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卫阳的声音虽然有几分疲惫,但是听不出有任何颓废或低迷,他笑着同程诺说了一些剧组的趣事,颇有兴致地问他:“看人结婚好玩吗?有没有闹洞房?”

“好玩,挺热闹的。”虽然是乡下办的婚礼,但是场地布置的很用心,客人也多,一片欢声笑语。在这样的气氛里,很难不开心。

程诺知道这辈子自己都没办法有这样的婚礼了,因为他喜欢男人。虽然现在两个男人也能领证结婚,但还是逃不过世俗的眼光,是没有多少人愿意参加两个男人的婚礼的。

他其实也并羡慕婚礼,他要的,是相守一生的程诺。

就一句话而已。

想到明天可能见不了面,程诺心中不由生出一些冲动:“卫阳,我……”

“对了,阿诺,我有件事告诉你。”卫阳愧疚道:“剧组临时有事,明天我们可能见不了面了,实在对不起啊。”

程诺默然片刻,才平静道:“哦。正好,我这边也有事情耽搁了。”

“这样啊。”卫阳听了顿时松了口气,笑起来道:“那我们下次再约,反正我们俩以后还有大把的机会。”

因为觉得两人有大把的机会,所以才一直拖着他吗?

难道真以为他会一直无怨无悔地等着?

程诺喉咙里就像是被突然塞了一块石头,又涨又疼,说不出话来。

卫阳浑然未觉,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下次见面了带他去哪个餐厅吃饭,吃完饭去哪里玩,程诺突兀地打断他:“卫阳,你妈最近有找你吗?”

“我妈?有啊,就是关心关心我的身体什么的……”一提到他妈,卫阳果然就不着痕迹迅速转移话题:“你那边好吵,是下雨了吗?”

程诺却恍若未闻,坚持地问:“她还说什么了吗?”

卫阳:“啊?”

“我问,你妈除了关心你的身体,还说什么了没有。”程诺一字一字重复给他听,不再给他听不清装傻的机会。

“她……唔……”卫阳声音明显小了些:“没有啊,阿诺,你怎么了?”

明知故问的态度让程诺强忍着的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他咬了咬牙,努力克制着没接他的话。

他脾气并不太好,他怕自己忍不住跟他吵起来,此时楼下还有人,他不想被人听到看笑话。

他一直不说话,卫阳也不安起来:“阿诺,你怎么不出声了?”

程诺冷冷道:“对你无话可说。”

卫阳是喜欢他的,他知道。他生病了,卫阳会整夜整夜守着他,照顾他,会记得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会深深惦记他,每天都会主动给他发消息打电话,之前有人跟他告白,他故意表现出想试一试的倾向,结果卫阳很生气,搞了很多破坏就是为了不让他跟那个告白的人有分毫的接触,事后还搂着他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你要是抛弃我跟了别人,我立马就去跳楼。”

卫阳似乎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人,却又一直回避着确定两人的关系。

程诺知道,他之所以这样矛盾,是因为他妈。

卫阳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他妈一个人打几份工辛苦将他拉扯大,供他上学,对他的未来充满了一切美好的期待。而这美好的期待里,并不包括跟一个男人恋爱结婚。

程诺特别理解他妈妈的情绪,也理解卫阳两难的挣扎,所以之前一直没有逼他,不给他太大的压力。

他给卫阳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去周旋解决这其中的难处,或许哪天能给他一个明晰的态度,哪怕是跟他说一句:“抱歉,我觉得还是我妈更重要,我要放弃你了。”

然而,他想错了。

卫阳好像不打算打破这种平衡。不给他回应,却又死咬着他不放。就这样拖拖拉拉了快三年。

卫阳做事一向行动力很强,却唯独在这件事上停滞不前,是吃准了他会死心塌地吗?

