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稚楚
属于是一眼荡魂了
(小洄现在属于轻躁狂时期,具体大家可以搜索一下双相或躁郁症)
①:出自那不勒斯四部曲
②:出自电影《镜子》(塔可夫斯基)
第6章 P.蜚短流长
宁一宵愣了愣。
他没想到,自己的过分关注竟然被苏洄发现了。
看到宁一宵的反应,苏洄嘴角抿开笑意,话题突然转变,“同学,你有伞吗?我不想再淋一次了。”
宁一宵先是一怔,然后点头,“有。”
他将手里的意见卡都交给李聪,在对方明显怪异的眼神里转身朝苏洄走去。
两人离开教室,并肩走在人来人往的走廊,谁也不说话,静静走着。
外面的雨不小,很多人挤在走廊尽头的门口。宁一宵撑开伞,给苏洄让了一些空间,好让他进来。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到手臂相贴的程度,宁一宵有些不习惯。潜意识冒出一些担忧,他倾斜了伞柄。
苏洄的上衣领口很大,在他行走的过程中许多皮肤裸露出来,宁一宵不经意间发现他脖颈处有一些淤青,看起来很像是绳子留下的痕迹。
意识到自己又盯着看了,宁一宵抬头,直视前方。
伞不大,好在外面没有刮风,雨水已经积攒起一小片水洼,他低了低头,发现苏洄穿了双雪白的帆布鞋,看品牌就知道价格不菲,已经沾湿了,无端有些可惜。
而他自己,穿着旧到几乎洗不出本色的球鞋,旧的牛仔裤裤脚也浸湿在水里,回去要洗很久。
“你要去哪儿?”宁一宵看了看他,“送你去宿舍?”
苏洄垂着眼,上眼睑几乎白到透明,隐约透着青色的血管,长长的睫毛沉重地耷拉着,整张脸都蒙着水汽,朦朦胧胧。
“我不住宿舍。”苏洄小心避开了一个小水坑,抬头,瞥见宁一宵淋湿的右肩,“我没有宿舍。”
这两句话似乎是一个意思,又似乎不是。
他的双眼只要和他对上,就会展露出那种非常直白的孩子气,好像从来没有受过伤,是在满到要溢出的爱里长大的人。
“你送我到图书馆的电子阅览室行吗?”苏洄说,“我想去那儿待会儿。”
“你身上还是湿的,最好是换件衣服。”宁一宵看了他一眼,蓝色T恤完全贴在苏洄身上。
“没关系的,我不会生病,我几乎不会感冒,上一次感冒还是一年前,那也是因为那年夏天的天气很诡异,明明前一天还是三十八度的高温,第二天突然降温,而且我那天去学了游了泳,虽然没学会……”
不住宿舍,但又不回家,之前还很直白地点出自己盯着他的事实,现在却在聊去年夏天的天气和活动。
话题好跳跃。
宁一宵听着苏洄说话,发现自己甚至插不上嘴。
将他送到图书馆前,苏洄也终于停止了不断跳跃的话题。
宁一宵这才开了口,笑了笑,“你果然是个奇怪的人。”
苏洄似乎是很习惯听到这样的评价,竟然根本不打算反驳,只是望着他的眼睛。
他又一次对宁一宵露出毫无防备的笑容,并且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另一张纸巾,递给他。
宁一宵接过来,发现上面写了两行字,第一行是手机号码,第二行是微信号。
“你也是。”苏洄走上图书馆的台阶,转身,望了眼屋檐上淌下来的雨线,伸出手接了一些雨水,“你也很奇怪。”
听到这句,宁一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苏洄又伸手,指尖指向他的眼尾,只差几毫米就触上。
“宁一宵,你这里有一颗痣。”他又一次跳跃了话题,但语气很认真,仿佛在考究什么。
宁一宵愣住,雨滴落在伞面的声音格外清晰。
好奇怪。
“我要走了,再见。”
苏洄说话仿佛是不需要回应的。
他转身朝侧门走去,但中途回了一次头,眉眼弯弯,小声对他说谢谢,又回头,像小动物一样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消失在转角。
像是一个梦醒了,宁一宵反应过来,攥紧了手里的纸巾,没再多看一眼便将其塞进口袋里。
他想知道苏洄为什么会觉得他奇怪,又是哪里奇怪,为什么苏洄会注意到他的眼神,注意到自己在看他,为什么会给他联系方式。
雨越下越大,宁一宵却仿佛浑然不觉,甚至忘记了最初的目的,快走到宿舍才想起自己忘了要直接赶去补习的学生家里。
迟到,道歉,拿到学生的成绩单,开始辅导工作,和学生家长讨论,赶往下一个兼职地点,这些都和过去没有区别。
换下咖啡厅的工作服,宁一宵坐上最后一班回学校的公交车,车上只有三名乘客。他推开窗,一些雨后的凉风拂面而过,令他微微躁动了一天的心得以抚平。
他将手伸到口袋,拿出那张纸巾,却发现上面的字迹被水洇湿,已经难以分辨了。就像一柄闪烁着光芒的利剑,悬于头顶整整一天,最终却在他直视后消亡。
这感觉令他很不舒服。
回到宿舍,宁一宵打开书桌柜子的锁,从里面拿出一个很旧的本子,打开来,在上面记录了今天的支出,算了算发工资的日子和剩余的债务,感到透不过气。
依然是沉重的一天,但又有些许不同。宁一宵上床后闭上眼,黑暗中想起什么。
他假装不经意地提起苏洄,但从舍友口中,他得到的是和李聪差不多的结果。
甚至还有一个舍友给出更为私隐不堪的小道消息。
“我听说他这个人私生活很不检点,滥交,不过更喜欢跟男的睡。”
“真的假的?好恶心啊我吐了。”
“笑死了苏洄真的跟男的睡过啊?我喜欢的妹子还喜欢过他……”
“一宵今天怎么提起他了?该不会也……”
“怎么可能!我们宁大帅哥大学这几年完全就是出家模式好吗?根本不近女色,男的就更不可能了,是吧一宵?”
