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光曦
他刹住车回头看去,叫他的是张陌生的脸孔。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双手插着运动裤兜,身后站着另外两个男生,三人都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他不认识这三个人,刚想问有什么事便听到为首的男生语气嘲讽地道:“这不是追到咱们校花的学弟吗?怎么今天形单影只了。”
男生身后的黄衬衫笑着附和:“你不知道啊?他现在可是闻名全校的接盘侠啊。”
黄衬衫旁边的黑T恤也笑得夸张,还拍了一下为首的男生后背:“对啊,上周不是闹得沸沸扬扬,怎么才几天你就忘了。”
申燃一条腿踩在地面上,听他们说话时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为首的男生看他脸臭了,上前两步道:“怎么?不服气啊?不服也得憋着啊,谁让你连个女人都比不过。”
“不过我挺好奇的,”男生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往下移动,停到了申燃的牛仔裤拉链位置,又贱兮兮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真的像他们传的那样不行啊,所以咱们校花才受不了委屈,宁可去找个女……”
男生的话还没说完,便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他则猛地睁大眼睛,还来不及闪避左脸就被一拳击中了,失控地往后面跌去。他身后的两个人也没料到申燃会忽然弃车动手,两个人都被为首的男生撞倒,一起狼狈地摔在地上。
第5章 送你回去
在前面的十字路口踩下刹车,赵霁羽拿起车门边的手机,解锁后看了看微信。
消息列表里有一堆未读提示,他都没点开,一直下拉到一个名字是太阳图标的人才停下。
这人是前几天他主动添加的,至今一句话都没说过。他点开这人的头像,放大了这张飞身上篮的帅气背影,抵在唇上的手指抚了抚翘起的嘴角。
放下手机,赵霁羽切了一首车载播放的歌曲,前面的红绿灯仍在等待状态,他百无聊赖地看着旁边,视线转了半圈瞥到侧面的巷子口围了好几个人,那些人似乎在看什么,还拿着手机拍。
他对凑热闹的事一向没兴趣,刚要收回目光就看到有人从巷子里冲了出来,由于跑得太急还回头看,那人绊了个狗吃屎。
围观的人群都哗然了,随后又有第二个跑出来,扶起地上那个,回头不知叫了什么,很快第三个人也出现了。
这三人看着都很狼狈,脸上有不同程度被打的痕迹,围观的人群在他们逃跑时纷纷笑了起来,这时前面的红灯开始倒计时,赵霁羽右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随着音乐节奏敲击着,倒计时闪到六秒时,他看到了最后一个从巷子里走出来的人。
那人推着一辆蓝白色山地车,嘴角有血迹,许是刚打完架的缘故,神情有些阴狠。赵霁羽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对方的走路姿势没什么问题,也没搭理围观人群,到旁边的麦当劳停好车,拉开大门进去了。
薄薄的镜片反射着那道身影,直到后面响起喇叭声他才回过神,踩着油门过了前面的十字路口,忍不住又看了眼后视镜里的麦当劳,到了下一个路口,他打转方向盘掉头了。
上楼梯时申燃低着头走,他脸上的伤不重,因此没被察觉出异样,等到进了洗手间的隔间才靠到墙上,脱力一般弯下腰,捂住小腹骂了声“操。”
嘴里满是血腥味,他用舌尖抵了抵破皮的嘴角,针扎的刺痛感激得他又想骂人了。刚才动手打那三个混蛋的时候,他也被对方打到几下,不过那三个只有块头能吓唬到人,真正动起手来没什么威慑力,否则他也不可能占上风。
掀开T恤下摆看了看小腹的位置,这里挨了一拳,已经有点红肿了,腰也被踹了一脚,好在角度都比较偏没伤到要害。他按着腰侧皱了皱眉,想着要不要去校医务室看看,又怕校医问起他怎么受伤的不好解释。
刚才在巷子里是他先动手,即便他是被挑衅的一方,但是先动手的人已经落了下风。他叹了口气,放下T恤推门出来,到洗手台前处理嘴角的血迹。
在临时停车位停好车,赵霁羽推开一楼的门,环顾一圈后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这家麦当劳在校门对面,目前正在放暑假,也不是用餐高峰期,故而店里客人不多。赵霁羽在二楼也没找见人,便走进洗手间,果然看到申燃背靠着门的方向,低头在接水洗脸。
洗手池的流水声哗哗响着,申燃没注意到后面的动静,洗完想抽旁边墙上的纸巾,一抬头看到身后的人,动作顿时停住了。
赵霁羽两手插在裤兜里,眼眸没什么情绪地隔着镜子和他对视,在他先移开目光后说道:“除了嘴角还伤哪了?”
