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游戏 第27章

作者:云上飞鱼 标签: HE 破镜重圆 近代现代

再也不来了么?

保镖动作很快,全程没有要搭理四周各种试探的意思,甚至连纪驰的同桌,他也没有多分两个眼神,装好书就转身离开。他一离开,讨论声就大起来,罗斌转过头晃着出神的夏安远:“学神他不来了吗?下周就得月考了吧……”

上课铃准时响起,语文老师抱着保温杯慢悠悠地进了教室,刚把教案往讲台上一放,眼前就有一道黑影在全班的惊呼声中窜过去,吓得他差点没闪着自己的老腰,他扶了扶眼睛,听出了学生们口中的那个名字,“席远?”他皱着眉,往纸上记了一笔,“下课的时候不去上厕所,上课铃响了跑这么着急?”

那道高大的身影很好找,夏安远飞奔下楼的时候,他刚走到操场围栏的位置,老远听到冲自己来的脚步声,警惕地回头。

“您好,”夏安远按着胸口,气喘吁吁,“我是…我是纪驰的同桌。”

保镖点了个头:“同学,什么事?”

夏安远尽全力不用嘴去呼吸,那样看上去太过狼狈,他鼻息急促地,缓了好几秒才回答:“纪驰同学他……不来上课了吗?”

保镖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冷淡地看着夏安远。

“是这样,”夏安远赶紧补充,“他还有点东西放在我这里……”

“同学,直接给我就好了,我会转交给少爷的。”保镖仍旧点头,气势不近人情。

听到“少爷”两个字,夏安远愣了下,顿生一种世界都不真实的感觉。他轻声道:“不在学校,是他的一些私人物品,”他捏紧拳,指甲深陷进肉里,“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您能告诉我他的手机号么?我有点事情想跟他说。”

保镖的眼神变了,那里面有一种凌厉的审视,他这样看着夏安远,看这个面容清秀裹着宽大校服的少年,像要在他身上找寻什么隐藏的信息。片刻后,他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少爷。”他的目光没有离开夏安远,“是,您有位同学说,找您有点事情。好。”

他暂时放下电话,问夏安远:“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席远。”夏安远立刻回答。

保镖向电话另一端告知了这个名字,接着他将电话双手递给夏安远,示意他接听。

“席远?”

纪驰的声音被电流声分解得很低沉,夏安远说不清那瞬间自己什么感受,眼眶竟然泛出一种酸热,他低低“嗯”了声,差点没能喊出他的名字来,“纪驰,是我。”

“怎么了?”

那头的人听起来精神很疲惫,夏安远拿电话的手有些抖,他看了眼立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的保镖,先问他:“你的东西还放在我家呢,来拿吗?”

纪驰那头传来很轻的呼吸声:“等一段时间吧,或者你拿去穿也行。”

“我等你,”夏安远忙道,“我等你来拿,”他的小指指甲几乎要将掌心那块肉抠破掉,他顿了顿,低声问,“纪驰,我看到他来收拾你东西了,出什么事了?你……还会再来学校吗?”

电话里有长久的沉默,这种长久,让夏安远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太过僭越,问出了完全不符合自己在纪驰面前身份地位的话,他小心翼翼地捕捉着电话那端的动静,听到纪驰在细碎的电流音后面叹了口气:“席远,这样吧,下周五晚上放假,你在你家等我?”说完他又补充一句,“把你电话留给他,我会联系你。”

第41章 “国外没有你”

夏安远挨了整整一上午的罚站,但好在得到了这句“会联系”。

他一贯是个透明人,这次明目张胆的逃课让他出了把大风头,陈军听说了,拎他到办公室亲眼盯着他写了足一千字的检讨,还预备让他在周一班会上去读,语文老师看不过去了,为他说了几句情,才免了这个罚。

但其实夏安远不太在乎。

只要不是众人时刻的关注点,他根本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他的。逃课的事情他在以前做过很多次,为了打工,为了打架,他在每个班上都沉默地近乎隐形,因此奇迹又很合理地,也没什么人在乎他的来与不来。转到京城,席建华跟他说要乖,要好好读书,他点头,给了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父亲一个好好上学的承诺,即使他老婆背地里除了学杂费和一套离学校一小时车程的老房子外,一分钱也没有给自己多拿。

