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来自远方
深知这位也不好惹,必须顺着来,孟清和忙道:“卑下遵命。”
话落,踩上踏梯,跃身上车,动作还算利落。
车亭内的空间并不小,布置得也相当舒适。高阳郡王正无聊的翻着一本兵书,斜倚着车栏打了个哈欠。
朱高燧把孟清和叫来,也是因为无聊。恰好从随行的王全口中得知这个孟十二郎,兴致一起,干脆叫来解闷。
皇子皇孙,只要不杀人放火,再任性,旁人也只能受着。
“你从军前是个童生?”朱高燧笑的时候,会露出两颗虎牙,“怎么会想着从军?读书人不是看不起军汉?”
说到读书人,无意识一撇嘴,可想而知,绝对有成见。
“回公子,卑下也是没办法。”孟清和苦笑一声,“卑下的父亲和两个兄长都被鞑子杀了,卑下还要奉养寡母,照顾兄长遗孀和侄女,从军是为父兄报仇,也是为一家人找条活路。”
“哦。”朱高燧点了点头,貌似被孟清和的话触动了一下。
朱高煦放下手中的兵书,单手撑着下下巴,“孤听说,你家中本有几十亩好田,是被族人侵占才被迫从军,可有此事?”
“回郡王,卑下家中田产是做价后卖于族人的。”
孟清和知道高阳郡王能这么说,其中的细节肯定了解得很清楚,但他不能顺着一口承认。同孟广孝一家如何是族内的事,就算掐到死,他们也一样都姓孟。更何况,承认因族人侵占田产被迫从军,为父兄报仇的大义和孝友的名头就站不住脚了。
朱高煦并非如史书上写的那么头脑简单。他的确没继承燕王的谋略,也比不上朱高炽的心计,但只是相对而言。凤子龙孙,又是洪武帝的亲孙子,会简单到哪里去?
没有弄清他的意图,说话时必须小心。
“你倒是乖觉。”朱高煦冷笑一声,“难怪道衍大师说你聪明。”
“卑下不敢。”孟清和斟酌片刻,开口说道,“族人之事,想必郡王已是清楚。但卑下好歹是姓孟的,况卑下从军时,族中也送了钱粮,族老亦承诺会关照家中。卑下所言出自本心,绝不是欺瞒郡王。”
“难道你一点不怨恨?本该是自己的东西落在别人手里,不想抢回来?”
孟清和开始冒冷汗,这位是在说他的事,还是另有所指?
“回郡王,卑下还是那句话,卑下姓孟。况且,就算没了父兄积累下的田产,卑下有手有脚,也不是没用的,自然可以想办法置一份家业,未必就比失去的少。”
朱高煦挑起一边的眉毛,“再置一份家业?”
“正是。”孟清和也是豁出去了,“六合八荒,天下如此之大,何须只盯着父兄置办下的那点田产?就像草原上的那些鞑子,人生没有一点追求。”
“怎么说?”
听孟清和说得有趣,朱高燧双眼发亮,朱高煦也坐正了身体。
“我朝太祖皇帝英明神武,王爷及诸多藩王亦是武威赫赫,残元的鞑子每每犯边,次次被揍,仍不吸取教训,隔年仍来,足见其实在蠢笨不堪,更没有人生追求。”
放松之后,孟清和脑子转得飞快,撇开自己,往鞑子身上绕,话题应该更安全。
“唐时西域诸国,宋时茶马古道,自太祖起,入贡我朝番邦连年不绝,天下远不只大明一地。卑职之所以说鞑子蠢笨,自是因此。”
“不只大明一地?”朱高煦敲了敲膝盖,“你这话倒有意思。”
“只是卑下一点浅见。”
话点到即止,孟清和闭上嘴不说了。朱高煦与朱高燧也沉默了。
一时间,车内变得相当安静。
良久,朱高煦开口道:“孟百户。”
“卑下在。”
“不若孤在父王跟前为你求个恩典,再入民户。”
孟清和抬头,不解。
“以孟百户之才,只在战场拼杀着实可惜,行科举,入朝为官当大有所为。”
“卑下当不得郡王夸奖。卑下实在才疏学浅,且已惯于做个军汉,只能谢过郡王好意。”
“既如此,孤也不勉强,做个军汉也没甚不好。”
高阳郡王的口气很随意,不似发怒,孟清和略微松了口气。
看样子,今天这关算是过去了?
站队什么的,现在还太早。
永乐是个长寿并酷爱打仗的皇帝,朱高炽的的位置看似摇摇欲坠,实则稳当得很。天家的父子兄弟之争,他还是少搀和为妙。
前有凉国公蓝玉,后有大学士解缙,这两位没站错队的都被坑了,自己何德何能,搅合进这样的事,纯属找死。
从高阳郡王的车亭中退出来,孟十二郎才敢擦把冷汗。
虽然玩的就是心跳,可拿脑袋来玩,未免太过刺激。
不等他擦完汗,又有个宦官笑呵呵的上前,世子有请。
孟清和想哭,他犯太岁吗?
想哭也不能哭,世子召见得笑,必须笑!
别看朱高炽心宽体胖好说话,被他记上一笔,也够受的。
沈瑄打马过来,问清何事,拍了拍孟清和的肩膀,“保重,世子很宽厚。”
换成平时,被沈千户拍肩膀,孟百户还会躲到没人的地方咧嘴笑上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