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甘洄
“爸爸想去。”苏怀民的泪流的更凶了。
洛颀离开,他一直到现在都无法释怀,可却从没有流过泪。
不知道是不是憋了太久,他的泪一旦开了闸就好像根本停不下来,连声音都哽咽了。
他伸手将小孩儿抱进怀里,泪都蹭在了孩子柔软的发顶:“爸爸想去,爸爸以后再不丢下柚柚了。”
那个孩子那么小,被苏怀民这样一抱,几乎都看不到身影了。
路桥抿了抿唇,眼眶也隐隐有些发热,不过不是为苏怀民,他只是太心疼太心疼他的幼幼了。
而辛免更是已经哭成了个小花脸,他一手紧紧拉着路桥的衣袖,一手胡乱地在脸上擦泪。
恨不得比苏怀民还要更加伤心难过。
桑晴虽然没有他那么夸张,可眼圈也已经红了。
周叔沉默地站在一侧,唯有路潍州,看着全场人凝重的神情,他安抚地抬手揽了揽桑晴的肩膀,又像是好笑般偏了偏头。
片刻后,他轻咳一声:“是件好事儿。”
又看向路桥和辛免两个:“刚才你们不还在说要帮苏釉收拾东西?我们还要再整理一下其他几个孩子的资料,你们凑这会儿去收拾吧。”
苏怀民闻言没再说话,默默放开了苏釉。
苏釉还站在原地,有点懵懵懂懂,又有点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爸爸为什么哭了,不确定是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所以只能站在那里。
还是路桥上前牵了他的小手,又默默将玩具从他怀里抽出来。
直到三个孩子进了卧室,路桥才蹲下身来,隔着衣服轻轻揉了揉他的胸口。
“疼吗?”他问。
刚才玩具就被挤在他和苏怀民之间,苏怀民抱得看似挺用力的,那么大的力道硌在身上估计舒服不到哪儿去。
苏釉的眼睛还红着,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才三岁而已,这个小孩儿就已经习惯了忍耐。
路桥没有拆穿他,只是站直了身体,打量着这间他来了好几次,却还是第一次进来的卧室。
卧室很狭小,一张大床和一架衣柜就几乎占满了全部空间,床和衣柜紧挨着,只留了很小的一道缝隙。
床上的毛毯和寝具应该还是苏怀民结婚那会儿的,枕套上还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
只是大红的颜色已经隐隐有些发乌,毛毯就更是灰呼呼的,一看就知道许久没有好好清洗过了。
而靠着衣柜的的那块床头上,放着一直灰色的毛绒兔子,兔子很旧了,但表面的毛绒却还很干净柔顺……
房间里狭小,外加窗户开的也不大,便隐隐有点难以言说的味道浮在空气里。
辛免一进来,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可路桥却像没有注意到那些一样,他大体看了一眼,就又重新弯下腰去,温声问苏釉:“幼幼想带什么?”
“衣服还有玩具。”苏釉说。
他利落地踢掉了脚上的小鞋子,翻身爬到床上,率先把那只毛绒兔子抱进了怀里。
这一瞬间,路桥似乎跟着时空看到了长大时候的苏釉。
那个清清冷冷但动作永远敏捷的少年。
他的眼睛不觉弯了起来。
“还有什么?”辛免捏了捏鼻子,又因为觉得这样不太礼貌,而立刻松开了手指,他自告奋勇对苏釉道,“我和小桥一起帮你收拾,保准很快。”
“嗯。”苏釉点点头,冲辛免笑起来,声音软软地向辛免道谢,“谢谢辛免哥哥。”
又看路桥,“谢谢哥哥。”
他将兔子放在床脚,又将柜门打开,往外扒拉他的衣服。
路桥艰难地挤进柜子和床的空隙,将那些衣服拿起来,不过只看了一眼,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都小了。”
苏釉像是有些不舍得,手里还捏着一件小时候的白色毛衣。
“小孩的衣服真可爱,”辛免看着那件小毛衣忍不住惊叹,“这件毛衣还没外公的手掌大吧。”
路桥也笑了,哄苏釉:“这些不要了好不好?哥哥给你买了更漂亮的。”
他本来想着,如果苏釉执意还是要带着的话,就给他带着好了。
可苏釉却特别乖,虽然恋恋不舍,但闻言,他还是将那件小毛衣放了回去,还摇摇头:“不用买,柚柚都有。”
路桥抿了抿唇,眼睛轻轻地眨了一下,将莫名的情绪眨掉。
忽然想起以前苏釉那间卧室的衣服也是一放放了许多年,都没舍得丢。
回忆冲淡了他的伤感,眼看着小苏釉又往外扒拉了些衣服,边扒拉还边放在身上比一比,路桥便忍不住笑了。
他凑过去,将他的衣服一件件取出来,选了几件还能穿的,其他都装进了袋子里为他封存起来,重新放进了柜子里面。
苏釉又蹲下身去,拉开衣柜下面的抽屉。
抽屉里乱七八糟地塞着些火机,香烟,充电线之类的东西……
苏釉熟门熟路地从一个角落里把那几张卡片掏了出来,又把那个断了腿的木头人抱在怀里,和那只毛绒兔子放在了一起。
这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弄完这些,他又去拿苏怀民的东西,想要为他收拾。
“爸爸自己可以收拾。”路桥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又低头问他,“今天和我还有辛免哥哥一起回去好不好?”