抽了两张擦手纸按在唇边的伤口上,申燃转身想离开,刚迈出一步就被拉住了手腕。
他一肚子火正无处发泄,赵霁羽这个最不该出现的人就撞上来了,但他还是克制着情绪,只斜眼看着被抓住的手:“放开。”
赵霁羽不是来吵架的,闻言便松开他的手,提醒道:“如果有受伤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内出血会很麻烦。”
申燃一声不吭出去了,等门关上后,赵霁羽低下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左手心,也拉开门出来。
他在申燃后面下楼,申燃能感觉到,想走快点甩掉他,偏刚才被伤到腰的位置走不快,只好忍着当没他这个人,离开麦当劳往前面的人行天桥走去。
赵霁羽也往学校去,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一直到了图书馆门口,他没办法再装无视了,只得停下来回头瞪去。
跟着他的人站在赤金的夕阳光下,地面铺开的影子将那具高挑的身形拉得更长了。不同于那一晚隐在夜色下的打扮,今天赵霁羽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长袖随意卷到手肘,露出来的胳膊肤色和脸一样白皙。
在他瞪过来时,赵霁羽弯起嘴角,给了他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风吹过草坪,也拂起了赵霁羽的发梢。他抬手拨了下被吹乱的刘海,走到申燃身边时手没放下,申燃看到了他光洁的额头,以及镜片后那双细长迷人的眼眸,瞪向他的气势都有点后继无力了。
赵霁羽很懂得自己的优势,他微微偏着脑袋,清澈明亮的瞳孔看进申燃眼中,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温柔地说:“怎么不走了?你在等我?”
申燃被他轻挑的靠近点醒了,皱起眉退了一步。
这一步迈得有点大,半个脚掌踩在了台阶上,见他晃了晃,赵霁羽牵住他往自己这边一拉,手臂伸出来护着他的腰,等停下来时已经是一个将他抱在怀中的姿势了。
忽然变亲密的举动触到了申燃的底线,申燃猛地推开他,终于忍无可忍地道:“赵霁羽,你到底想怎么样!”
被凶了的人用无辜的眼神看过来:“我只是怕你摔倒,你自己看后面。”
这图书馆申燃来过无数次,不必回头都清楚后面是一排向上的台阶。他悻悻地转过身,踏上两级台阶又停了下来。
赵霁羽看着他的背影,以为他有话想说,然而他只是站了站就继续往上走。
赵霁羽跟上他,看他到图书馆三楼的值班室借了一沓材料,上楼梯时他的动作还比较正常,下楼梯就明显吃力了,尤其是那一沓材料好几斤重,用白色塑料袋提着很不好拿。
走到他身边,赵霁羽将袋子勾到自己手里,在他想要拿回去时往下走,说:“送你回去。”
申燃站在原地,僵持了片刻才又憋出一句:“你闹够了没?”
“这样有意思吗?”
赵霁羽的背影像是在叹气,随后回过头来,自下而上地望着他:“别对我这么大恶意,我只是看你受伤帮个忙而已。”
晃了晃手里沉重的塑料袋,赵霁羽说:“你拎着这个走只会加重腰伤,男人的腰很重要,你也不想以后被其它女人嫌弃不行吧。”
这话题关乎到男人的尊严,赵霁羽也把女人这个词说出口了,申燃和他大眼瞪小眼对峙着,竟然再一次被噎得无法反驳,只好和他一前一后原路离开。走过天桥时,前面的赵霁羽停了下来,低头打量旁边一个卖贝壳的小摊子。
厦门是靠海的城市,街边经常能看到这样用一块布兜售各式贝壳的小摊,不过通常只有女孩和小孩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申燃走过赵霁羽身边时,赵霁羽忽然问他:“有没看得上的?”
