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澜
“给爸爸吃。”
程诺笑着搁下手中的餐盘, 蹲下身来，看到他手心里摊着一颗奶糖。
程诺记得家里没这个糖了, 摸摸他的小脸问道：“这是谁给你的？”
“叔叔。”小希说完，居然又补充了一句：“是段叔叔。”
程诺短暂地愣神片刻, 伸出手将那颗糖接过来。
这是段星舟以前最喜欢的那个牌子的奶糖，记得才开始见面的时候，小傻子把自己爱吃的东西献宝似地全部拿来给他, 其中就包括这个啵啵奶糖。
当时他眼睛亮晶晶，充满期待地望着他，他实在不忍心拂他好意，就吃了一颗。
再后来，段星舟太粘他，他过年回家呆一天都不肯安分，非得跑来找他撒娇，于是他就用这个糖哄他, 说如果想他了，就吃一颗。
只是一颗奶糖，却又让他回忆起以前的种种。
而且一幕幕, 这样清晰。
小希腻程诺他怀里蹭了蹭, 笑嘻嘻地说：“爸爸, 我还给奶奶看了段叔叔送我的玩具车啦。”
程诺听了这话总算回神，他攥紧了那颗奶糖，把小希给抱起来走出去。
方丽红正在摆放餐具，她这个反应，程诺一时看不出她有没有知道段星舟已经出现。
不过不管她知不知道，今天晚上，原本也是打算告诉她的。
晚餐有小希，林珠还有程凯在，那是绝对地热闹，你一句我一句，屋子里一刻都没有安静过。
气氛上来了，林珠还开了一罐啤酒喝起来。
程凯也眼馋想喝，被程诺狠狠瞪一眼之后，蠢蠢欲动的手瑟缩着收回来，老老实实地吃菜。
林珠喝完一罐又是一罐，程诺知道她的酒量也不怎么样，见她已经有些晕晕乎乎的醉态了，在她还想再开的时候，摁住了酒罐，不让她继续了。
“难得喝点酒，就让我尽兴嘛。”林珠满脸酒后的晕红，不满地嘟嚷：“我喝醉了你就把我往地上一扔，不用管我。”
“最后一瓶。”程诺松开了手。
林珠嘿嘿笑，抓过那罐啤酒，又开始豪饮。
最后果然是喝醉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还抱着小希说些听不懂的醉话，把小希都弄得发懵了。
程诺和方丽红把她扶到沙发上躺着，方丽红又进屋拿了一件薄毯给她盖上。
再然后小希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看着她，程诺和方丽红进厨房收拾了，程凯瘸着脚打扫餐厅，大家分工明确。
林珠并没有立马昏睡，她大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突然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
她拖着嗓子，大舌头喊道：“希宝����看到姑姑手机没����”
小希站起身来，张望一圈，茶几上那个带着挂坠的手机就是她的，他伸手拿起。
“姑姑，给你。”
林珠接过，醉醺醺地用手指头一下一下戳着屏幕，嘴里用力地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姑姑，你在干什么？”小希趴在她边上，满脸好奇。
林珠却没有出声，眼睛半睁半闭了一会儿，居然就这样睡过去了，手里握着的手机也滑落，砸在了身上。
“姑姑，姑姑。”小希推了推她，突然听到有什么声音。
他凑近了，看到手机屏幕是一个通话页面，是这里面有人在说话。
“林珠？”
小希双手拿过手机，放到耳边：“喂？”
段明昱根本没想到林珠会联系他，更没有想到，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回音，他正准备挂断时，那边竟然传来了一个纯净稚气的小孩声音。
段明昱很是意外，轻声笑了笑：“小家伙，你是谁呀？”
“你好，我叫程希。”
孩子吐字清晰，还很有礼貌，一开口让人的心脏都变得柔软了起来。
段明昱道：“你好啊，程希。”
“这是我姑姑的手机，她刚才睡着啦。”
“睡着？”
“嗯！她喝了好多好多酒。”
一定是酒后不小心误触了，难怪呢。
“叔叔，你是谁呀？”小希跟他聊起来了。
“我？”虽然没能看到脸，但是段明昱已经听出来这一听是个可爱讨喜的小朋友，他柔声道：“我是你姑姑的朋友。”
“哦，可是我姑姑现在睡着了，你下次再找她玩吧。”