所以这一次罚站和写检讨,在班上同学眼里,是件挺稀奇的事情,加上又跟纪驰有关,夏安远还是头回成了热点人物,但他那么沉默,热度根本持续不到第二个学周,他们的座位又终于清静下来。

这是段难熬的时间,每天早上进教室时,夏安远都会下意识往他们座位的那个角落望,希望冷不丁地,就能看见纪驰挺着背坐在那里安静地看书,每节课下课,他也都会把自己的小手机偷偷掏出来,看有没有新消息通知,一个运营商短信都能让他心跳半天。

但一直等到纪驰在电话里说的那个时间,夏安远也没有再得到跟他有关的任何一点信息。一下课,他就抓上早已经收拾好的书包,归心似箭地往回赶,他像是回到了很小的时候,还没有生出自控能力的年纪,言行举动都由当下的心情和愿望去控制,理智,规则,界限,一切铁链般僵硬冰冷的教条,尚且没有枷在他背上,这个时候他根本来不及,也没有意识到要思考,他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在乎纪驰的来去。

他这样怕一个人离开,生平第一次。

黑夜来得太慢。夏安远捏着手机,坐立不安地守在客厅里,几乎隔上数十秒就要解锁一次手机,这似乎是某种成瘾倾向,又或者是有条寄生体钻进了他的神经里,将宿主的行径操纵得机械麻木。

这个安静单调的世界里,只有夏安远隐没在昏暗中的呼吸,所以他不用多仔细,也能听到外面的另外好多个世界的声音,自行车铃,摩托车发动机,小孩你追我赶,老年人拐杖缓慢落地,菜叶上的水溅到油里,天气预报背景音,邻居抖着塑料袋开门又关门。

老小区的生活杂音平凡细碎,夏安远企图在其中捕捉到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时间兴许过去得很快,天什么时候黑的,夏安远毫无知觉,倒是被厨房水龙头突如其来的水流冲击声吓得从沙发上蹦起来,他眨了眨眼,才意识到散到屋子里的光线只足够他看清手边的口袋了。

厨房水泵之前坏过一次,夏安远摸黑走到厨房打开灯,果然看到上次缠好的生料带又崩开来,他第一时间跑过去关掉水闸,却没留神被喷得遍地都是的水渍,脚下一打滑,人就失了重,天旋地转间,后脑勺狠狠磕上冷硬的瓷砖。

夏安远躺在地上,第一反应是这动静未免也太大,楼下住的阿婆见到自己又得骂骂咧咧地提她的神经衰弱,钝痛在几秒钟的愣神后才传来,他忍不住捂住了头,在地板上蜷缩了好一会儿,那阵骨裂般的疼痛稍微缓和一些后,才龇牙咧嘴地缓缓摸索着爬起来。可还没等他来得及收拾自己一身的狼藉,心就被敲门声敲得一跳。

楼下阿婆?还是纪驰?

夏安远揉了两把后脑勺,想把痛感迅速地搓下去,他两三步跨到门口,开门前还记得要把衣服褶皱往下扯扯,深呼吸两口,露出一个笑。

“纪驰?”

来人的确是纪驰。夏安远的笑僵在脸上。

“怎么了?”纪驰的神态近乎麻木,见夏安远不说话,他偏了偏头,借着楼梯间的灯看清了夏安远的脸,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怎么在哭?”

夏安远闻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摸到了一片已经冰凉的湿意,那是自己刚才痛到无意识流出来的生理性眼泪。他飞快地抹了把脸,侧身让纪驰进屋,“没事。”他没好意思说刚才摔跤把自己摔哭了。

“都九点了,也没开灯?”纪驰换了鞋,顺手打开灯,屋里腾地亮起来,夏安远这才注意到他手边拎了个超市的大袋子,里面都是些瓶瓶罐罐,叮铃咣铛坠得塑料提手成了细细一条,“吃饭了吗?”

夏安远跟在纪驰后面进屋,目光无法离开纪驰疲惫的脸,他甚至见到纪驰下巴上没刮干净的青黑色胡茬。

他心往下沉,纪驰遇到什么事了?

“正在做?”纪驰路过厨房,见到了满地的水,猛地转身,脸色变了,“摔了?”

