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酲
当然有碰壁的时候,比如眼下,他刚说完,就听见杂乱的背景音戛然而止,嘟的一声,对面把语音通话挂了。
俞心桥:“……”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罢了,今晚注定无人作陪。俞心桥放下手机,把小凳子捞回怀里,留守老人般地靠在洗手池旁,在阵阵闷雷声中,昏昏噩噩地闭上眼睛。
竟还做了个梦。
梦里不再是俞心桥追着徐彦洹跑,而是徐彦洹对俞心桥求而不得,非但强吻,还强抱,哭着说“你别走好不好”。
俞心桥一朝翻身扬眉吐气,正得意着,耳畔忽然想起敲门声。
咚咚咚,笃实的三下。
起初还以为是梦里有人在敲门,直到那原本节奏均匀的敲门声略显急促地响起第三遍,俞心桥才扶着洗手台慢吞吞地站起来,摸黑往洗手间外面走去。
这会儿雷声变小,雨势也减弱,俞心桥还当是物业来了,想都没想就把门打开。
门口滴着水的屋檐下,密密匝匝的雨幕中,站着一个人。
俞心桥以为自己梦境现实混淆不清,迟钝地举起手机电筒照过去。
徐彦洹被刺眼的光晃得眯起眼睛,俞心桥看见他被雨淋湿成簇的头发,和洇开大片潮湿的白色T恤。
进屋,关门,摸进厨房倒水。
察觉到一束光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边,俞心桥拿出一个新玻璃杯,清了清嗓子,说:“拉个群而已,倒也不必特地登门道谢。”
徐彦洹举着手机,让光束始终照在俞心桥手上,方便他看清。
“刚好路过。”他语气淡淡地说,“不是说给我双倍时薪?”
原来是看在钱的份上。俞心桥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失落之余,又感到一丝庆幸。
幸好不是特地为他赶过来的,不然他该怎么舍得离开这里?
俞心桥给徐彦洹倒了一杯热水,拿了条干毛巾。
说好的陪聊,一刻钟过去,两人还没开启话题。
浪费可耻,俞心桥开始争分夺秒找话题:“你最近不去批发市场打工了吗?”
徐彦洹说:“白天去。”
“白天晚上都打工,不累吗?”
“还行。”
“对了,还没恭喜你期末考试年级第一。”
“谢谢。”
“……不客气。”
天一度聊不下去。
弄的俞心桥如坐针毡,恨不得把之前存档在脑海里的“洹洹学会用嘴的神奇时刻”扒出来,加几个字改为“洹洹间歇性学会用嘴的神奇时刻”。
俞心桥忿忿地想,以后谁要跟他结婚,每天面对这张惜字如金的嘴,可太倒霉了。
但也很幸运。
什么样的人将来会和他结婚呢?
首先一定很漂亮,不然无法和他相配。然后就是聪明,即便他不说话也能看懂他的心情。
最好还得有钱。想到徐彦洹在酒吧里被那位看起来非常富裕的女客人揩油,竟也不躲,俞心桥心里酸水直冒,心说我也挺有钱的。虽然都不是我自己挣的钱。
俞心桥不希望徐彦洹在那种地方工作,可又没立场让他不要去,于是拐弯抹角:“你是那个酒吧的正式员工吗?”
“不是。”徐彦洹答。
俞心桥了然道:“也是,你还没成年,签不了劳务合同。”
他自顾自想,那徐彦洹只是在那里做兼职,暑假结束就会回归校园。
高三学习紧张,多半也腾不出时间打工。
俞心桥松了口气。
高中毕业就是大学,以徐彦洹的成绩一定能进很好的学校,到时候就不用再干苦力,或者在酒吧里被人动手动脚。
俞心桥想得深远,由于太投入,没听清徐彦洹说的话。
回过神来,俞心桥问:“什么?”
徐彦洹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周身潮气尚未散去,如同坐在朦胧的雾霭中,不似真实存在。
“成年了。”徐彦洹重复一遍刚才说的话,“就在今天。”
8月9日凌晨1点,浔城某别墅区其中一栋的屋内,俞心桥在黑暗中一跃而起,要出去买蛋糕。
徐彦洹大概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阻拦道:“外面还在下雨。而且这个时间,店都关门了。”
俞心桥从小到大的每一个生日,都在亲朋好友们的祝福和欢声笑语中度过,因此无法接受徐彦洹的生日如此冷清。
他全然忽略了徐彦洹把生日告诉他的含义和动机:“那我点外卖。”
拿起手机翻了翻,果然全部闭店。俞心桥心急道:“我出去看看,小区门口就有一家甜品店,说不定还没关门。”
他不死心地站起来,刚走两步就被徐彦洹拉住胳膊:“不是害怕吗?”
