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羽君
司徒凛道:“这么说吧。其实发出那封检举炎毒殿的密信时,我也很想署名为‘天狼君云濯’。”
此语甚为莫名也听得人一惊,可到底相处多年早已习惯了这人天马行空的歪心思,云濯稍加细思后便觉有些道理,渐渐领悟其意:“你是说,这是陶青绀在报复达到一定目的之后的炫耀……”
司徒凛点点头:“宁雁当初死得冤枉且很快被人遗忘,好生憋屈又好生无奈,陶青绀步步为营,便是为报家人与故人之仇,不作此举难以发泄。何况当初那弟子名册上的人员众多,我们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怀疑到一人头上。而他当年虽表面无甚波澜内心却已疯魔,大张旗鼓留下宁雁姓名以震慑知情者,让他们回想起当年害死的一位姑娘,做过的一段亏心事,这也并非不可能。”
“竟是这样么。”
这推断虽听来难置信,内中却自有一番逻辑,想来司徒凛倥偬的三年之间和蓄意报复许久的陶青绀间还挺有些共鸣。云濯只得暂将此惑放下,又疑道:“那我还有一处不解,他既费尽心思盗了信物准备嫁祸他人,与他有仇的又是吕印彬,却为何偏要害白兄一家?”
司徒凛摇头道:“莫忘了,他恨的可不止吕印彬一人。”
云濯忖道:“你是说,苍灼?”
司徒凛点点头:“想想,当时吕印彬为一宫之主,若嫁祸自家师尊,或未能将之扳倒反把自己搭进去;而苍灼虽与他有灭门之仇却亦被封印于九淼,根本无从嫁祸,那就只能从苍灼的友人入手了。”
“所以这便是白兄一家遭此毒手的缘由么?”
冤冤相报何时了,回想着过去一番番恩怨情仇,云濯竟觉有些可悲亦有些可笑:“白兄分明是代友偿过,一片仁义心肠,最后竟落得如此结局,当真苍天无眼。”
“是么?”
司徒凛却道:“但细思之下,或许这结局并非陶青绀一人所作。”
话音未落,云濯果已狐疑望向他,眼见幻境之景终也徐徐转向天山,司徒凛又解释道:“白暮生修行百年,武功内力俱是极佳,若当初真是陶青绀一人领了些云崖弟子前往擒拿,纵然有妻儿拖累,他也未必跑不掉。”
第七十章 云崖旧忆 其三
“并非他一人所作?”
云濯闻言一惊,思量片刻旋即了悟司徒凛之意,摇头怔怔怔看向那幻景:“你说,白兄因苍灼之事对陶青绀有愧,所以当初或是自愿被擒……”
司徒凛点点头,须臾之间二人面前景色已皆白,冰原茫茫,是寒冬已至。而观雪小居门前云崖弟子身影攒动,物什凌乱一片,形色狼狈的白暮生为数名云崖弟子捆绑着推搡而出,步履踉跄之际正对上门前陶青绀似笑非笑的目光。
年少有成的云崖宫主打量了一眼被缚灵索紧捆于身的青年,眉间微挑:“白兄,好久不见,怎武功生疏到这般境地,如此容易便就擒了?”
白暮生正眼望他,许久不言,终报以一声叹:“青绀,我知你心中有怨,也自知那半册秘籍不足以还你一家性命。今次你捏了罪名要杀我也好擒我也罢,我都愿替吾友苍灼一应接下,只求身死之后仇怨皆了,莫要再牵连旁人。”
“呵,白兄说这话就见外了吧。”
白暮生字字说得恳切,陶青绀闻言却似浑然不为所动,嗤笑道:“当年我家满门被灭,白兄毅然举家前来天山修行,以保雪莲不失,当真丹心一片。何况若非你相赠秘籍,某亦不会有今日,我如何能恩将仇报,就这么杀了你呢?”