夏安远正想着事,没注意纪驰停了脚步,差点一脑袋撞到他怀里,被纪驰眼疾手快地稳住。

“嗯,”夏安远伸手拍掉厨房灯的开关,他轻松地笑笑,“没事,脚滑了。”

纪驰皱了眉头,把手里东西放到茶几上,围着夏安远整个人转了一圈,手掌蒙上他的额头,“这里?”他手掌在夏安远脑袋上轻缓地移动,按到了后脑勺,轻轻一碰,夏安远就“嘶”了声。“摔到这里了。”

纪驰拧着眉,他掌心的温度很高,连带着夏安远的后脑勺好像也烧起来,每一个轻微的触碰,仿佛都能用体温将两人无形中链接起来,夏安远被他轻轻揉着,怔怔地望着他眼下的青黑,有些忘记了疼痛。

“有点肿,”纪驰收回手,“得去医院看看。”

“不用。”夏安远摇摇头,他伸手去摸,的确是有点发肿,但还没到要去医院的程度,“睡一觉就好了。”

纪驰没说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夏安远赶紧把他往沙发上推:“真不是什么大事儿,家里有药酒呢,待会儿擦擦就行。”他赶紧转移话题,往茶几上的塑料袋看了一眼,心头一惊,“买的什么……这么多酒?”

纪驰“嗯”了声,把酒都拿了出来:“陪我喝点么?”

作为一个经常混迹各种“夜场”的小工,夏安远酒量相当不错。但他从没有陪朋友喝过酒,也就更不知道,在这种朋友一个劲儿喝闷酒的时刻,他应该是稍微拦上一拦,还是干脆陪他一起一醉方休。

纪驰的状态很不对劲,夏安远没有多问,但他敏锐地猜想,这种不对劲的情绪应该是来源于纪驰的家庭,又或者是他们整个上流社会的圈子,不然他也不会忽略许繁星和其他那么多朋友,而选择来找自己喝闷酒。

夏安远咽下一口苦涩的液体,盯着易拉罐口稀疏的泡沫。这至少应该证明,自己在纪驰心目中,还是有那么小点的一席之地。

“席远,”纪驰突然看向他,“你不想问问我,这段时间为什么没来学校么?”

夏安远就坐在他身旁,被他这么一盯,感觉屁股下的沙发都变作流沙,往他所在之地陷下去大半,他绷住身子,把手里冰凉的易拉罐拿稳,镇定地笑了笑:“看见你人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

“我家里……我爷爷去世了。”纪驰仰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紧接着又打开一罐,他脸上已经浮上一种不正常的红色,只是看向夏安远的眼神还那么黝黑,分辨不出来究竟是醉了还是没醉,“我爷爷……对我很好,他是个很厉害的老头,厉害到,你到百度上搜一搜他的名字,都会被吓一大跳,”说着说着,纪驰一笑,“医院方面给出的死因是,严重心律失常导致的多脏器功能衰竭。”

夏安远愣愣地看着他,纪驰的笑意未达眼底,但嘴角的弧度一直挂着。

“我家给出的死因是,我。”

夏安远没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但他从纪驰的神情中感受到了某种情绪不明的意味,像夜晚,像攀爬在井壁上的水汽,像将要干涸的隐蔽沟渠,那不是什么太痛太深刻的象征,却让人感受到以后,只能艰难地喘气。

呼着酒气的纪驰就在咫尺,他捏着酒,视线又变得很淡然,落在夏安远脸上,一开口,夏安远仿佛都能和他胸腔低沉的震动共鸣。

“出国的事是很早就安排好了的。”

夏安远的心突然空掉了一拍。

纪驰陡然转换了话题,继续说:“我没应过声,他们就也像从前的每一次那样给我直接安排下去,”他顿了顿,眼睫毛垂下来,暖黄的顶灯给它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我之前想我也许真的会去,随便哪个国家,随便什么课业,随便去多久,总之就按照他们希望的那样,走完这辈子。”

“……挺好的。”夏安远感觉自己声音哽在嗓子眼里,说起话来喑哑难听,他想拍拍纪驰的肩膀安慰他,手还没有抬起来,又握成了拳,藏在身侧,“出国学到的东西,肯定要比在国内多一些,没什么不好。”

“不,”纪驰摇摇头,他看着夏安远,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一直看着,“不好。”

夏安远被他看得无法呼吸,他避开纪驰的视线,目光落到他的胡茬上,故作轻松地问:“为什么不好?”