段明昱忍俊不禁：“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用谢。”小希软声道：“叔叔再见。”
“再见。”
程诺从厨房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正在讲电话的小希，叫了一声：“小希。”
小希拿开了电话，摁了挂断，回过头去看他。
“爸爸。”
程诺见他拿的是林珠的手机，问道：“你跟谁打电话呢？”
“一个叔叔。”小希扬起脸说：“姑姑打电话，睡着了，我就和叔叔说话。”
程诺听了哭笑不得，接过手机之后也没去看通话记录，而是搁置到了一边。
“让姑姑睡一会儿，别在旁边吵她。”程诺将他抱走了。
那边被挂断电话的段明昱，正眼神震动地盯着手机屏幕，久久没有回神。
刚才的那声“小希”，是他吗？
太像了。
如果真地是他，那么他和林珠是才遇上，还是一直都有联系？
还有那个叫程希的孩子，又跟他是什么关系？
姓程……
“明昱，怎么了？”坐在茶案对面的段昊见他发起了怔，唤了他一声。
段明昱迅速收敛了神色，摇摇头：“没什么。”
段昊听到了他的通话内容，问道：“不是林珠打给你的？怎么像是在跟一个孩子讲电话。”
“嗯。”段星舟弯了弯嘴角：“挺可爱的。”
段昊笑了笑道：“可爱，再可爱也不是我们家的孩子。”
段明昱手指轻按眉心，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听说林珠这孩子为了躲避催婚都跑到外地工作去了。现在的年轻人啊，都不愿结婚。”果然如段明昱所料，段昊很自然而然地就把话题转到了他身上：“你也是，别一心光扑在公司里，也要去多认识一些朋友，眼光再高也总会遇上合适的，光羡慕别人的孩子可爱有什么用呢？”
段明昱并不反驳他，只是点点头：“我知道。”
静默一阵，段昊又看着道：“还有啊，明昱，我知道你怪你妈当年做错事，这些年一直冷待她。她其实很伤心，私下里哭过好几次。”他说到这里，不由叹气：“不说多的，你找个时间跟她一起吃顿饭，聊几句，到底是母子，别把关系处得太僵了。”
段明昱喉间滚动一下，又说：“我知道。”
这次，语气却比方才要冷淡许多。
段昊摇摇头，能劝的都劝了，他也是没办法了。
他这个儿子脾气修养和忍耐力都是极强的，有时候就算是有人犯到他面前了，他都可以温情款款，笑意盈盈，可这几年，他虽然还是会跟他妈说话，但是那种生疏的冷淡是个人都能感觉出来。
就是因为当年的那件事，他好像对她失望寒心透顶了，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有办法缓和两人的关系。
而且看起来，以后也没办法缓和了。
不过眼下这情况居然还算是好的了，如果不是因为小儿子失去了记忆，那么现在，家里一定会更乱。
想到段星舟，段昊说道：“星舟说还想在那边呆一段时间，我看他这段时间心情很不错，你不如过去找他玩几天，也好好放松一下。”
“嗯，我确实打算过两天去找他。”
段明昱也从跟他平日的交流感受到了他的好心情。
他从失忆后已经沉抑了四年了，一到S城笑容都多了起来。
看来，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
脑子里不由又回想起了刚才电话里最后的那道声音。
你呢，你过得还好吗？
……
偌大的屋子里没有开灯，段星舟坐在沙发椅上，清冷的身影被包裹在了黑暗之中。
手机响起的视频提示音打破了满室的寂静，段星舟拿起手机看，是陆容。
他只打开了手边的一盏小灯。
视频刚一接通，陆容看到的便是昏暗的光线里，段星舟那张神色晦暗不清的脸。
湛黑的瞳眸如同吸纳了无尽的夜色，看起来深不见底。
陆容莫名地一阵心悸，不动声色露出个笑容来：“星舟，怎么光线这么暗？”
“嗯，懒得开大灯。”灯光太亮，眼前却没有心中那人的身影，他会觉得孤寂。
“今天去哪里玩儿了？玩得开心吗？”
段星舟却不答，忽尔勾了勾嘴角，对她说道：“妈，你不是一直催我恋爱么？我在这边有喜欢的人了。”
陆容眼睛登时一亮，激动道：“你说真的？”
“嗯。”段星舟言简意赅地告诉她：“他是个男人。”
陆容神色明显僵了僵，但是很快道：“男人也行，只要是你喜欢的。”
她这话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