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甘洄
“有可能……”路升只说了三个字,就笑着停下了,像是在掩饰什么,他不太自在地垂下了眼。
“可能什么?”路潍州看他一眼,“跟叔叔还有不能说的话?”
“不是,”路升忙说,“我只是怕您知道了会生气,对身体不好。”
他这样说,路潍州反而更上了心,他顿住脚步,神色严肃了起来:“路桥在外面干什么了?”
“没有,”路升有些为难地抿了抿唇,“我就是听您说他最近回来的晚,才自己瞎猜,是不是辛免回来了。”
“辛免?”路潍州疑惑地问。
“嗯,”路升说,“前阵子在三千谈事情的时候遇到郑铭和严鹤炀,我听他们说,他最近要回国了。”
路潍州的眉心慢慢皱起来,嘴角也抿出了严肃的线条,他像是放弃了外出,向路升摆摆手:“你去吧。”
路升沉默着出了门,到楼梯口时又忍不住顿了顿脚步。
楼上很安静,三楼尽头那间房门闪了一道缝隙,有光线从里面透出来。
苏釉回来了。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苏釉刚回来不久,正拿着睡衣准备去浴室洗澡。
本以为是路桥回来了,他三两步冲过去拉开房门,却发现门前站着的是路升。
“哥?”苏釉有点意外,但仍礼貌地叫了一声,又问,“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过来找叔叔谈点公事,”路升含笑站在门口,“刚看到你回来,就上来打个招呼。”
他说着望向苏釉肘间搭着的睡衣:“耽误你洗澡了。”
苏釉摇了摇头,笑道:“不着急。”
“这个给你,”路升说着,抬手递了一个十分精美的纸袋到苏釉面前。
苏釉疑惑地看了一眼,迟迟没接。
“拿着吧。”路升看他谨慎的样子,笑着将纸袋硬塞进他怀里,“只是一点点心,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苏釉接了过来,垂眸看袋子上的商品名称,浓密的睫毛在雪白的皮肤上打出了一片阴影。
路升专注地看他,心头微痒,觉得他连头发丝都好看得要命。
他很想进去坐坐,但又怕自己表现的过于明显,会吓到对方,因此忍了下来。
“谢谢哥。”袋子里确实是点心,苏釉这才正式收下,向路升道谢。
“那……”路升又看了他一眼,含笑说,“我先回去了。”
“嗯。”苏釉点点头,“我不送哥了,哥路上小心点。”
自始至终,苏釉没有请路升进来的意思。
倒不是为了避嫌,事实上,他对路升的心思一无所察。
不说他才见过路升两次,对他根本还没有完整的认识,只说中午他刚见过路升的女友,他就绝不会往别的方面去想。
路升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十分和善的大哥罢了。
之所以和对方保持距离,究根结底还是因为,他并不想和路家的任何其他人产生过多的纠葛。
就这样,客客气气,直到他离开的那一天就好。
路升送的点心很甜,但甜而不腻,从浴室出来后,苏釉一边刷题一边不知不觉就吃了好几块下去。
包装袋渐渐扁了下去,再一次将手伸进去后,苏釉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到点心。
他停了下来,将剩下的几块小心放好,想等路桥回来送给他吃。
似乎是心有灵犀,他刚把点心放好,院子里就亮起了车灯。
路桥那辆黑色的车子威风凌凌地驶了进来。
苏釉眯着一只眼睛从窗帘缝隙里往外看,见路桥弯腰下车,可不知道为什么,站直身体后,他遥遥地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那一瞬间,苏釉忽然有了一种,他们正在对视的感觉。
他心底一惊,慌忙地往后避了一下,再看出去时,路桥已经越过了庭院的花圃。
路桥今天去疗养院看了桑庭竹,老人家睡眠少,他便陪着外公多聊了会儿天。
已经接近凌晨,他没想到路潍州还没睡,他坐在客厅里,脸色沉凝,偏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看到路桥回来,他抬起眼来,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疲倦。
“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路潍州问。
“晚吗?”路桥抬腕看了看时间,淡淡地说,“至少没有像您一样,夜不归宿。”
路潍州像是被噎到了,又像是很无奈,片刻后他轻叹一声:“你还在恨我?”
他自然明白,路桥不可能是为洛颀打抱不平,他只是始终不能原谅他辜负了他母亲而已。
“恨你有用吗?”路桥问。
外祖憔悴消瘦的容颜似乎还在眼前,他的声音很沉,“恨你,妈妈能回来吗?”
