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子坐怀乱
流言仍在发酵,如同洛青阳的担忧一般,日日薄积,只待鼎沸的到来。这样的焦虑终在霍启归京之日达到顶峰。
持续三年之久的荆州战事终于结束,凯旋的将军和他的战士们胜利而归,太子洛天成亲自出城迎接,雍京百姓夹道欢迎,只是如此盛大的仪仗,却没能等来跨坐高头大马的三军首领,霍启。
大军凯旋,领军的却是张信张勇两位副将,而将军霍启却不见踪影,张信自知此次有罪,甫一见到洛天成便跪下请罚,
“将军已于三日之前归京,婉儿小姐之死令将军痛不欲生,大军凯旋本是幸事,将军自知无法对之以笑颜,唯恐冒犯皇威与东宫,故特令下官与副将张勇领兵而归,有罪之处,但请殿下责罚。”
迎于城外的洛天成今日一袭墨蓝长袍,他负手而立,静静听完张信一番陈述。今日雍京有大风,风声猎猎,吹起他的衣摆,纯黑描金的宫靴显露出来,腰间环佩叮当作响。东宫亲自迎门,自是荣被三军,霍启此举即为无礼也为犯上,旷古至今只怕也是极为少见,若是常人此时必会大发雷霆,连坐三军,但洛天成却只是风清云淡地一笑置之,道,
“大军离京四旬有余,路途奔波,霍将军功高劳苦,乃有功之臣,其方被丧妹之痛,悲伤之情,人尽有之,本宫亦能理解,张副将领军有功,运筹帷幄,三军风餐露宿,力战克敌,本宫自当按律赏赐。”
说完一番慰劳之语后,洛天成扫了一眼张信身后延绵的银枪兵甲,而后转身一拂衣袖,淡淡道,
“回城。”
洛青阳本与太子一同出城,只为在第一时间能见到霍启,哪知男人三日之前便已回城,回了皇城后,青阳借机问了张信霍启的去处,得知霍启自回京途中接到江府来信后便将大军归京事宜全权交与张信两兄弟处理,自己一人一马,离了大军,已于三日前进了雍京城,直奔江府而去,想是此时此刻亦还在江府。
得了消息,洛青阳没再耽误,立即命人备轿前往江府。
果不其然就如张信所说,霍启此时正在江府,王管家见洛青阳亲自登门,知他已经知道将军归来现在此处,主动揽了领路的活儿,领着洛青阳去了江婉的灵堂。
绕廊折转中,洛青阳一直在想见到霍启后他该说些什么,但当真正见到跪在江婉灵柩前的霍启,想好的那些话却通通说不出口了,王管家将人带到后便识趣地退下,洛青阳扶着门沿儿,定定地望着霍启的背脊,好半天才哽咽出声,
“霍郎。”
霍启听见他的声音,背脊明显僵了一瞬,而后慢慢站立起身,男人的头发似多日未整,有些凌乱,衣袍也起了褶皱,失去往日的整洁,这番颓靡模样叫洛青阳看了揪心般疼痛,他看见霍启慢慢转过了身,男人刚毅的下巴上胡茬漫布,一双凌厉的眼眸此时已是血丝漫布,满眼通红,
“你来了。”霍启嗓子极度沙哑,短短三字竟如裂帛之音,低沉嘶哑。
洛青阳几乎是立即泪盈于睫,他强自忍了忍眼泪,目光下移,却见霍启手中还拿着一束花儿。那花儿通体粉红,花瓣细小,紧紧团簇,却也因失去水土滋养,而趋近凋零。
洛青阳认得那花儿。
瑶翎花,只生长在荆州云梦泽一带,云梦泽云蒸霞蔚,瑶翎花吸收天地灵气,花朵娇贵,花汁鲜嫩,最适合用来做胭脂,也是江婉最喜欢的花卉。
第100章
洛青阳从未见过霍启如此颓靡的模样,在他心中霍启似乎永远是高大的,运筹帷幄的,能将所有的事情有条不紊的处理妥当,但是现在他却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一面,霍启也会伤心也会失落,也会红着眼眶。
洛青阳再也受不了他这番模样,不由上前跪下拥住霍启。
怀中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又软了下来,霍启任由洛青阳抱住他,他也用双手环住洛青阳的背脊,埋首在其颈项,没一会青阳的脖颈处就有阵阵湿意浸染。
洛青阳有些不可置信,吃惊地瞪大眼睛,手下却更为用力的抱住男人,他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道,“霍郎回京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洛青阳听见霍启用哽咽而嘶哑的声音说道,
“提前回京,本以为我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能够更坦然从容的面对你,但是,我做不到……对不起,对不起。”
洛青阳听了他的话,心下不知怎的一阵心酸,强自忍住了眼泪,他安慰道,
“霍郎又何必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霍启摇摇头,望向地上残败的瑶翎花,残花汁水溅了一地,洇在地上,滩成一滩水渍。
“婉儿自小爱美,人前人后总是保持着最体面的样子,谁能想到她竟会选择跳井的方式自杀。”
“自杀?”洛青阳惊讶出声,江府一直对江婉的死因讳莫如深,是以外界流言满天飞,谁又能想到江府千娇百贵的大小姐竟是自杀身亡,如此一看外界流言中,有些并非空穴来风。
霍启脱开洛青阳的怀抱,兀自起身站立,走到江婉的灵柩旁,一手抚上灵柩漆黑的边沿,仿佛透过这层棺木他就能再次抚摸他最疼爱的妹妹,
“起初我也不相信,但是婉儿留了遗书,字迹是婉儿的字迹。婉儿常年处在深闺,外人难以模仿她的字。”
这也就是说遗书不可能是旁人伪造,加上江婉又是在江府后院落井,如此分析,江婉被他杀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但是,江婉怎么看也不是那种会自杀之人……
所以,洛青阳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但是婉儿为什么会自杀?”
说及此,霍启突然握紧了拳头,脸色也陡然狠厉起来,几次开口皆因为有难言之隐而咽了回去,酝酿了几番才说道,
“因为……因为,婉儿有了身孕。”
“什……什么?”
一如霍启最初知道这个消息的反应,洛青阳也吃惊不已,
“婉儿……婉儿怎么可能有身孕,那,那孩子的父亲……是谁?”
霍启闭眼,摇了摇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洛青阳亦站立起身,只是起身刹那忽然有些站立不稳,霍启眼疾手快立即上前扶住他。
洛青阳却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颇有些激动地抓住霍启的手臂,问道,
“霍郎,婉儿,婉儿在遗书中都说了些什么?”
霍启见洛青阳的反应,也知洛青阳必是还知道些什么,他回忆了一下,
“遗书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婉儿说她还未出阁就已有身孕,不知如何面对爹娘,只有以死谢罪。”不顾父母之恩友人之爱便跳井自杀,轻易放弃自己和腹中孩儿的性命,这让霍启悲恸的同时也有些火光,但最让他火大的确实江婉致死都没有说出与她云雨私会的男人究竟是谁。
“只是这些吗?遗书中难道没有话是同霍郎说的吗?”
“不曾有,”霍启摇头,他体悟了一番洛青阳的话,而后问道,“阳儿,婉儿生前是不是同你说过什么?”
洛青阳抿抿唇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