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喝豆奶的狼
对联是陆晨选的,陆向明写的, 横批的「家和万事兴」被池朝拿在手里, 手臂一伸粘在了门板最上方。
陆戈刚把胶棒拧上, 下意识地就和池朝比了比身高。
青春期的小孩跟打了激素似的一天一个模样, 陆戈好歹也一米八三的大高个, 现在和池朝站在一起竟然还有了那么一点压迫感。
“你是不是长高了?”
池朝看向陆戈:“你几天前才问过。”
“是啊,”陆戈把对联用手按了按,“你这几天又长了吧?”
池朝看了眼陆戈的头顶:“不知道。”
陆戈把门打开:“来来来,我给你量一下。”
家里有卷尺,兄弟俩凑一起量身高。
“都一米七八了?”齐箐惊讶道,“天天和小戈走一起我还真没看出来。”
陆戈量了量自己的,还是原来那个个头。
“真是不长了。”他叹了口气,郁闷得直摇头。
池朝十七岁就快到一米八了,估计没几年就能赶上自己,到时候当哥的还要比弟弟矮上一头,一点威严都没有了。
“为什么哥哥和小哥都那么高?”陆晨看着自己的小短腿愁眉苦脸,“我为什么才一米六?”
“你跟男生比什么?”齐箐道,“再说你才多大,一米六不矮了。”
“哥哥上高中也没我这么矮啊!我是你和爸爸捡来的吗?”
于是家里围绕着「基因问题」和「捡陆晨的地点」做出了热烈的讨论,池朝坐在沙发上剥着毛豆,听一家子在耳边吵吵闹闹。
他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平时在学校里都不怎么个人接触。
可是眼下却特别乐意置身于这个家庭当中,不管是齐箐的训斥还是陆晨的抱怨都让他觉得悦耳动听。
“傻乐什么呢?”陆戈扔给他一个砂糖橘,“吃点橘子,补充维C。”
池朝抽了张纸把手指擦擦,这才剥开橘子,掰了一半又递回给陆戈。
“自己吃吧。”陆戈笑着说。
池朝这才把那橙黄的橘瓣咬进嘴里。
砂糖橘果然很甜。
年三十,午饭不是重头戏,晚饭才是。
冬天天黑得早,厨房还在忙碌着年夜饭,陆晨就拉着她的两个哥哥下去放烟火了。
渝州禁烟了几年,现在稍微放松了些许,小区里也允许在规定的地方燃放一些烟火。
以前都是陆戈带着陆晨两个人出来放,现在多了个池朝,也更热闹一些。
“你不玩吗?”陆戈点了一根烟火棒给池朝。
池朝不是很想玩,但给都给了,还是抬手接过来:“给妹妹玩吧。”
陆戈笑了:“又不缺你那一份。”
说着他从脚边的塑料袋里又拿出一根,点燃了自己在空中画了个圈。
池朝学着他的样子,也绕了绕。
银色的星点在空中跳跃,随着手臂动作在夜空中延成一道亮眼的光弧。
池朝把烟火棒举高一些,摇晃的暖光就投在了陆戈的侧脸。
陆戈正垂眸看着自己手上的燃放着的那一根,纤长的睫毛微垂,眉眼间都是池朝熟悉的温柔。
几个篮球场大的广场上,烟花噼里啪啦的燃放声响混着孩子们的欢笑声吵得人头疼。
池朝和陆戈坐在长椅上,就像是被扣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玻璃罩,安静得几乎与外界绝了缘。
“哥,”池朝轻声道,“新年快乐。”
手上的烟火棒在此刻熄灭,池朝的目光随着手臂一起垂下去了。
他的手指搓着那根铁丝小棍,看着它飞快地转了几圈。
“跟个小大人似的,”陆戈把自己手上还燃放着的那根递给池朝,“你才应该快乐一点。”
像广场上玩疯了的陆晨那样,做一个十五六岁小孩应该有的模样。
池朝接过陆戈的烟火,可是刚到手上也就跟着灭了。
“我还想点一根。”池朝弯腰拿了根新的出来。
“行!”陆戈帮他点上,再搓一搓他的脑袋,“点一百根都行。”
这是池朝来陆戈家过的第一个年,也是他过得最好的一个年。