“嗯?”
“别去。”
“……”
经他提醒,俞心桥想起刚才给他打语音时,自己曾被一道惊雷吓到手机掉地。
说不清现在的心情,应该和之前在雨中差点摔倒时被徐彦洹扶了一把差不多,确认他并不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欣喜。
再深挖下去,又发掘出一种其实确认这种事并无任何意义的难过。
而此刻的徐彦洹也不平静。
自从接到俞心桥的电话,循着上次搬钢琴的记忆找到这里,徐彦洹的耳边仿佛每分每秒都铺着底噪,一些声音混杂其中,有的让他不要去,有的让他别再克制,趁今天放纵一回。
今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
俞心桥穿一身印着卷毛小狗的衣服,像一只黏人的小狗,也像一份从天而降的礼物。
昏暗的环境中,他看起来有点难过,还有点无奈。好像要哭了,却又没哭。
“我知道你讨厌我,才会说那种话。”俞心桥闷声道,“可是你这样,让我怎么讨厌你?”
徐彦洹心说,你不知道。
是因为那样说会让你觉得我在讨厌你,所以才说那种话。
很小的时候,母亲白薇曾告诉他,人在过生日的时候可以做一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哪怕是有点自私的。
徐彦洹一直记得,因此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只在这一天让自己紧绷的弦放松,去做他想做的,而不是他应该做的,比如打篮球,或者休息一天,躺在公园的草地上,双手枕在脑后放空。
而十八岁的生日,他想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别讨厌我。”
听到这句话的俞心桥先是一愣,而后抬首,看见一片更浓重的黑影覆盖下来。
接着,是被托起的脸,沸热的呼吸,还有唇与唇之间急骤的碰撞。
那就别讨厌我,不准讨厌我。
因为是你先招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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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结果就是俞心桥没走成,多待了一个学期
这个吻的后续会放到现实线,让他俩面对面回忆
另《星空》推荐沈文裕老师的版本,纯钢琴无伴奏,非常好听
下章转现实线~
第21章 →怕你反悔。
属于十八岁的俞心桥的第二个吻,比起第一个,生理上的疼有所减轻,心理上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六年前,两人都毫无准备,磕破了嘴唇,蔓延开满嘴铁锈味。他忽然发现徐彦洹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很有服务精神。以前能为卖酒被客人揩油,能为双倍时薪亲自登门,现在就能为了不让他继续问,和他接吻。
俞心桥觉得自己狼狈极了。无论六年前还是现在,无论情绪还是思绪,他都是被牵着走的那个。
艰难地推开抱着自己的人,俞心桥深喘一口气:“那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不回复,为什么不要离婚。
俞心桥还要加上前置条件:“别说你喜欢上我了,我不信。”
徐彦洹先是一愣,为这几分幼稚的、只会出自十八岁的俞心桥之口的问法。
而后抬起手,轻轻抹去俞心桥眼角残留的水迹,选择遵循他定下的规则。
“因为不想和你就这样算了。”徐彦洹说,“是我的错,别哭了。”
俞心桥却在想,你有什么错?
错的分明是我,六年前错误地选择留在浔城,六年后又错误地缠着你。
稍稍平复心情,正欲再说点什么,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是梁奕打来的电话,问他到家没有。
“他不在你旁边吧?”梁奕说悄悄话似的压低声音,“刚看他脸色那么难看,我怕挨揍,就没敢再留你。”
俞心桥看一眼厨房方向,徐彦洹在他接起电话的时候就自觉走开了。
“那你就这么把我送走,不怕我挨揍?”
“他揍你了?”梁奕大惊失色。
“没有。”俞心桥想起徐彦洹最近接的与家暴有关的案子,说,“他不会做那种事。”
电话那头安静须臾,梁奕再次开口时有一种全然区别于少年时的深沉:“看来你很信任他。这事怪我,可能真的是我想太多,说不定你俩结婚后感情突飞猛进,根本不存在什么信任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