申燃被问得一脸莫名。
赵霁羽摇了摇头,又自言自语一般道:“算了,这种东西还是要自己挖有意思。”
他继续往前走,申燃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无语,等到两人一起下了天桥,来到申燃停车的地点附近,赵霁羽回头看申燃,果然见到他一脸晦气的表情。
那辆蓝白色的山地车被人踹倒在地上,坐垫划开了十几道,车轮瘪了,连中间的横杠都被重物敲到变形。
看着自己的车被人毁坏成这样,申燃反而感觉不到愤怒了,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感浮上心头。
这辆车是考上大学时他奖励自己的礼物,当时花了他大半个暑假打工的工资才买到,这两年他都很小心地用着,车子的成色一直很新,没想到今天会被人破坏成这样。
赵霁羽掏出手机解锁:“我帮你报警。”
“不用了。”上前扶起自己的车,申燃握住把手才发觉这上面还淋了超黏性胶水,掌心刚贴上去就整个粘住了。
这种手段简直幼稚到了极点,申燃将掌心用力往外翻,忍着撕扯的疼痛感想把手和车把先分开,没两下就被人按住,赵霁羽说:“我车上有机油,你在这等一下。”
赵霁羽说完就走,申燃“哎”了一声他也没停,望着他大步走远的背影,申燃的注意力最后停在他拎着的塑料袋上。
现在除了等也没辙了,申燃继续看着自己这辆惨遭报复的车。今天来招惹他的这三个应该和之前那群看他不顺眼的人差不多想法,在他追到李葶的时候就有意见了,等到上周那件事发生了便找机会来嘲讽他,看他笑话。
赵霁羽没让申燃等太久,很快就拿着机油和纸巾回来了。他打开盖子,用纸巾沾湿后看到申燃把另一只手伸过来接,便说了句“我来”,开始帮着清理。
申燃只剩一只手,要扶着车确实不好弄,不过赵霁羽在清理的时候换了两个姿势,靠得有点太近了,申燃觉得不自在,还闻到他身上那阵好闻的淡墨的味道。
不同于那天晚上裹着雨水和汗水的潮湿,今天的气息像一块染了墨香的干燥木头,散发出的幽香厚重而悠远。
这味道让申燃想起了小时候父亲还在世时,他跟着父亲在书桌上学写钢笔字,书案上就有类似的气味。
泛起的回忆载着思绪飘远了,直到赵霁羽清理好了他才回过神,左手心的触感仍有些黏腻,不过一点皮也没破,反倒是赵霁羽白净的手指因为帮他清理蹭得很红。
收拾好东西,赵霁羽对他说:“车推到我车后箱放着吧,送你回去。”
第6章 把门关上
申燃很想拒绝赵霁羽的提议,但是附近没有修车店,他又不可能把车停在这或者学校里过夜,花大几十块叫一辆网约车运回去更不合适。
只挣扎了片刻,他就向现实妥协了,跟在赵霁羽身后往停车处走去。
赵霁羽的车是一辆极地灰色的卡宴,车牌也很好认,尾数567。他停在临时停车带上,前后耽误了近一小时的时间,等申燃和他一道过来时,车窗上已经贴了张罚单。
赵霁羽看都没看就撕下来揣裤兜里,申燃看着他打开后备箱门,将原来放着的两套海钓装备堆到一边,接过自己的山地车放进去。
关门前申燃打量了眼那些器具,感觉挺专业的。
上车后,赵霁羽问地址,申燃说了街道和小区名字,他也没开导航,发动车子往机动车道开去。
现在是晚高峰期,天边日暮已深,街道被流水一样的车灯点亮。申燃看着副驾的窗外,由于路面拥堵,赵霁羽开得慢,不远处的路口刚好走过一群中年游客团,望着那些人兴冲冲的表情,申燃想起了在老家的母亲。
他在乡下出生,父亲在的时候家里的条件还不错,后来上了小学三年级父亲去世了。母亲和父亲感情很好,舍不得他去给人做继子,便独自带着他守着家里的店铺不改嫁。好在父亲的兄弟对他们孤儿寡母很照顾,母亲的姐妹也会时常来搭把手,他们母子靠着一家小卖店,十几年来过得也算平安顺遂。
脑子里想着家,他的注意力就跑远了,没发现赵霁羽频频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直到一阵音乐声响起。
抵着下巴的手指微微一动,他终于回过头去看驾驶座的人。