“阿诺,别这样啊。”卫阳讨好地叫他的名字,亲昵地说:“阿诺,我好想你。”

又是这样,只会这样。每次察觉他有点生气苗头,就说一些软话来哄他,把他糊弄过去。

他难道不知道,这个套路用多了,总有一天会也会失效的。

“卫阳。”程诺气息微沉,哂然道:“你如果选择永远做个装傻的人,那我成全你。你以后就自己跟自己玩儿吧。”

说完不顾他的急声呼唤,果断地挂了电话。

接电话前后不到两分钟,原本还高高兴兴的他,心情顿时差到了极点。

他并不是喜欢这样情绪反复,只是,他心里的有些东西已经积压太久了,随时都能被点燃。他已经失望过太多太多次。

卫阳又打过来两个,程诺没接,双手插兜望着外面黑压压的天,耳朵隔绝了嘈杂的雨声,想着自己的这些年,渐渐出神。

不多时,卫阳发来一条消息。

“阿诺,不要生我的气好吗?等我们见面了好好聊。”

程诺没回他的消息。良久,还是没忍住轻叹一口气。

希望这次,卫阳确实是要跟他好好聊,而不是虚晃一枪为了拖住他。

否则……他也该有新的生活了。

雨还在下,家门口也已经被淹成了一片汪洋,一楼也不安全了,所有人都转移到了楼上。

这大风大雨的天气,停电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整个空间黑得如同墨一样化不开。

喀嚓一声,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内燃起了一簇柔黄的亮光。程诺将打火机靠近,将桌上那根粗粗的红蜡烛点燃。

其实段明昱车上有应急照明灯,不过程诺在抽屉里翻到了这根堪称老古董的半根蜡烛,便拿出来用了。现在外面情况不妙,这个灯可以留存电量,以备不时之需。

有了光源了之后,他这才把段星舟紧紧圈在腰上的手给扯开。又是怕鬼又是怕老鼠,现在又怕黑,还动不动就扁嘴哭,真是个娇气包。

“诺诺,我肚子好饿哦。”段星舟脑袋歪在他肩头,嘴巴噘起。

程诺是早早吃了饭回来的,这才意识到他们可能还没吃东西。

“车上只有水了。”林叔很是懊恼:“早知道就多备点吃的东西了。”来的时候天气很好,谁也没料到会被雨困在半途。

程诺起身,将床边木桌的红色袋子拎来,里面有喜糖,喜饼,还有一瓶黄桃罐头。

喜饼给的够多,给这几个人填填肚子是绝对够的。

“多谢。”

没想到段明昱也接过他递的东西,程诺还以为他不会要呢。不过他只是拿在手里,看起来并没有要吃的打算,程诺也懒得管了,给是给了,嫌不嫌弃、爱不爱吃那就是他们的事儿。

段星舟没有吃饼,他看上那一瓶罐头了。

“诺诺,这个是什么?”

“黄桃罐头,你要吃吗?”

段星舟忙不迭点头:“要吃!”

罐头是婚宴上一个很可爱的小朋友送给程诺的,他不收孩子还哇哇哭。他不爱吃这些,丢了怪浪费,拎回家又太麻烦,一听段星舟要吃,二话不说帮他把瓶盖拧开了。

罐头配的那把白色叉子有点小,段星舟戳了半天都没能吃到嘴里,林叔见状放下手中的饼就打算过去喂他吃,可才迈出一步便被站在一旁的段明昱伸手拦住,给了他一个短促的眼神,示意他别动。

林叔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笨蛋!”段星舟在那儿东戳西戳就是戳不中,给程诺看得强迫症都要犯了,索性抢过他手里的叉子,轻松地就中了一块果肉,递到他唇边。

段星舟这下终于吃到了,他捧住自己的脸,眼睛亮晶晶:“好甜好甜!”

那欢喜的神情仿佛吃的不是普通的黄桃,而是什么珍馐美味。程诺已经过了那种吃点好吃的就能开心半天的年纪,看到他这种傻乎乎却又单纯的模样还挺触动的。他都不记得自己上次发自内心,纯粹开心地笑出来是什么时候了。

又喂他吃一口,程诺唇畔不由带了点笑:“你喜欢吃甜的?”