回到家年夜饭已经做好,电视机里响着春晚的小品,直到晚上零点钟声敲响,窗外原本静谧的夜空突然绽开绚烂。
陆晨兴奋地冲去阳台看烟花,池朝歪在陆戈身边,看电视里一排人唱难忘今宵。
红包收了三个,奶奶的、叔叔阿姨的、还有陆戈的。
家里两个小孩人人有份,池朝捏着钱,有点儿不知所措。
“垫枕头下面睡觉,辟邪的。”陆戈手指刮了一下池朝还肿着的脸,“小包子一样。”
池朝闭了闭眼,直到陆戈把手拿走后都没有睁开。
“困了?”陆戈问道。
池朝摇摇头,他只是有点想自己的奶奶了。
“困了就去睡觉吧,”陆戈推推他的脑袋,“别在这熬。”
池朝脑袋歪了歪,又歪回来,最后干脆直接就靠在陆戈的肩上:“就在这吧。”
他想在这万家灯火的其中一盏里。
哪怕就只有这么一次。
——
隔天,陆戈一大家子准备出门拜年。
池朝没跟着去,一人留在家里。
陆戈总觉得这不太好,但是带着池朝亲戚们问东问西,回答起来指不定还闹得池朝心烦。
总之进退两难,怎么来陆戈都不舒服。
所以他在晚饭后推了牌场,急吼吼地想着回家。
不明所以的亲戚调侃他怕是要去见女朋友,陆晨当即一口橙汁差点没喷出来。
她笑得不行,赶紧拿手机给池朝发信息。
鸭鸭一号:哥哥去见女朋友啦!
那时正好晚上七点,正在背单词的池朝看到信息手上一顿。
下意识地想问问陆戈哪来的女朋友,怎么就去见女朋友了?
可是字都打进输入框了,又一个一个全部删掉。
过年长辈们聚在一起,指不定互相介绍对象,陆戈真要看对眼了…也不是不可能。
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吧?相亲还有个流程呢,怎么到他这边就直接成女朋友了?
池朝单词也背不下去了,捧着个手机郁闷了一个多小时。
晚上八点多,陆戈回了家,池朝这才飘去客厅,幽幽地看着对方不说话。
“哑巴了?”陆戈抬手给池朝扔了一盒东西过去。
池朝赶紧接过来,拿在手里还热着。
“这是什么?”
“米糕。”
陆戈头也不回地去卫生间洗手,池朝走到餐桌把餐盒打开,看见里面整齐排列着两排漂亮的长方形糕点。
“一种口味要了两个,结果人家八种口味,”陆戈叹了口气,“买得有点多。”
池朝正准备上手捏一个,但是中途想起自己没洗手,又转身回卫生间洗手。
陆戈刚从里面出来,与他擦肩而过时拉住他的手臂:“干嘛去?”
“洗手。”池朝道。
“你怎么也跟我一样了?”陆戈笑了笑,“我有点洁癖,整天洗手,你没必要跟我一样。”
“没关系,”池朝说,“是我想洗。”
陆戈不知道这句话几分真几分假,但是听进耳朵里都让他心里拧了一下。
寄人篱下最重要的就是不讨人嫌,他能感受到池朝时时刻刻都在小心翼翼。
这种情况陆戈无可奈何,即便明确的告诉池朝不要这样,对方也会换另一种方式谨慎小心。
这就像是被环境历练出来的、藏在骨子里的防御机制,时时刻刻都在开启着以防惹人讨厌。
消除这种心态没别的什么方法,只能靠着时间一点点的消磨。
可是池朝在他家也待不了多久…顶多就一个高中,念完也就走了。
到时候他可能又得换一个陌生的地方,继续重复着这种小心。
陆戈走到桌边,捏起一块红豆夹心的米糕咬了一口。
米粉Q弹软糯,蜜豆甜度适中,他没嚼几下就咽下了肚。
池朝洗完手出来,陆戈就先让他吃那个红豆的。
这家米糕生意很火爆,排队排了老长一串,成功地吸引了陆戈的注意。
池朝刚拔了牙,能吃的东西很少,这种米糕不需要过多咀嚼,比较方便入口。
因此他专门掉了头停了车,排了快半小时的队,回来车上还被贴了张罚单。
就想给池朝买点东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