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Your唯
我问他怎么了,他叹了声气,说:“上午我被尿憋醒了,去撒尿的时候看到了只野兔子,顺手逮了,打算晚上炖了带上你跟我妈一起吃了,想想先给你玩儿一白天,就带过来找你。刚一急,把兔子扔了,肯定早跑没影儿了。妈的,那王八蛋,欠老子一只兔子。老肥了那只兔……不行,我得让他还我。妈的,先把你安置好,然后老子去他家逮只鹅就当赔了。鹅炖萝卜吃不?”
我点头。
虽然我不喜欢吃萝卜,但萝卜作为炖鹅的配菜沾点味道我并不排斥。
“鹅炖好了,那油老香了,留着还能给你们下一顿面条。”杨复说,“粉条也行,吸油。”
我听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我听到你在吞口水了。”杨复头也不回地说,“饿了?没吃早饭啊?”
我说:“没,姨婆好早就赶集去了。”
“那你不会自己弄点东西吃啊?就饿死?”他问。
我有点心虚:“我本来打算……喝点水……”
“我真服了你了。昨天不是给你塞了俩鸡蛋吗?”杨复问。
“昨晚就吃了啊。”我说。
“还有俩萝卜,也夜里吃了?”杨复问。
“这倒没有。我不喜欢吃胡萝卜。”我说。
“你还挑食!”杨复的声音听起来都要无语了,“地里能给你生吃的就这个,白萝卜你也不吃。那玉米生的你吃啊?土豆生的你吃啊?白菜生的你吃啊?红薯生的你也不吃。让你蒸熟你又懒得弄,你就想饿死。煮鸡蛋一次吃多了你又说噎得慌,娇气死了,你们城里人真是*($&$#¥”
我没说话。
其实,没杨复的时候我是吃的,什么都吃,夹生的冷饭我饿极了也吃,因为我不吃就只能继续饿,饿死了也不会有人管我。
但我敏锐地发现了杨复会管我、甚至心疼我,所以我一次次地试探他,他每次都让着我,我说不吃这个,他就嘴里抱怨,说“你们城里的/南方的可真是如何如何”,身体却很耐心地给我弄别的东西还哄着我吃。
他这样的态度令我真的娇气起来了,本来我是不娇气的。
这个秘密我绝对不会让他知道。
杨复念叨了我一阵,自己想通了,说:“算了算了,以后跟我住一块儿就有饭吃了!妈的,不喂你长个一两百斤,我名字倒过来写!”
我记得,那天晚上我真的吃上了大鹅炖萝卜,杨复杀的鹅,做也是他做。
他妈妈忧心忡忡地问他鹅是哪儿来的,他说路上捡的。他妈说路上哪儿能捡鹅呢,这是谁家的吧?
杨复面不改色地给鹅拔着毛,说是啊路上哪儿能捡鹅呢,这就是咱家的,我散养的,今儿黎川住咱家来,杀了助助兴。
他妈表示怀疑,说平时没见家里养了鹅啊。
“都说了是散养的。”杨复问她,“那你知道咱家养了多少只鸡不?”
她不知道。
“那还不去数数?哪天我杀只鸡你又得说我从别人家偷的了。”他哄她,“快去数。”
她真去数鸡了。
杨复一边拔着鹅毛,一边看着他妈去鸡窝那边,回头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走近点儿。我就把小板凳挪到他身边,挨着他坐。
他很小声地跟我说悄悄话:“我才不是偷的,是那王八蛋自己逮了给我的。”
我也很小声,问他:“他怎么肯?”
