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川歌
“昆仑山。”景燃说,“带你看看我死去的人生。”
环塔拉力赛将昆仑天路设置为最后一个赛段作为终段,也是告诉人们,等你跨过戈壁沙海、山谷雪原,最终等着你的,是这世间最绝美的风景,和最魔鬼的赛段。
租来的越野车没办法在昆仑天路跑得多么洒脱,景燃也没有想要开得多快,甚至车窗都是降下来的。
耳畔山风如同诗史咏叹调,高海拔让燕岁稍微有些不适。昆仑天路在高山草场之巅,有一瞬间燕岁感觉这里便是新疆的“至高岭”,远处山脊的积雪宛如新娘的头纱。
一百五十多公里,燕岁只听见无尽的风声。
直到车速渐缓,燕岁收回视线,看着主驾驶的车手,临到此时他才明白景燃失去的是什么。他曾是追逐昆仑山风的人,那悲壮的诗史咏叹调唱的是过去的他。
他真的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越野慢慢停了下来,停在路边,依靠着山壁。景燃打双闪,停车,从主驾驶开门下车。
燕岁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见他绕过车头来到副驾驶,替他拉开车门。
燕岁下车。
嘭。景燃把车门关上,接着猝不及防把他腰一掐、一举,直接把他举到车顶坐着。
燕岁还没来得及问。
景燃按着他大腿,说:“这儿,就是我那年的颁奖台。”
“什么……”
景燃的声音混在风里,“SS9昆仑天路的赛段颁奖台,环塔拉力赛的终点线,那儿。”景燃朝另一个方向指过去,“就是收车台,冠军赛车开到正中间,两边是亚军和季军。”
如果这是一部电影,那么这时候应该会被切入回忆杀。
那些闪光灯、现场记者的新闻稿、香槟被打开的“嘭嘭”声音。
可如今只有风。
“昆仑山会记得你的。”燕岁低头对他说。
景燃仰着头看他,没有说话。他眼中有不甘,有遗憾,可世界就是这么运行的,它拿走一样东西,再奖励一样东西。
所以景燃眼里也有释怀,他可以尽情燃烧曾经,欲盐否也能继续活在回忆里。
“会吗?”景燃问。
燕岁点头,山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风也会记得你,英雄不就是这么被记住的吗。我们来到某个地方,然后开始回忆,谁在这里写过诗,谁在这里打过仗……谁在这里拿过冠军。”
燕岁从车顶跳下来,“没有人会忘记你,因为以后你还会送更多人来这里,英雄的故事不会被遗忘,不然,你以为这些山风在唱什么。”
第54章 听它们的声音
环塔拉力赛的第一个赛段发车仪式在乌鲁木齐。
发车仪式更多的是展示, 各个组别的车手展示自己最坚硬的伙伴。前驱组、后驱组、四驱组、摩托组,跨越五千多公里,50%的沙漠赛段, 以“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沙漠为中心,最终奔向那狂风望沙海的昆仑山。
多少人来一趟环塔只是为了跑完全程。
多少人来多少次环塔都没跑完过全程。
景燃把燕岁的面巾紧了紧,在新疆,口罩是不够的,得把面巾的下半部分塞进领口, 再戴上墨镜。
“我感觉这副打扮可以去玩真人CS。”燕岁评价道。
景燃点头, “而且咱是匪。”
说完, 他摁着燕岁的肩膀把他转过来, 又替他塞好领口,这样衣服里就不会进太多沙子。
摩托组先发车,骑手们从气球拱门的小滑坡出发,在众人的故障和欢呼中拧上油门,扬起一团两米多高的沙尘。
景燃早早地拽着燕岁退后三五步, 避免被裹一身沙子。
“哇这么大灰。”燕岁惊叹。
景燃说:“是啊, 这才摩托组,等汽车组上来了,鱼盐番 搅的灰更大,沙漠里后轮扬沙能有三米多高。”
“那后面的车怎么看得清路呢?”燕岁真诚发问。
景燃:“我不知道啊, 我只管开车,这种事都交给领航员。”
说到领航员,燕岁“啊”了一声。
“我们不去看看你哥哥吗?”
景燃往后探了探, “还早呢, 体验组和N组还没发车。”
“那我们现在干点什么去?”燕岁问。
“走, 带你去维修房玩。”
“维修房有什么好玩的?”
