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来自远方
马常是族中余丁,自然可以顶上。只是明初边塞卫所不比他处,这位新的马总旗若想降服手下一干弟兄,怕是要多少费些功夫。
人情是一回事,常年在塞北拼杀的边军,更看重的还是本事。
这也是孟清和看似风一吹就跑,却能让赵福等人高看他一眼的原因。
他身上的狠劲,对了这些厮杀汉的胃口。
马常如此“礼遇”孟清和,若非别有所图,孟十二郎敢把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不过,孟清和眼珠子转了转,这种示好未必是坏事。既然马常袭了马彪的总旗一职,将来就是自己的上司,朝堂有江湖,军中也有。甭管他是不是能真正的站稳脚跟,上下摆在那里,看着顺眼总比被当成眼中钉的好。
有了新任马总旗的客串,孟清和总算不再如先前那么紧张。
站在正堂门前,习惯性的整了整身上的袢袄,掸了掸衣袖,通报之后,迈步走进室内。
从外面看,百户所并无出奇,同城内的其他建筑一样,黄土墙,木门窗,窗栏上的图样已经泛旧,门梢上雕刻的生肖图倒是有些惹眼。
孟清和不敢多看,见堂中高坐着一个身着蓝色常服的身影,心知这就是今天要见的正主,单膝点地,大声说道:“标下见过沈百户!”
或许是为了壮壮胆子,孟清和刻意提高了声音,不想话说完,椅子上那位却迟迟没有开口,只是单手点着椅子扶手,另一只手举着一本书,书的封面上,正写着《春秋》两个大字。
孟清和心里开始打鼓,唾骂万恶的旧社会,这位不开口不出声,他就得继续跪着。
还以为能遭到表扬,结果却是来这么一出,百户大人是心气不顺?还是自己刚好长得很不入他的眼?
虽说瘦了点,可皮相还是不错的。
心里嘀咕,孟清和却始终没有抬头,只因沈瑄在战场上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
两辈子,他头一次这么害怕一个人。
孟重九只能让他行事谨慎,面对北元的骑兵也只不过是搏命而已,但在沈瑄面前,孟清和却感到极大的压力。
所谓霸气侧漏就是这种?
这位还不是真正的凤子龙孙,若是燕王朱棣,未来的永乐帝,不知道又会是何种情形?
和平时代过来的穿越者们,还是不要轻易幻想登高一呼小弟云集,否则,时代的土豪们会给他们上最为生动的一课,告诉他们花儿之所以这样红,是有其根本原因的。
战场上拼杀,朝堂上斗殴,大明的文臣武将,智商情商都非一般人能比,岂是随意就能糊弄过去的?
便是长相,也都在水准之上。建文二年的进士王艮就是因为相貌问题被暗箱操作了一把,从榜首的位置给撸了下去。
所以,但凡来到陌生的地界,一定要秉持着谦虚谨慎的精神,艰苦奋斗甘于寂寞才是上策。
孟清和便是如此打算的,可今天之后,他会发现,追寻寂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东想西想,两条腿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
于是,堂中出现了这样一幕,沈百户专心致志的读书,孟小旗一心一意的神游。区别只在于百户大人坐着,而孟小旗的姿势就不是那么舒服了。
终于,沈百户放下了书,端起桌上的茶盏,用茶盖轻轻拂过茶面,“起来。”
孟清和没有马上起身,腿麻了,就这么站起来不立扑也会立位体前屈。
沈瑄倒也没说什么,等孟清和起身站稳,才接着说道:“知道为何叫你?”
“标下不知。”
“真不知?”
“真不知。”
“斩首两级。”
沈瑄话落,孟清和一愣,下意识抬头,只一眼,便失神。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眼前这人,当真是战场上那个杀神?
乌发,浓眉,墨眼。鬓若刀裁,肤若润玉。
仙姣,却不似女子。
手指修长,搭在蓝色的衣衫之上,很难相信,便是这双手,握着长刀斩杀一个又一个敌人。
刀被血染红,人亦然。
杀神,还是如玉君子?
孟清和用力掐了一下手心,收敛起心神,这里是什么地方,眼前又是什么人?
不要命了吗?
沈瑄同样有些惊讶,只是惊讶掩于眼底,不为人所觉。
放下茶盏,这个孟清和身上似乎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并非只因他的单薄。
细想沈瑄的问题,孟清和疏忽明白了什么,莫非,这位百户大人以为自己冒领战功?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孟清和再不敢有一星半点的绮思,其他都是次要,必须证明自己的清白!否则,他就太冤了!
“禀百户,标下确实斩首两级,绝无半点虚假,有同旗弓兵枪兵可以作证。具名具姓,可当即查验!”
在这件事上,孟清和绝没有说谎,加上被他用长矛捅个半死,又被沈瑄砍了一刀那个,能算两个半。
可惜明军战功只算总数,不加零头。孟十二郎颇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