“唔唔唔!”段星舟脸颊鼓鼓地不住点头。

果然是小朋友口味,程诺就不爱吃甜的,不过他很会做。

因为他妈做饭不好吃,他从小就开始自救,或许是厨艺天分高,自然而然地就会了,就算是胡乱倒腾一下东西都会好吃,做菜做甜点这些的对他来说完全没有难度。

他之前还打算等以后钱攒够了,直接去开个餐厅或者甜品店。卫阳畅想说以后会在自己的电影里给他的店打广告,保证每天客似云来。

不过很显然,两人离梦想都还十分遥远。

“诺诺你也吃。”

程诺很欣慰:“这么大方,还知道想着我呢。”

“诺诺,你跟我回家。”段星舟吃了果肉,说话的气息也带起一股香甜:“我要给你好多好吃的!”

“那可不行,我怕给你吃光了,你又要哭鼻子咯。”

“我不会哭哒,我跟诺诺是最好的朋友!我的房间很大,我们可以每天一起玩,在地上打滚,对啦,我家里还有秋千,诺诺可以荡秋千,很好玩的!”段星舟越说心里愈发甜滋滋,已经抑制不住兴奋得手舞足蹈了。好像恨不得现在自己就和他在家,一起吃好的,一起在柔软的地毯上打滚,一起在花园里荡秋千。

程诺扬起嘴角,烛火摇曳下,五官轮廓显得格外柔和动人:“快吃吧你,不是肚子饿吗。”

段星舟又被他喂了一口,红润的唇角边沾了点湿润的水渍,程诺左右看看,没有纸巾,便顺手用自己的指腹给他轻轻蹭掉了。

一瓶里面也没几块,不一会儿就喂完了,连里面的甜汤都喝的干干净净。

“吃饱了没有?”

“吃饱啦。”段星舟拍拍自己的肚子,弯起眼睛:“我明天还要吃这个!”

程诺眼里闪过一丝好笑,这孩子还挺好打发的。搁下空的玻璃瓶,他不经意一抬头,神情登时僵住。

他这才发现,屋内另外三人全部都在无声地注视着他,似乎这样看他很久了。

特别是段明昱,半张俊脸隐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危险莫测,让程诺感到有点头皮发麻。

……就是给孩子喂个罐头,至于吗,他又不会下毒。

一个多小时后,外面的雨终于消停了。

程诺舒了一口气,这样的话,最迟明天下午水应该能退下去。

“怎么不休息?”身后传来段明昱的声音。

站在窗边的程诺愣了一下,微微侧首:“你不也是?”

此时段星舟已经铺好的床上睡得香甜了,林叔守在床边打盹儿,许今双臂环抱,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

段明昱走到程诺身旁,漆黑的眸子温和注视着他。

“今天真地谢谢你,这么照顾星舟。”

程诺觉得自己根本谈不上照顾,左右闲来无事,陪他玩了一会儿罢了。

可段明昱如此诚挚,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回了一个微笑。

段明昱将视线转向黑乎乎的窗外,轻叹一声:“其实从星舟意外受伤后,我就不愿让他和外人接触,就怕会招致异样的目光,伤害到他。”

程诺根本没想到他会坦诚地跟自己聊起这些,微微迟疑,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他是受伤后才这样的?”他还以为是先天疾病导致的。

“嗯。”段明昱眸光都暗淡了些,那其中的伤痛令人有些不忍:“两年多以前出了点意外,伤到了脑袋,原本那样聪慧明朗的人,醒来之后就……”

这确实更令人感到痛惜,家里的人肯定心都要碎了。

程诺小声问:“难道,没办法治好吗?”如果段星舟能恢复,丝毫不用怀疑,他该有多么耀眼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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