纪驰顿住了,他指尖在冰凉的易拉罐上摩挲,呼吸缓慢绵长,像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空气变得很安静,初夏的夜有点凉飕飕的,晚风从没关好的窗缝钻进来,带着点老小区特有的潮味,停留在夏安远鼻间,和酒气,纪驰身上一直都有的那股香气,半点不融洽地萦绕在一起。

“我不知道。”

夏安远抬眼看他,纪驰的目光仍然停留在自己脸上,像有磁力,吸引着正负两极相近。纪驰似乎醉了,脸上多了几分平常轻易见不到的懵懂,“我不知道,但我拒绝他们了,”他说,“我不想出国,我想走我自己的路,跟他们吵了一架,爷爷就进了医院。”

“所以他们说,是因为我。”纪驰有些摇摇欲坠,他脑袋往前低了低,像行走在冰寒之地的人,终于得以靠近热源,他将额头抵在夏安远的肩上,湿热的呼吸又深又重,是粘稠的雨滴,将夏安远叶片般脆薄的心,打得噼啪作响。

他忍不住伸出手,小心地抚摸纪驰柔软的发梢,轻声说:“纪驰,不是这样的……”

纪驰忽然抬起头,酒意已经上了眼梢,他看着夏安远,看着他藏在眼镜后面,那双漂亮到极点的眼睛,又往下,视线像刻刀,精细地雕过他挺直的鼻梁和匀称的鼻尖,停留在他略沾酒渍的薄唇上。

是酒精放大了潜在的渴望,颠三倒四的话纪驰没再说,鬼使神差的,他将嘴唇贴了上去,发出轻啄的声音。

夏安远没料到纪驰接下来的这个动作,竟愣在那里避也不避开,只是一两秒,温软的触觉过电一般,夏安远滞住了呼吸。

纪驰似乎也被自己的这个举动吓了一跳,酒瞬间醒了大半,但片刻后,他反应过来,嘴角浮上了点温柔的笑意。他捧住了夏安远的脸,低声说,“啊,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夏安远迟钝地感受到了纪驰掌心的热。

“我知道出国不好的原因了。”

纪驰低下头,缓缓靠近,确定地,郑重地,再次将唇覆了上去。

“小远,国外没有你。”

第42章 我是纪驰的小情

雨丝被风吹斜,在窗上敲出轻微的声响。

屋子里面闷热,是夏季雨天时特有的体感,开空调会冷,不开浑身又要冒汗,亲密关系跟气候一样冷暖不定,但大多数时候其实都像这种闷热的下雨天,教人明明居于檐下,却也坐立难安。

夏安远突然睁开眼,朦胧的视线没让他第一时间认出来天花板上的吸顶灯造型。

他好像还醉着,被纪驰唇舌之间的酒气熏醉了,那种从脊柱尾端往上窜到大脑神经末梢的酥麻,绵软温热的纠缠,和纪驰身上熟悉怡人的香气,仿佛都还没有脱离夏安远的感知,让他心脏震得惊天动地。

他喘了两口,吸入的氧气中有潮湿的味道,继而他感受到浑身的薄汗,屋子里闷热的温度,和隐隐从窗户外面传来的簌簌声音。

下大雨了。

他偏头偏得艰难,这一动,才发现自己浑身肌肉已经酸痛得难以发力,喉咙里不可控制地溢出微弱的低吟。

“醒了?”

阳台上坐着的白衣男人转头看他,背着光,屋里又阴暗,夏安远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察觉到他声音有些似曾相识,语气淡淡的。

他站起来,修长的肢体展开,不紧不慢地走到夏安远跟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不烧了,起来先喝点水?”

那只手很冰润,是常年干着精细活计的手,夏安远被这触感冰得清醒许多,有种猛然从温泉中抽身的感觉。他眨了眨肿胀的眼,声音粗哑微弱的,“廖医生。”

“嗯。”廖永南倒了杯温水,“喝吧。”

夏安远把自己撑起来,接过那杯水,向他道了谢,却没急着喝,手指捏着玻璃杯,呆呆地汲取水体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