白暮生望了一眼将自家宅院层层围住的云崖弟子,皱了皱眉:“事已至此,你提这些作甚。”
陶青绀又慢条斯理道:“在下处心积虑盗取归离信物只为陷害于你,这不假。可究其缘由却非世仇和怨怼,却是想借此探探我对人心之善的最后希冀还能不能尚存罢了。”
白暮生闻言,眼露疑色,不明所以。
“你对我有恩,师尊对我亦有些养育之情,纵是千仇万恨在前,我若直接取了你们性命也算颇失大义,不是么?”
陶青绀道:“我今日所留的证物并非真正的归离信物,日后若吕印彬接手此事细细推究,想来亦不难发现其漏洞百出。若他察觉真相后仍良知尚存放了你一家,那便也是放了他自己。”
白暮生不语,紧拢袍袖看向他,眸色渐生出些慌乱:“什么意思?若他不放呢?!”
陶青绀眸中意味深长,兀自抚上腕间琉璃珠串,轻声一笑:“若我打探所得不错,你那剩下半本残卷,应是给了武陵那位弑父叛逃的三少云濯吧。”
此名入耳,白暮生气息一滞,挣了两下紧缚的绳索,斥道:“你要干什么?云濯一介暂居之人,与你无冤无仇,难道你连他也不放过?!”
“哎,别急,我可没说要抓他。”
陶青绀笑容未改,神色却愈让人不寒而栗,伸手拍了拍青年颤动的肩膀:“好歹这位天狼君和我一样深受狼妖之害,算我同修机关术的半个师弟,更何况他今日也不在此处,我如何能无凭无据拿人性命呢?”
白暮生皱眉道:“那你何出此言?”
陶青绀笑道:“啧,那小少爷虽背了恶名失了武功,心思却单纯得紧,想来如何也不会相信你是那盗物之人,说不定更能找出些我栽赃于你的漏洞来与我师尊论辩。届时若再一语不合拼起命来,那又必是一场好戏啊。”
“好戏?”
字里行间深意已渐明,白暮生双目忽睁,倒吸一口冷气:“莫非你栽赃我是假,借刀杀人是真,根本只想利用云濯之手去帮你杀了吕印彬?”
“哎,白兄多虑,某哪里有这般步步为营的才智啊。”
陶青绀皮笑肉不笑道:“我方才说了,吕印彬放你便是放了自己,若当真如此,说不定我亦会遭来应得的恶果。届时死的是我还是他,云濯会一怒之下大开杀戒还是偃旗息鼓,都尚是未知之数,你又何必在此时给我安个莫须有之罪呢?”
语罢,他又抬手示意手下几人进屋继续搜查,不多时被缚灵索捆住的白未晗亦被几人推出,眼下泪痕未消的小团子满脸是伤,甫一看到白暮生便“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呜,爹,爹爹……”
白未晗抽搭道:“这,这是怎么了……”
“未晗?”
见自家儿子如此惨态,白暮生一惊:“你娘呢?”
小团子闻言哭得更凶:“呜,娘,娘亲为了护我,被那些人打翻在地,吐,吐了好多血……爹爹,我,我怕……”
“什么?!”
听闻妻子已被重伤,白暮生气息一滞,须臾又望向陶青绀,一字一顿道:“陶宫主,仇怨皆有相结所在,如今我已被你所擒,还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吾之妻儿。”
“放过?苍灼当年害我满门老迈妇孺之时,他想了放过么?”
陶青绀轻声一笑:“至于放不放你妻儿更由不得在下,也合该是我师尊说了算的。”
“你!”
听闻自己一命亦不能换来妻子之生,更甚还被眼前人当作试探良心与借刀复仇的棋子。白暮生双肩抖动欲挣脱缚灵索,奈何先机已失,终只能被那人一击拍跪于地,唇角溢出鲜血,喟叹道:“……冤孽一场啊。”
“不错,世间有因必有果,或许这正是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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