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蜜月
Shadows gone, break of day
Real life has begun
童声无矫作,教堂建筑很神奇,将空灵、圣洁的声音无限放大。
乔哲也盯那木门,沉默许久才拍拍儿子脑袋:“走吧,我们也going home。”
他们买了一只六寸的草莓蛋糕一路走回去。
他记住了彼时一场应景而落的雪,为回家的路铺了一层薄毯,记住了父亲温热的大手和进门前的拥抱,以及那句上口的旋律。
记忆里的童声与眼前安嘉鱼低回的哼唱重叠出了立体音效。
他点头说听过。然后看了看手中咬一半的草莓……又是草莓吗。
深秋昼短,天黑的过程瞬息而已,待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被冷风吹透。
很多年前的那个草莓蛋糕,被他跟妈妈两个人分掉。
那时乔哲送儿子到家门口没进去,只递给他蛋糕盒子说:“宝宝,你先进去吧。”
看着妈妈含泪吃着蛋糕,乔郁绵才终于得知爸爸决定从家里搬出去。
“喂,乔郁绵……学弟!”安嘉鱼蹙眉,作势要弹他前额。
他忽然回神,发觉自己含着草莓忘了嚼,傻盯着人家走神许久。
“我该回去了。”乔郁绵背起书包。
“草莓……”
“你拿回去吃吧。”乔郁绵一是不想端这半篮草莓一路挤公交挤地铁,二是拿回去也是惹李彗纭不痛快,没必要。
“就当谢谢你救了我。”扭头说完他忍不住自己先笑了。
“你就送救命恩人几颗草莓啊!”安嘉鱼在他背后愤愤喊。
出成绩那天,考砸了的理科头名韩卓逸总分699,还真是没到700。
200多个理科生,乔郁绵总分625,勉强挤进年级前50,也没跟后头的几十名拉开距离,少个十几二十分就要掉到百名开外。
李彗纭拿看到成绩时是错愕的,她狐疑地打量着儿子,满脸写着不敢相信。
语文129,数学119,英语141,生物92,物理70,化学74。
“物理才70分?你,”一张脸渐渐蹿红,像喝酒上头。只不过对于她来说,是情绪上头,“你……数理化三门你……”
乔郁绵知趣,他看出妈妈在生气,却唯恐说出太难听的话。
“我,不大开窍。”他对数字不敏感,天生的,从小到大成绩好,因为那时候理科没上难度,加上他记性好,英语启蒙又早。可现在分了科,他放弃了优势,拿短板跟人家比,立时就被比下去。
“我跟你爸爸,数理化都很强,你不可能有问题。找到方法,别做样子磨时间,学习不是给我学的。”这已经是李彗纭能说出的最温和的话了。
乔郁绵点点头。
“韩卓逸多少分?”晚饭端上桌,李彗纭忽然问道。
该来的还是来了。
“699,年级第一。”乔郁绵话音刚落,就看到妈妈低头放了筷子,拿起旁边的水杯咕咚灌了半杯下去,默不作声盯着一桌子菜,再没动一口。
看妈妈这幅样子,他也瞬间没了食欲,倒是宁愿挨一顿怒骂。
可他没有资格没食欲,饭菜是妈妈辛苦工作一天之后,精心为他准备的,所以他依旧在努力往嘴里塞。
韩卓逸是天生学霸,何况人家还根本不是傻兮兮读死书的类型,该玩就玩,该打扮就打扮,人缘好,大方开朗,大提琴从小学到现在也没丢掉,高中课业紧张了还保持两周一次提琴课,并且在坚持参与学校的管弦乐团活动……
乔郁绵改变不了别人,只能坚持等到某一天李彗纭彻底顿悟,接受儿子只是个普通人的现实。
作者有话说:
小乔超乖。超级乖乖。
第10章
自从半夜手机被翻,乔郁绵偶尔失眠。
明明困得眼皮打架,可阖上眼又毫无睡意,恍惚觉得耳边有李彗纭的叹息声,好不容易睡着也时常被轻微响动惊醒,一夜几次,以至于每天直至早自习结束人都昏沉着。
于是他在学校里抓紧午休,自习课的时间刷题,赶作业,企图早些上床,可依旧没什么成效,只好半夜带着耳机,找些飘渺无趣的意识流英文有声读物听,听到自己失去知觉。
“乔郁绵。”自习课他昏昏欲睡,班主任轻脚走进,拍他肩膀对他耳语,“出来一下。”
他惊觉,心里咯噔一声,千万别是要劝他转文科吧……
忐忑地跟着出了教室才发现走廊里还有其他人在等,是音乐老师,高一的时候带他们上过几节古典乐鉴赏课,好像会弹竖琴。
走廊寂静,他跟着音乐老师悄声穿过,又上楼,来到他从未踏足过的音体美老师办公室。
“坐吧。”脸熟都谈不上的老师替他拉开一张凳子。
“陈老师我站着就好。”他总算记起这个高一时每两周见一次的老师姓什么。
“也是,坐了一整天了吧。”陈老师打开电脑,“乔郁绵,你会吹长笛对么?我在你的入学申请表上看到的。”
“……会是会,但,初二暑假之后就没碰过了……”他如实回答。
“没关系啊,初二暑假,到现在也就两年多,考过了十级,底子应该还在的。”老师笑得很好看,柔声细气问,“我们学校的管弦乐团每年跨年都要参加市里的跨年晚会,知道吧?”