他对路潍州,是不屑于恨的。
这样的情绪显然能够传染,路潍州不觉慢慢变了脸。
他倒情愿路桥恨他,父子之间的感情淡漠如斯,才是最可怕的。
可路桥已经懒得跟他多说。
见他抬脚上楼,路潍州又叫了一声:“小桥。”
这一次,他连声音都染上了倦意:“辛免是不是回来了?”
路桥的脚步停住了,他慢慢看向路潍州:“谁告诉你的?”
“这就是真的了?”路潍州的眉心蹙了起来。
“是又怎么样?”路桥平静地看着他父亲,“您逼人家出国留学,人家难道就一辈子不能回国吗?”
他顿了片刻,意味不明地对路潍州笑了一下:“总有些事情,是你办不到的。”
“前两天见了你崔叔叔,”路潍州没有因为他的挑衅而生气,反而莫名其妙地转了话题,“如意最近也要回国了,你们这茬小辈里,你崔叔就看好了你,回头你们见见吧。”
崔家是国内三大电商巨头之一,崔如意不仅是崔家独女,长相更是美艳惊人,和路桥确实十分般配。
就算站在局外看,路潍州这个提议也算不上乱点鸳鸯谱。
“咱们两家也算门当户对。”路潍州说。
“门当户对吗?”路桥很轻地笑了一声,讽意十足。
如果他母亲还活着,外公还健康,商泰还未曾改姓,桑家和崔家确实算得上门当户对。
但路家……
路桥没说话,抬脚上楼。
他走到楼梯拐角处的时候,听到路潍州在下面又说了一句:“你好好想想,如意那孩子,你见了肯定会喜欢的。”
路桥脚步没停,直到到了二楼和三楼之间的楼梯拐角处,他才顿住脚步,与三楼正倚着楼梯扶手垂眸往下看的苏釉四目相接。
苏釉的睡衣领口开得很低,抬眸往上看时,胸前那片皮肤白得晃眼。
像晶莹剔透的瓷,和他的名字一样,透着股脆弱感。
不知道为什么,四目相接的一瞬间,路桥面对路潍州时的刻薄与尖锐都消失了,只身上的冷意还未敛尽。
“哥,”苏釉看着他,声音不太确定,“我好像听到你和叔叔吵架了。”
“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别问。”路桥说,视线淡淡地从他身上扫过,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他不仅上衣领口开得深,下面也只是一条短裤,一双腿又白又直,又天真,又诱惑。
“我没比你小几岁。”苏釉小声嘀咕,在路桥经过身侧时又问,“哥会去相亲吗?”
楼梯口的位置就那么大,以至于路桥能闻到他身上清新的皂香味儿与说话时口腔里甜腻腻的气息。
路桥停住了步子,双眸下垂,看到了苏釉手里握着的纸袋。
“玉轩斋的点心,”他说,很轻地笑了一声,“还挺会吃。”
“有什么特别的吗?”苏釉疑惑地问,又说,“是刚才升哥给我的。”
路升刚才来过?
路桥不自觉看向苏釉身上的睡衣,他眉心微蹙,抬手为他笼了笼衣领。
“下次换套。”他说,言简意赅。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苏釉闻言,小声抗议道。
走廊的灯光洒在他身上,让他不像清晨那样英气勃发,反而十分柔软,让人不忍心拒绝。
路桥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问题,但思绪却不自觉飘到了路升身上。
玉轩斋的点心,说特别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但就是格外难买。
桑晴还在的时候就特别爱吃他家的点心。
那时候路桥为了讨母亲开心,总是亲自去买,有时候排队要一两个小时才能买得到。
路桥看着那小巧精致的点心袋被苏釉紧紧握在手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事实上,自从母亲去世,他就再没去过玉轩斋,更没再尝过玉轩斋的点心了。
他已经快忘了,玉轩斋的点心究竟有什么特别了。
“哥,”苏釉见他不说话,便伸手去拉他的手腕,他将点心袋子轻轻放在路桥手心里,“我给你留的。”
“很甜。”不待路桥拒绝,他自己拈了一块出来,透明的糕点被粉色的指尖捏着,贴在了路桥的嘴唇上,香甜的气息立刻在他们之间溢开,仿佛波及了整个世界。
“你尝尝,”苏釉踮了踮脚尖,像是恨不得用力给他塞进去,“吃了就不生气也不伤心了。”
他说着笑起来,眉眼弯弯,满是期待。
情不自禁地,路桥轻轻启唇,微凉鲜甜的糕点进入口腔。
苏釉的指尖从他唇瓣上拂过,浅凉,微痒……
或许是因为沾了点心上的糖霜,比路桥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甜上许多许多倍。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