说了些什么话，醒来都快忘得七零八碎，只记得自己心中郁结，急切地想找个方法发泄出来。
云见微很快洗漱好，拿起手机匆匆下楼。坐电梯的时候拿出手机想问祁峰在哪，却看到于皓昨晚半夜给他发的消息。
[你哥昨晚找你，给我打了电话，我说你回家了。]
云见微头痛，回复说知道了，揣着手机跑出电梯。他在小区附近的一家早餐店找到了祁峰，那是他从小最爱光顾的一家早餐店，店里的招牌鲜虾馄饨云见微白吃不厌。
祁峰坐在桌前，似乎在发呆。云见微走过去，祁峰这才回过神来，马上站起。
祁峰比大一入学的时候又长高了点，或许有一米八七？云见微猜测。祁峰有一个大部分人都没有的习惯，晨跑。据说是小时候经常带他进山玩的护林员叔叔与他开玩笑，说要想天天在山里头跑，没个好体格可跑不下来。祁峰把这话听进去，从小就开始跑步，练体能，习惯延续至今，风雨无阻。
祁峰高大而英俊，站在比他快矮一个头的云见微面前没有任何侵略性或强势感，只如温和的大型犬一般，小心地看着云见微：“吃早饭了吗？给你买碗鲜虾馄饨。”
云见微心情复杂，“嗯”一声。祁峰去给他买了碗大份的馄饨，自己也买了碗面，竟然是这会儿都没吃早饭，坐着干等云见微。
两人坐在桌前，面前两碗热腾腾的早餐。云见微主动问：“哥，怎么特地过来？”
祁峰说：“听你在电话里心情不好，就过来看看你。”
云见微忽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拿起勺子吃馄饨。祁峰看着他，问，“你说你要走......你要去哪里吗？”
云见微愣了愣，笑起来：“没呢，我开玩笑的。你把我甩了，我还不能说气话啦。”
祁峰显然没料到他这个回答，傻乎乎坐着，“哦”一声。云见微催他：“吃，再不吃面冷了。”
祁峰听话拿起筷子吃面，两人各自吃早餐，谁都没再说话。
从早餐店出来后，祁峰把云见微送到小区门口。一路上两人都各怀心事没有说话，一直到走进小区，到了云见微家楼下。
“微微......”
“哥......”
两人同时开口，看向对方。祁峰马上道：“你说。”
云见微歪着脑袋看祁峰，笑着说：“哥，谢谢你今天特意过来一趟，你这样惦记我，我真的很开心。”
“但是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云见微坦白道，“哥，我真的不小了，你不必还把我当作小孩，怕我走丢，不吃饭，不睡觉......你也知道我喜欢你，如果你还像从前那样对我的话，那我又该怎么走出来呢？”
祁峰无措站着，说不出话。云见微看他这副笨拙的样子，心想也不知道谁才是小孩，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哥，你忙你的事情去吧，你不是你们组的组长吗，你这一走，你们组的组员怎么办？”云见微还开始哄祁峰，“你真的别太����对我放心不下了，真的。我有那么多朋友，又不会一个人自怨自艾，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昨晚就是做噩梦了，没睡醒给你打了个电话，你别放在心上。”
祁峰的表情又变得困惑。云见微的表情和说出的话都充满了说服力，何况祁峰已经习惯了无条件地相信他。
“其实哥这些天也一直在想......”祁峰开口，“但是一直没想明白......咳，昨天麦璇还跟我说����”
“哥。”云见微冷静打断祁峰的话，“别瞎想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准备你的毕业论文吗？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事我们也可以等忙完以后再说，对吧。”
祁峰怔愣片刻，下意识点头：“嗯，是。”
云见微笑眯眯地：“快回去吧，别耽误你做正事。”
祁峰听话转过身，没走出几步，又回过头，不确定地问：“微微，你真的不去哪里吗？”
云见微朝他摆摆手：“我去哪啊我，书不念啦？快点，再不走赶不上最近一趟高铁了。”
祁峰这才转身离开。云见微安静站在树的荫影里，看着祁峰离开的背影，良久转过身，独自上楼。
六月期末周，城市热浪滚滚，树静风止。课基本都上完了，云见微白天泡图书馆，晚上回家继续学，试图在正式申请明年1月的春季交换生之前最后拉高一把自己的绩点。同时他还报了一个申市的雅思班，暑期两个月全封闭，包过7.5的那种。
虽然他没必要报这种班，但一方面考虑到9月之前自己必须要拿到7.5分的雅思成绩单，为保险起见，云见微毫不犹豫花了这笔钱。一方面，沈记念暑假也不回临安，就在申市继续学画画。他在绘画上进步神速，一边学画画一边在网上接私稿，现在排期已经排到两个月以后，其他的兼职已经全都不做了。
另一方面����云见微反复对自己强调，他不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只是比较追求完美，既然要考就考好，既然要申请就一定申请到，为此做好万全准备，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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