他点点头。
他们私立实验高中,高得离谱的重本率之外,管弦乐团是另一块活招牌,全国知名,曾经拿过不少奖。
在一所普通高中,你能很轻易找到一大把会弹钢琴,拉小提琴,吹长笛的学生,可想凑齐中提琴,圆号,巴松管这样的冷门乐器却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这里的生源特殊,家长事业有成,谦虚一点说是中产起步。经济条件拔尖,对子女的期待自然就不只是考个好大学那么简单了。校内大部分学生属于赢在起跑线的类型,中考成绩优异是最低配,从小接触曲高和寡的古典乐也是不少人的必修课。
“现在我们乐团出了点问题,首席长笛这学期转学去了美国,本来想要其他人顶上,可赶巧,还有一支长笛上周去练习马术的时候摔了,胳膊骨折,年前是赶不及康复了。高三学生又大多专注考试退了团,原本四五支长笛,就只剩一支能按时参加演出,所以现在要有一个补位。”
见他犹豫,陈老师也不着急:“你回去考虑考虑,下周前给我个答复就好。不过现在才高二,还是该劳逸结合一下。音乐啊,集体活动啊,都是挺好的解压放松方式。而且也并不是要求你长期参与,就这两个月时间,每周五下午拿出2,3个小时跟大家一起排练一下就可以。”
解压放松,倒是叫人心动。
原本就才分了班,他又因为走读的缘故,半学期过去了也没什么走得近的同学,搞得好像自己性格孤僻,有几次课代表收作业语气都小心翼翼,涨红着脸,正眼不敢瞧他,仿佛他是个脾气很差的问题学生。
“那我回去跟家人商量一下可以吗。”
“当然,”老师看着他点点头。
回到家,他仰头看书柜的顶端。
记得考完十级那个暑假,他还是踩了一脚蹬子才放上去的,如今的他只要踮脚,伸胳膊,便能从书柜顶层够到那个落了灰的黑色盒子。
这支有年头的雅马哈282长久不吹奏,又疏于保养,已经有难看的氧化痕迹。擦拭吹口搭到唇下……跑音有些明显。
李彗纭进门时看到他正擦拭笛身,几步凑到他跟前拧了拧眉毛:“拿长笛做什么?”
他想了想,实话实说:“学校老师问我要不要参加管弦乐团元旦的演出,说缺了一支长笛。”
“元旦……那不是快期末考试了吗?”
“嗯,一月中旬期末考。”他顿了顿,“但说只是每周五下午排练而已。”
李彗纭张嘴,又合拢,寻思半天才问道:“是不是之前你于阿姨提过那个……韩卓逸今年元旦要上电视?”
跨年音乐会的确会在电视台直播。他点点头:“她是乐团首席大提琴。”
“那,你好好练,但不能耽误学习……”李彗纭说完,提着菜进了厨房。
他愣了愣,破天荒的一句鼓励,多亏了韩卓逸。
周日一早,乔郁绵提着盒子去琴行,找到久违的专业人士想保养维修一下笛子。
可对方检查过后却有些犯难:“这种流水线生产的,都是镍白铜基础款,一般也就是初级入门的,吹个几年都要换掉……你这,得有十多年了吧?”那人摇头又叹气,“如果想继续吹的话,我建议你还是换一支新的。最好能是手工的,纯银笛好好保养一支坚持个十年二十年根本不在话下。”
“是,有十年了……”乔郁绵心中有数,“三年前最后保养了一次……再没动过。”
“吹口有问题,里头零件也不大行,硬吹也行,不过音质要有影响的,你自己也听得出吧。”
他当然没有必要为难对方。虽说有点遗憾,但他总不能就为这一场演出再花钱买一只新长笛,这东西又没有一次性的。
周一午休,他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请进。”
他应声而入,可坐在陈老师办公桌前的却另有其人。
那人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出现,反手便递给他一份乐谱:“帮你准备好了,抓紧时间熟悉一下,周五跟大家一起排练。”
“……你?你在这干嘛?这是什么?”乔郁绵错愕地翻看乐谱,封面是两行带着油墨香味的黑体字:
Dvoák - Symphony No.9 in E minor, Op.95;
'From the new world’
flute 1.
德沃夏克第九号交响曲的长笛分谱,那天在楼顶天台上他瞄见过总谱。
“你在等我?”办公室除了他们,一个老师都没有。
“对啊,是我挑的你啊。”安嘉鱼笑笑,“你们这届……”他表情一晃,改口,“我们这届高二,会吹长笛的不多,坚持比较久的,还有表演经验的就剩你一个。”
“你挑的……”乔郁绵险些忘了,这个人可是小小年纪就拿奖拿到手软,未来的小提琴演奏家。
而小提琴首席是除指挥之外的乐团一号人物,负责人员甄选当仁不让。
“但是……”
“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答应啊……”对方打断他,“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学霸。两三个小时,权当换换脑子,休息休息了。”
“我太久没吹,笛子也没保养,不能用了。”他如实说,“所以,还是选别……”
“我有啊。我长笛练得不勤,可以先借你用啊。”那人虽漫不经心,却有点不容置喙的意思在。
“你的……借我?”乔郁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放心吧,会保养干净的,周五给你。”安嘉鱼推他出门,一副熟络的样子,“饿了,一起去食堂吧?”
可“借”乐器这件事,好像有那么点别扭。
早前去上长笛课,老师打趣将长笛比作“爱人”,叫他们好好爱护。
他起初不理解,觉得这比喻夸张,直到有一次练习中途他去喝水,乔哲一时兴起,拿起他放在桌上的长笛试着吹了几下,楞是没吹响。看到别人的嘴唇贴上了吹口,他当即一口水喷了出来,鸡皮疙瘩爬了一脖子,立马抢下来,甚至气冲冲当着父亲的面里里外外擦拭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