苏釉到床边坐下,轻轻地抿了抿唇,慢慢低下头去。
“想和爸爸。”他轻声说,小小的脚丫在空中轻轻地晃了一下。
路桥的眼睛就又重新变得酸涩了起来。
他没有坚持,而是抬手轻轻碰了碰苏釉柔软的发顶,温声道:“好。”
又说,“回头我让人来接你们。”
*
回去的路上,路桥脚边放着的除了自己的书包外,还多了苏釉那个装了半满的超市购物袋。
除了那只灰色的兔子他睡觉需要抱着,以及两套干净衣物没有带来外,其他的路桥大都为他带来了。
只是里面极少几件合体的衣服里还掺杂着些夏季的薄款,可路桥不舍得再拒绝他,所以也就都任他放了进来。
回家当晚,路桥就去见了一下邱叔和刘嫂,和他们交代了几件事情。
第一件就是苏怀民的待遇问题。
在路家工作的人大都延续了他外祖桑家的作风,待遇很好,除了工资外五险一金也都齐备,更不用说苏怀民还是跟着路潍州,属于商泰的员工,定的待遇绝对不会低。
但路桥还是从自己每个月的零用钱里匀出来一部分,让邱叔给家里其他下人们开工资的时候补给苏怀民。
因为他想要把苏怀民用到极致,让他最好没时间想东想西重操旧习。
还有一件就是,让邱叔和刘嫂盯着苏怀民的一举一动,尤其晚上下班的时候。
这件事情,他也有交代周叔,不过周叔经常往外跑,不一定有那个精力和时间。
“少爷这是不信任他?”邱叔听完路桥的话后,有些犹疑地问。
路桥年龄虽小,也很贪玩,但他一向都很有自己的主见,平时连桑老爷子都让他几分,背后更是对自己的乖孙赞赏有加。
所以邱叔和刘嫂也从没不敢不把他的事情放在心上。
回来的路上,桑晴还尤自有些伤神,后悔自己前面给苏怀民定性的过于果断。
她本就是那种很感性的人,要不然,以她的聪明与剔透,当年或许可以逃脱掉路潍州的PUA,不至于走上那样一条路。
桑晴是对苏怀民改观了不少,但路桥并没有。
他没有桑晴那么天真,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安排。
但苏怀民现在还没有犯下那样大的错误,而且将来说不定真的有机会走出和以前完全不同的一条路来,所以路桥也没有说太多。
“我总觉得,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这么狠心的人,”他沉思片刻后轻声道,“小心些总是好的。”
邱叔和刘嫂都是有孩子的人,明白父母对孩子的感情,闻言都立刻点了点头。
路桥放下心来,又和两人交代了两句别的,才沿着卵石铺就的小道一步步离开。
*
苏釉和苏怀民来到路家,是两天以后的事情。
这时候,周叔已经亲自跑了两趟,将苏釉在龙大附小下属幼儿园的名额拿了下来。
龙大在龙城历史悠久,从上级到下级,几乎每一所学校都有商泰的捐助。
以前周叔跟着桑庭竹,后来看顾桑晴,再后来跟着桑晴离开桑宅到了路宅,他像是桑庭竹身边的一枚活招牌,几乎么个学校里都有人认识他。
他一出马,这种事儿几乎毫无悬念地就成了。
坐在周叔车上,看着巨大的庭院,以及小路两侧茂密的林木,苏釉好奇的差点将脑袋伸出去。
“院子里还有泳池和湖泊,有很大的草坪,”周叔笑着说,“还有小朋友们最喜欢的秋千,喜欢哪里啊,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看。”
“比公园还要好。”苏釉像模像样地坐正了身体,但还是忍不住奶里奶气地发出了赞叹,引得周叔笑了起来。
在车里时,苏釉还是很活跃的,可下了车拎着自己的小包裹跟着周叔进了主宅后,他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了。
房间那么大,只不过是一个客厅就比他们两个家都还要大出去许多似的,房间里的东西就更是新奇,每一样都干净整洁到像是在发光,看起来比他在旧街见过的最贵最贵的东西还要好上许多倍,苏釉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他们到的时候,恰逢路桥和辛免也刚放学回家。
两个人先带苏釉到了三楼,去看他自己的卧室。
卧室很大,墙壁被刷成了浅米色,白色的窗纱随着微风飘起来,站在窗边踮起脚尖,能看到楼下泳池中闪闪的波光。
苏釉还想往外看,但被防护网挡住了脑袋。
辛免看他捂了捂脑袋的动作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是小桥想的周到,特意让人装了这道防护网。”
“你知道吗?”他小大人般对苏釉道,“你这么一丁点,如果往外探身太厉害的话很可能就会掉下去的。”
又压低声音吓唬他,“掉下去的话,不是摔死就是淹死,怕不怕?”
“哦~,怕的。”苏釉想了片刻,认真严肃地点点头,离开了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