维修房里好玩的可太多了。
景燃有工作证, 燕岁也有。景燃的工作证是车队员工,燕岁的工作证是景燃给他弄的维修工证,所以两个人畅通无阻。
当然,景燃的畅通无阻,某种意义上在于他是景燃。
这种感觉很妙,燕岁被他牵在后面,自己的脸被挡得严严实实,但所有人都认得景燃。
景燃一回头,深黑色的墨镜和一个红黑格子面巾,他说:“带你去维修房在钟溯他们备用车的车屁股上贴个实习标。”
“你好缺德喔。”燕岁说。
“那怎么办,教练就是车队食物链顶端。”
备用车很少上赛道,只有在赛前,主赛车在赛道外出现不可修复的、非赛道造成的故障时才会启用备用车。
可备用车也会入镜,因为媒体会来拍个“维修房一镜到底”的素材。
所以……
哧啦。
景燃撕开一个实习标贴纸。
燕岁:“你出来带比赛还带这个?”
景燃:“跟赛会要的。”
刚贴上,被逮捕了。
钟溯进来找灭火器,二人视线交汇的瞬间,景燃抓起燕岁就跑。
“你他妈真是素质极差!”钟溯怒喝。
然后蹲下来抠那个贴纸。
景燃啧啧两声,把面巾扯下来,“捂成这样都能认出我?”
钟溯扯扯嘴角,“全新疆还有谁敢干这种事?”
倒也是。
燕岁也把面巾拉下来,“你好。”
钟溯当即切换成礼貌模式,走过来和他握手,“你好,我这个傻弟弟承你照顾了。”
“?”景燃刚想据理力争,燕岁丢过来一个眼神,他便收声了。
“还好,不是很傻的。”燕岁微笑着说。
钟溯点点头,收回手,然后看向景燃手里的实习标,他还有两三张。
“给我一张。”钟溯说。
景燃:“你要这个干嘛?”
钟溯:“我要贴夏千沉柯尼塞格的车屁股上。”
燕岁:“你们两兄弟……”
-
发车仪式后,也就是所有赛车正式下了赛道。
接下来是输是赢,是生是死,全看赛车手和领航员。
从乌鲁木齐往鄯善县方向,这条路景燃烂熟于心。
S组发车完毕,一个个发动机里注入梦想,燃烧室里迸发热爱,水箱里盛满勇气。
在骄阳下,这些当前现代机械能调校的极限下,最尖端的越野赛车一辆辆呼啸而去。所有人都奔着冠军,所有人都想拿冠军。
景燃目送他们远去,然后回头,“走,带你上天山。”
燕岁跟着他,“现在吗?你不看比赛吗?”
景燃迎着风大声说:“去天山上看!”
接着景燃在维修站里挑了辆车,“走。”
燕岁跳进副驾驶,拽下来安全带,问,“什么叫去天山上看?”
“他们这个赛段在峡谷,我们从山上走。”景燃说着,发动汽车。这是一台奔驰20.T排量的GLB,从普遍意义上讲已经是性能很不错的越野,但在环塔上来讲,纵使赛道上改装最便宜的赛车,都不用弯道,大直线上就能超这辆。
犹如兵分两路般,景燃开着这辆奔驰在警戒线的外面,和里面的赛车一样开向鄯善县方向。这个赛段的终点是天山托尔木大峡谷,从天山刚好可以远远地俯视赛道。
直升机的拍摄画面给到这辆奔驰,燕岁在手机上看直播,刚好钟溯和夏千沉的翼豹准备发车。
燕岁问,“你能超过他们吗!”
景燃扶着方向盘,“宝贝,他们的车改了三百多万,咱们手里这辆三十万。”
燕岁被他逗笑了,然后说:“而且我们上山这条路还限速。”
“是啊,限80。”
海拔越高气温越低,景燃开了车里的空调,即便是夏天,沙地可能地表温度有五六十,但天山上很冷。
量产车在这样的气候环境里会出现一些小问题,比如雷达失灵或者ABS无法启动,崇尚纯机械单一燃料动力的景燃很喜欢这种感觉,没有电动系统去辅助你,全靠人类的感知和控制去控车。
天山上山的路如同画帛,燕岁望出车窗外。他能感受到这里和西藏的颜色不一样,西藏是青灰色,是高洁、澄净的,新疆是浓墨重彩,把颜料盒掀进浴缸,每个颜色都不与其他颜色相融。
燕岁降下车窗,景燃说风大。
燕岁的胳膊搭在窗沿,下巴搁上去。他说:“好漂亮。”MYDJZL
云、山、风,下面一台台赛车轰鸣着引擎奔向远方,他们的车停在这里,两个人从车上下来,景燃把他抱去车顶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