赵霁羽放的是那天晚上在酒吧里的一首歌,当时就是因为听到了这首,他的情绪才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坠,最后被赵霁羽的一句话和一个眼神牵走了,发生了后面那件他懊悔不已的事。
不清楚赵霁羽是不是故意的,在自己看过去时,那人反倒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路了,好像全部心思都在路况上,还按喇叭提醒左侧那辆想别过来插队的车。
忍住想说的话,申燃拿出手机,尽量让自己看过去没任何异样。好不容易等到那首歌唱完,他正想在心里松口气,同样的前奏却再一次响起,他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赵霁羽这是开着单曲循环呢。
这回他有点忍无可忍了,不过还是语气委婉地提醒道:“能换一首歌吗?”
赵霁羽左手肘支在车门上,修长的手指正随着旋律敲击额角,闻言便好奇地看着他:“你不喜欢这首歌?”
听到这里,申燃已经能百分百确定赵霁羽是故意的了。
谁会在刚失恋的时间里喜欢听失恋有关的歌啊?
他又不是受虐狂。
不再理会赵霁羽,申燃按停了播放键,随后将脸转向副驾的车窗,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的夜景。
唇角挑起一点不明显的弧度,赵霁羽打量着他,越看越觉得现在的他有意思,这别扭的性格真好逗。
余下的路程,赵霁羽没有再招惹申燃,他似乎很享受这样独处的气氛,也不觉得过分安静会尴尬。一开始申燃还会不自在,后来适应了也慢慢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打了几个哈欠,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最近几天便利店有个同事回老家了,人手不够,他每天都要在原来的工时上多加四五个小时,虽然赚得多,但是被压榨睡眠,很容易觉得累。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繁华的主干道上,自从发现他睡着后,赵霁羽的车速就慢了下来,开到他住的小区门口时,赵霁羽盯着里面密集排布的老旧楼宇,以及两侧随便乱停的车辆,直接打转方向盘开进去了。
申燃租住的小区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建的,无论规划还是布局都已脱离了现代高速发展的社会需求。小区道路狭长,两侧停的私家车有一半车身都挤上了绿化道,即便这样中间的小路还只能供一辆车通过。赵霁羽顺着蜿蜒的路面往里开,过了大半路程就很难再继续了,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车,他终于动手去摇申燃的肩膀。
申燃睡得正迷糊,赵霁羽的车座椅设计得十分贴合人体弧线,哪怕靠背没往后降也很舒服。他发出一声呓语,下巴贴着右侧锁骨又不动了。
赵霁羽轻笑一声,手指顺着他的肩膀摸到后颈,指尖在发梢尾端一处已经看不太清的吻痕上流连,后方停的车响起了催促的喇叭声,这回不用他叫申燃也被吵醒了。
看清了周围的环境,申燃坐直了说:“你怎么开进来了?这下完了,堵在这种地方你连掉头都没办法。”
赵霁羽说:“小区外面没有停车标志,我就想开进来停一下,没想到里面这么堵。”
申燃面露愧疚之色,他解开安全带,下车走向后面那辆车。
赵霁羽回头看着他和那辆车的司机沟通,很快对方就开始往后退,他则回到副驾门边说:“你跟着他一起倒吧,13栋楼那边有条岔路可以暂时停一下,让他先过去你就能倒出去了。”
“你上来。”赵霁羽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