“怎么不肯?不肯老子就打死他。”他的模样眉飞色舞,十分得意,“我往那儿一站,他就吓得想跑,我说你跑得了么,你跑了你家还在这儿,老子一把火烧了,你跑试试?他问我想干什么,我说我他妈一只好肥的兔子就为你那破事儿丢在你家了,算了我懒得找了,你哪天找到了自己吃吧,现在拿只鹅跟我换。他说行行行拿了鹅你赶紧走。我看了一圈,挑了只最肥的,让他去逮了给我。”
我说:“你这不是无赖吗。”
他理直气壮:“我就是无赖怎么了?不然我跟畜生讲道理啊?我倒是愿意讲,也得畜生听得懂啊!我要不是无赖你哪儿有只鹅吃?等下你别吃,看我们吃。”
我讪讪的,没说话了。
“逗你的,”他用手肘戳戳我,笑着来瞅我脸色,“别绷着小脸儿,给哥笑一个。刚逗你的,真逗你的,等下肉都给你和我妈吃,我就拿汤下点儿面条。”
吃的时候,他真就给我和他妈舀了满满两碗鹅肉,打算他自己就捞面条吃。我和他妈妈劝了他一阵,他才吃肉。
……
姨婆家除了破败了很多,院里的牲畜没了,房子大体上没怎么变。
我到的时候,正好大表舅妈一脸嫌弃地从屋里出来,见着我的车,表情马上松缓了下来,探着头快步过来:“黎……黎川啊!”
我小时候刚到村里时,她就已经嫁给姨婆的大儿子好几年了,孩子都生了,分了家住在姨婆家不远。
她那时候很不待见我,据我观察研究,主要是讨厌我妈,村里绝大多数女人都讨厌我妈,觉得她打小就爱出风头吸引男生注意。
而我的存在更是印证了她们对我妈的揣测,觉得我妈果然是个不安分的喜欢乱搞的坏女人,跟她们这些传统贤惠的好女人大大的不一样。
而且我舅还很抠搜地就给了姨婆一点点钱,之后就失联,害得他们家得多养一张口。
不过,钱能使一些人改变价值观。
就像以往杨复就是村里人人憎厌的祸害,可现在大家见了他就杨总长杨总短,杨总记不记得小红小绿小黄小青啊?你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儿的啊,关系多好啊,杨总你还没结婚吧,我们家小红小绿小黄小青也没结婚呢,去了城里,眼界高,哦呵呵呵呵,来家里吃顿饭啊,娶老婆还是得娶一个村的,知根知底,城里女生娇气,还不爱生儿子,我们家小红小绿小黄小青就没这毛病。
连带着我,他们也想攀上,这时候我就不是大狐狸精生的小狐狸精了,而是一看就是个读书人的样子,当年他们就知道我肯定会有出息,是不是也没结婚呢?
“小川啊,来看姨婆的吗?”大表舅妈站在车旁边,热情地问我,“复子呢?一起回来的吧?”
虽然她女儿因为她和她老公严重重男轻女而跑到城里打工不回来了,但她还是没放弃想把女儿嫁给复子然后复子就会把她的宝贝儿子安排到燕城的大公司里当领导的美好蓝图。
过往我和杨复回村,她总要找理由接近我,让我多帮帮自家人,劝劝杨复和我亲上加亲。我心想这可太亲了。
我说:“就我。”
“哦。”她有点遗憾,叹了声气,马上又笑起来,“来家里吃饭啊!”
我说:“我就是来看看姨婆。”
“姨婆有什么好看……不是,我的意思是,姨婆病着呢,屋里都是病气儿,怕熏着你,你别去了,来舅妈家吃饭。”她说着就去拉后车座的门,“舅妈坐坐你这名牌车……怎么拉不开啊这门?”
“因为锁了没开。”我说完,下了车,把车锁了,朝屋里走去。
她急忙跟在后面一路嚷嚷着:“小川!小川!”
