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澜
“这小助理是不是看上你了？”唐华在旁瞧乐了。
卫阳只当没听见，端起冰咖啡喝了一口。
����他没想到，此时此刻，竟然是他这一天之中，最后的平静。
他让程凯来演，有私心没错，不过电影里也确实是需要这么个角色，一个讨薪的农民工，真实质朴就够了，不需要太多演技，程凯的形象还算挺符合。
但是一个龙套而已，戏份能多到哪里去呢？
昨天其实已经拍了大半了。
接下来的时间，卫阳准备用剩下零散的戏份来打发他，却没想到……他好像估错了一些东西。
“小卫，这啥时候才拍到我？”
“我都等了半天了，怎么还不到我？”
“嘿嘿，小卫，你看看自创的这句台词怎么样？有没有一点专业的意思？”
“小卫，我觉着，这个角色其实还有很大的发挥空间，不如你让那写戏的再给我加点？”
“小卫，你能不能早点拍我？我小孙子还等着到电影院多看看我呢。”
“小卫……”
“小卫啊……”
“那个，小卫……”
一天下来，“小卫”这两个字就犹如魔音穿耳，贯穿了卫阳的整个大脑。
昨天有一直拍他的戏，他很积极，但也算是比较安分，什么都听他的。
可今天他的戏很少，他实在闲得无聊，围在卫阳身边不时地叨叨。
卫阳拍戏的时候原本就很严格认真，几次三番地被他扰乱思绪，心里的火都窜了三丈高。
之前在甜品店碰到他，就觉得这人话太多，又不会看脸色，却没料到，他能烦人到这个地步！
但最后还是顾忌着程诺强行忍下来，咬着牙对他笑脸相迎，解释道：“程叔，您的戏份我们也会拍，但我们电影还是以主角为主的，你先到旁边歇着，等到了你了，我们自然会叫你的。”
“可你不是说我戏份挺多的嘛。”签合同之前，听他们吹得天花乱坠，程凯还真以为自己多重要，戏份会有很多，跟家里已经把牛皮吹破天，结果第二天就被晾着了，心里难免有点落差，“怎么我这等了一天，衣服也换了，就光吃灰了，一个镜头都没有。”
“戏份是多。”唐华看到卫阳的脸颊肌肉都在抽搐了，知道他已经忍到了极限，忙凑过来，把他拉走了，解释道：“不过比较分散，这样安排就不会每天都累着您了，您就在旁边多看看，多学习，放心，片酬一分钱都不会少你的。”
程凯想起程诺说的那句“想必剧组给我爸的戏排得很满，一秒都离不得他”，心里顿时有点不得劲，不过他也没有再折腾了。
到了晚上，干等了一天的程凯已经灰心了，想回去陪孙子玩儿，卫阳却不让他走。
说随时可能要拍到他，让他继续等。
����这倒是真的，否则，卫阳也希望让自己的耳朵清净一点。
旁人都忙着自己的工作，就程凯无事可做，只有男主演的那个小助理程雨过来陪他聊了会儿天。
这天到底还是拍了程凯的戏份，不过就是跟其他群演站在一起当背景，主场仍然是男主的，他准备好的一切台词表情都没有发挥的地方。
而且一个镜头反反复复的拍，他一开始还憋着，越往后越站不住，还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这一遍主演是发挥的最好的，结果因为他的穿帮，镜头又废了。
卫阳的一瞬间脸都拉下来了，全场的人都噤若寒蝉，都以为他要发火了，可他最后只是摁了摁额角，把程凯单独给叫过来，跟他交代几句，让他不要乱动。
最后总算是拍完收工。
卫阳亲自开车送程凯回家，这个时候他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温和有礼的样子，一路上似乎很有兴致地跟他聊天，程凯却又累又后悔，对他的套近乎没之前那么受用了。
卫阳还有意无意地问起他关于小希母亲的事，结果程凯一问三不知，最后一点信息都没套出来。
他好像对自己的事一点都不清楚，卫阳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到楼栋下之后，卫阳还要送他上楼，程凯却说怕吵着已经睡着的孩子，死活把他推回车里。
卫阳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咬着牙表情变得阴沉，用力锤了一下方向盘。
明天如果还是这样，他怕是目的还没达到过一次，自己先憋出病来了。
……
程凯一踏进家门就抱怨明星真是不好当，并讲述了自己今天的遭遇，方丽红说他活该，程诺已经感受到了他的悔意，暗自在心里发笑。
“戏份这么少吗？”程诺帮他分析：“那说明是你不够诚心，爸，我看你明天再多设计点台词，去跟导演讨论讨论吧，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这个“大明星”不好当，估计今天卫阳这个导演也当得不太顺。
且看他们还能相互折磨几天。
程凯在片场耗了十几个小时，实在没精神了，洗洗就睡了。
程诺回到房间，床上原本已经睡着的孩子正好又咳嗽起来，他忙伏到床上，用手轻拍他的后背，直到他咳声渐止
孩子只要一生病，程诺晚上就很难睡好。
半夜听到孩子的哼唧声，神思有些迷糊的他爬起来给孩子测了个体温，又有些低烧。
他彻底睡不着了，拿起手机想看看时间，才发现段星舟在九点多时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