宁一宵听到他们的大笑和讨论,假装睡着。这种话题在男生宿舍不是第一次发生,通常他会跟着附和或是笑两声,伪装出合群的模样。
但今天的他在黑暗中冷着脸,没有笑。
他有很多想说的,但最终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再见到苏洄已经一周后的下午,那天他刚好没有选修课,补习的学生又请了假,于是意外空出了一个下午。宁一宵把这个难得的时间拿来在自习室复习英语,为托福考试准备。
他只打算考一次,而且一次就要成功。想攒出2100元的报名费并不简单,宁一宵没有后路。
就在这个自习室,他又一次遇到苏洄,只是对方似乎并未发现他的存在。他们之间只隔着一个走道,斜对面的角度,宁一宵一侧目就能望见苏洄的侧脸。
苏洄学习起来比他想象中认真许多,一下午几乎连水都不喝一口。他的专业课书很厚,翻页的时候露出很多笔记和便利贴,敲击键盘的样子也很专注。
到了吃饭的时间,原本满满当当的自习室逐渐空下来,大家一个个离开,最终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很安静,宁一宵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背上书包,什么都没有说便离开了。
晚上在咖啡厅打工的时候,他眼前总会浮现出苏洄的侧脸,午后的光和细微的小绒毛,还有他疲倦后靠在椅子上闭眼仰头的样子。
这令宁一宵感到困扰,点单时甚至出现平时从不犯的低级错误。
外面又下了雨,但不算大,回到学校的宁一宵跑在无人的林荫路,昏黄的灯光下,他的方向感似乎混淆,竟回到了下午自习的理科楼。
大约是因为跑过,上楼后的宁一宵心跳得很快,但在进入教室的那瞬间,他忽然平静下来。
教室里只有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在他进门的瞬间听到动静,有些疑惑地抬了抬头。
宁一宵撇过眼,走到自己下午的位置,将包放下,望了一眼苏洄坐过的座位,此时空空如也。
教室白板上张贴着通宵自习的要求,天花板的灯亮得刺眼,有雨飘进来,宁一宵起身打算关上窗户。
站在三楼窗边的他,忽然发现楼下的路灯下蹲着一个人,撑着透明雨伞,手里捏着半截火腿肠,喂着躲在他伞下的流浪狗。
大约是因为衣服很眼熟,宁一宵一眼就认出那是苏洄。明明隔着距离,但他很清晰地看到了苏洄弯起的眉眼,很温柔地抚摸小狗的额头。
他关上窗户,坐下来看书。
不多时,自习教室门口传来动静,第三人走进来,宁一宵没有抬头,但也猜到是苏洄。
当他看到苏洄落座的背影,却没发现他手里的伞时,宁一宵扭头,看到窗外的小狗,依旧躲在透明雨伞下。
很不合时宜地,宁一宵的脑中回想起李聪和室友们说过的流言,又想起那天苏洄挤在他伞下的样子。
在安静的空气中,他埋头做试题,不再看苏洄的侧影。
时间一分一秒流动。大约凌晨两点,教室里那个戴眼镜的男生离开了,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期间苏洄一次也没有回头。
宁一宵做完两套题,戴上耳机开始听听力。
挤在时间表上的各种兼职榨空了他的精力,只要停下手里的笔,思绪就倦得难以流动,向着睡眠的悬崖倾斜。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的时候,天光隐约出现,模糊的视野里,整个房间都好像浸泡在淡蓝色的海水中,沉寂无比。
视线对上苏洄坐过的桌椅,位置上没有人,宁一宵忽然清醒,支起麻痹的手肘。
“醒了?”
他又一次听见那个轻柔的声音,像是隔了很长很长时间,望过去,才看到站在窗户边的苏洄。
苏洄笑着,从嘴边取下一支还没点燃的香烟,夹在指间,对他露出很干净单纯的笑。
宁一宵有些恍惚,没回话,就这么静静地望着苏洄。
苏洄低头,将细长的香烟又塞回黑色烟盒,抬头看向他。
“你睡得好沉。”他笑着将烟盒收好,“羡慕你的睡眠质量。”
宁一宵刚睡醒的样子看上去脾气不佳。他盯了一会儿苏洄,然后迟钝地看向墙上的时钟,发现才凌晨四点半。
在他的固有思维里,抽烟的人往往有着不太美好的形容,粗鄙、野蛮、颓废,低俗。
苏洄都不是,但他很适合。
朦胧的天光笼罩着他玉白色的面容,修长手指夹一根细细的香烟,像撷了段月光。
“我还担心你醒不了,打算抽根烟等等你。”苏洄提起放在窗台的书包,“不然你一个人睡在这里好像也不太安全。”
他背好包,对宁一宵露出漂亮的笑,“既然你醒了,那我走啦。”
苏洄说话的尾音有种自然而然的亲昵,大概被宠爱着长大所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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