我离门口还有几米远就闻到股臭味,不由得皱起眉头,推开门,差点被熏死。
“说了熏着你……走,去舅妈家吃饭。”大表舅妈来拉我。
我耸了耸肩,挣开她的手,朝臭味发源的姨婆卧室走去。
撩开帘子,我就看到了土炕上很小的隆起的被子,就像野地里小小的坟丘。
我记忆里,姨婆没有这么小的。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太小了。
第77章 杨复,我杀人了,给我找律师。
我们进来, 姨婆没什么反应,一动不动,浑浊的眼睛耷拉着, 无神地看着昏黄的天花板, 好像都没有呼吸的起伏,甚至我怀疑她已经死了。
人油尽灯枯,大抵就是这副模样。
就像村长说的,她现在就是在等死,医院都用不着去了,就在家走完最后一程吧。
大表舅妈见拉不动我, 过去对着姨婆大声说:“妈!小川孝顺, 来看您啦!”说完,扭头看我, “你姨婆现在没什么反应了,唉, 就是在家里等死……”
姨婆的眼珠子忽然缓慢地移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声音像是从破了的拉风箱里发出来的:“小……川……”
大表舅妈急忙回头说:“是啊!小川!黎川!”
过了十来秒, 姨婆虚弱地说:“黎……川……”
我朝她走了两步, 突然注意到床沿上有东西在动, 定睛一看,是几只涌动的蛆, 吓了我一跳, 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身上直发毛。
大表舅妈见着了, 不在意地用手扫了下, 嘴里说:“让你别进来了……”
我看了下周围, 床头的柜子上放着半碗剩饭,苍蝇在上面飞。
“……我给一万块,你帮忙找个人来给姨婆洗干净,屋里弄干净。”我说。
大表舅妈忙说:“找什么人呢,我来!”停了下,惺惺作态地说,“一家人,说钱就远了……”她站着没动,眼睛一直往我手上瞅。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问她有没有支付宝,我现在先转给她两千,她把事做完了我把剩下的给她。
“你这孩子,防着舅妈似的,舅妈还能拿了你钱不认账吗……我没那什么什么宝。”她问,“你没现金吗?”
“没有。”我说,“你问下你老公或者儿子有没有支付宝,我转给他们。”
她眼珠子转了几圈,说:“哎,你帮舅妈看下,那个什么宝是不是这个。”
说着,她在她手机上划了几下,调出支付宝给我看。我点了下头。
她说:“你弟给我弄的,我不会用这些个……提现还要手续费吧。”
“……我把手续费算上,一起给你。”我说。
她顿时喜笑颜开:“行,行,你现在跟着复子有出息,赚大钱,有钱人……来,扫这个码。”
我:“……”
我扫给她五千,说:“两千是刚才说好的,还有三千是另一件事。从今天算起,到姨婆走,我希望有人好好照顾她,每个月一万,月初我预付三千。每天给姨婆喂饭、擦洗、换衣,我要看视频确认。你如果忙,就在村里聘别人,肯定有人愿意做。”
她忙说:“我是她儿媳妇,肯定是我做,她躺这么久了,都是我照顾的。那你加我个微信好友,我每天跟你视频。”
我看她是怕我不给尾款。
加完她的好友,我看了眼姨婆。
除了大表舅妈跟她说我名字的时候她会喃喃地重复一两遍外,给不出更多的反应,我甚至不知道她的脑子有没有在动,是否还有神志,重复我名字的时候是否只是生理本能,其实脑子里完全没想起我这个人。
但这都不重要。
我对她的感情就只有那么点,到她不相信我说她小儿子猥|亵我为止。
我说不上为这事怪她,她不是罪魁祸首,不是她猥|亵我,也不是她把我扔在这个乡村里。相反,在我舅失联后,是她短暂地收留了我。
那个时候我的直系亲属都不要我,她只是表亲,其实也可以不要我的。
至于后来,她偏向她儿子,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又不是我妈。
而这点钱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什么都不算。毕竟,我穷得只剩下钱了。
我没有多留,转身出去了。
虽然姨婆看起来已经是确实不行了,但我从她家出来后,坐在车里犹豫了一阵,还是绕路去了村里唯一的医生家。医生是本地人,院子前面的房子作为诊所,后面住人。
我去的时候,他正在给人打吊针,打完了转身看到我,惊讶道:“这不是黎川么,咋啦?复子呢?”
“他没来。”我说,“我是为了我姨婆的病来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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