段星舟这天白天一直都在他店里，缠人得要命。
程诺原本就是假装冷漠，被他弄得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
他是真地快承受不住了。
他现在就希望他爸再加把劲，赶紧把合同的事给解决。
第二天一早，段明昱联系他，说已经给他安排好了暂住的地方，只要他想好了，随时可以安排他们一家人过去。
程诺并没有怀疑他此番的动机，因为他做什么都是为了星舟这个弟弟，当年逼他结婚，帮他留下，如今因为得知了小希的存在，明白放他走才是最好的选择。他是真地想帮他。
可是程诺拒绝了他的好意，他已经决定好了去处，不想还跟段家还扯上联系。
不过他希望在他走之后，段明昱能够出力阻止星舟再次找到他。
段明昱并没有跟他保证，只说会尽力。
程诺挂了电话，深深地一个呼吸。这次如果能成功离开，也不知道能得到多久的平静。
为了不让段星舟察觉到什么异常，程诺把已经退烧的小希交给方丽红带，还是如同往常去了店里。
果然有人比他还要准时，那眉眼如画，身高腿长的男人就站在店门口，眼睛直勾勾望着正慢慢走近的他。
又是磨人的一天。
程诺一晚上没怎么睡，身体和精神双重疲惫，再加上段星舟的纠缠，他可以说是心力交瘁，完全生不出力气反抗拒绝他了。
反正拒绝了也没用。
段星舟缠着要亲要抱，都随他去了。
晚上关门前，许今先把林珠接走了。
程诺把店里的灯关掉后想离开时，却被段星舟堵到座椅上在黑暗里亲了好久。
“你今天怎么这么乖？”段星舟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问。
程诺气息还有些不稳，说道：“亲够了没有？够了就放开我，我要回家了。”
“不够，不让你回去。”段星舟捧着他的脸，吻落在他的眉心，“阿诺，跟我结婚好不好？我们明天就去领证，一辈子都在一起。我不能没有你，阿诺。”
“叫你放……”话还没说完，嘴巴又被重重堵住了。
翌日是周一，在家休息了两天的小希并没有去上学。之前已经跟老师处打过招呼了，他以后不再上这个幼儿园，再加上孩子咳嗽还没好，索性就从今天开始不去了。
所以吃了早餐后，小希就坐在爬爬垫上悠哉地翻看起了图画书。
程凯在屋子里来回晃荡，就是磨蹭着不出门。
昨天一天他在片场其实挺好混的，片场有专人陪着他吹牛打牌，好吃好喝地供着，拍戏的时候也有一句词了，不过他还是不高兴。
因为一切都跟他们之前允诺的天差地别，什么戏份多，什么角色重要，什么得拍一个月，就像是给他画了一个美味的大饼，而他现在只得到了一颗小芝麻。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被糊弄了。
他晃过来又晃过去，方丽红跟程诺都没搭理他，更没有开口让他别去了。
倒是小希觉得奇怪，从书里抬起头来，天真地问了一句：“爷爷，你不去当明星了吗？”
程凯抹不开面子，只得硬着头皮出门了。
这天拍摄现场来了几个童演，程凯还挺喜欢跟小孩子起哄玩闹，倒也消散了几分郁闷。
不过当他注意到有个小孩眼巴巴跑去给卫阳送了一根棒棒糖，而孩子一转身，他就有些不耐地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时，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又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拍起戏来，卫阳就完全不受控制一样，说起话来疾言厉色的，有的孩子都被训哭了。
程凯心中不由庆幸，幸亏没把自己的宝贝孙子送来拍戏，如果今天被骂的是小希，他怕是要跟卫阳打起来。
他拒绝了唐华要跟昨天一样继续一起打纸牌的邀请，搬了个小马扎，找了个安静无人的墙角坐下，拿出手机来，眯起眼睛研究起彩票了。
他现在已经不指望自己当明星了，还是觉得彩票更实在一点。
“那程老头究竟什么人啊，卫导对他那么客气？”
“该不会是卫导的老丈人吧？”
“别胡说了，听说卫导喜欢男人……”
“那卫导怎么对非要签他演戏？还特地让唐助手陪他打牌。”
“什么啊，你们都不知道，我可是听得真切，是卫导亲口嘱咐唐助手说，赶紧想办法让这老头闭嘴不要那么多话，他前天也快被烦死了吧，哈哈哈哈。”
“对！我也听到了。”
“真的吗？那我估计是哪个资本塞进来的，卫导不好得罪。”
“什么资本，这老头真跟农民工似的，镜头都不会看，演技也差，哪个资本不长眼捧他啊？”
“我也觉得，而且你看男主有背景吧？还不是天天挨卫导的骂。”
“那就奇怪了……”
“一个没几秒钟的龙套罢了，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哄他来拍，这老头肯定还真以为这个角色很重要。”
几个人又嬉笑着议论了一会儿，就都散了。
程凯从角落里探出头去，望着他们三三两两的背影，瞪直了眼睛，从鼻子里用力地出了一口气。
这天中午休息时，卫阳跟程凯坐在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