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面佛
周锡兵冲他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努努嘴巴示意:“要不,我现在就放你下去,你也加入扫雪大军怎么样?”
“别!”林奇连忙摆手,煞有介事道,“更艰苦艰辛艰难危险危重危急的工作还等待着我呢。领导,我知道您关心爱护下属,但是我不能打蛇随棍上,轻易给自己减负担。”
周锡兵嗤笑,眼睛朝小实习生飞了飞:“你也不怕带坏了人家好好的孩子。”
林奇大言不惭:“我这是时刻都怀揣着一颗对领导忠诚无比的心。”
他话音刚落,周锡兵还没来得及拨乱反正的时候,斜刺里突然冲出了一辆车,直直朝周锡兵的车子冲过来。周警官连忙打方向盘,险险避过。那车子就跟失了辔头的野马一般,直直冲上了立交桥的脚,发出了一声巨大的“砰”声。
林奇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这是,酒驾?”
天降大雪又正值深夜,路上的车子并不多。车祸发生以后,附近的交警迅速地到达了车祸现场,将司机从变了形的车厢当中解救了出来,人还有气,交警立刻叫了救护车。
周锡兵跟林奇等人作为车祸现场的目击证人,也简单做了笔录。他们看着从车厢里头被解救出来的司机,俱都皱起了眉头。这人身形虽然看着还算高大,却明显还是个少年人的身量。此刻他昏迷着,交警自然不好再问什么。可就是交警,也察觉出了古怪。一个少年人,大半夜的不好好待在家里头,开着车子在外面胡闹什么?他想干什么,这车子又是谁的?
救护车呼啸而至,跟车的医生跳下来简单检查了少年司机的生命体征后,连忙将他抬上担架,运到车里头拖走了。交警跟着去处理情况,一路上都在叮嘱医生:“别忘了测个酒精查个尿液,这小子看着不对劲。”
林奇皱起了眉头,看救护车渐行渐远,抱怨了一句:“这又是折腾得哪门子的事情。看看那小子的脸色,跟个鬼一样,这是发急病了?怎么大半夜他出来晃悠啊?”
周锡兵看了看车祸发生的地点,笑道:“你要是有兴趣,明儿一早,不,是今儿天亮了,你可以问问交警队的人。是不对劲,这孩子看着古怪。”
他没有再追着这事儿不放。他们的工作已经够多了,要是再从交警队揽活计过来,再多的人手都忙不过来了。周锡兵将林奇送到派出所以后,跟值班的同事们打了声招呼,再次回家去了。现在是夜里两点钟不到,等他回去还能再睡几个小时,明早烧了饭以后送王汀去上班。
周锡兵从出自家楼层的电梯口时就放慢了脚步,轻手蹑脚的,生怕吵醒了王汀。王汀睡眠挺浅的,每次他加班或者临时出任务时,她都睡不踏实,只要他一回去,她就惊醒了。
客厅里头的壁灯开着,沙发上空空如也。周锡兵悬着的那颗心总算落到了实处。他就怕王汀会还在沙发上等他。这么冷的天,就是开着空调盖着毯子,她也容易生病了。
人人都说夜深归来,家中等待的灯光下坐着个等待的人,是最温暖的事情。跟王汀好上了以后,周锡兵却不这样想。他宁愿他不在的时候,王汀将自己照顾的妥妥帖帖的,而不是因为他,她又过得不舒坦。这样的话,总有一天,他会被愧疚压垮了的。他的职业注定了他没有办法在家庭中倾注太多的时间精力,他只希望他的伴侣需要为他做出的牺牲越少越好。
周锡兵没有在主卧室的卫生间里头洗漱,怕吵到了自己的爱人。等洗完澡换好睡衣之后,他人都走到次卧室门口了,又踟蹰了一下,要不,就进去看王汀一眼吧。她有时候睡觉不太老实,说不定会踢被子。就这犹犹豫豫的一点儿小想头,周锡兵人已经不由自主地拧开了主卧室的门。
跟他预料的一样,房中还给他留着一盏柔和的壁灯。暖暖的灯光下,王汀沉沉地睡着,脸上洇出了两团酡红,长长的眼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了一排整齐的小树苗。她发出了微微的鼾声,一只胳膊从被窝当中伸了出来,洁白的手握成了半个拳头,睡得香甜。就连红润的嘴唇也微微翘着,好像等待着亲吻的睡美人一般。
周锡兵克制住了自己亲吻王汀的欲望,帮她轻轻掖好了被子角,就准备转身离开。
王汀嘴里头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嘟囔声,然后抱怨一般地喊:“周锡兵,你怎么不抱着我。”
周锡兵愣了一下,转过身来,才发现她的眼睛未睁,依然睡得香甜。显然,她刚才说的是梦话而已。他的心像是浸泡在了什么液体当中一样,浮浮沉沉,各种滋味杂糅到了一起。他咬咬牙,轻手轻脚地上了床,隔着被子抱紧了怀中人。
外头风天雪地,但总有一间小屋温暖如春。
第二天早上周锡兵醒来的时候,发现怀里头空空如也。他惊讶了一瞬,怀疑自己昨晚是做梦了,其实他还是睡在了次卧当中。直到梭巡四周,看到熟悉的布置,他才肯定自己的确是身处主卧室。他起了身,走到卫生间门口,怀疑王汀是起床小解。卧室外面却响起了锅铲的声音,然后一股早餐的甜香沿着卧室门缝钻了出来。
周锡兵打开了房门,看到王汀正转过头来冲他微笑:“起来啦?赶紧洗漱准备吃饭吧。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周锡兵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王汀,跟她道歉:“对不起,我起晚了,还连累一大早起来。你怎么不喊我呢,你也多睡会儿啊。”
王汀扭过脑袋,伸手拧了一下周锡兵的鼻子,笑道:“呵,你当我是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小孩么。以后,早饭我来做。你多睡一会儿,你看看你,夜里到现在总共才睡了多少时间,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周锡兵抱着她不肯撒手,叹息道:“我总觉得对不住你。我手上杂七杂八的事情多,没什么时间陪你,也没能让你过上什么好日子。”
他没说出口的是,以前听前辈说好姑娘千万别去祸害了,他都当成笑话听。现在却隐约明白了其中的惆怅。是啊,他有什么?多能耐的社会地位还是多高的经济收入?他的工资比王汀高不了多少,一样是吃死工资的人。王汀的工作好歹还赚了个作息稳定,风险系数低。他呢,不仅早出晚归,动不动就加班临时出任务,还让人跟着他担惊受怕。
王汀背上背着个壳子也没耽误她手上的动作。她相当麻利地摊着胡萝卜鸡蛋饼,然后盛出锅。转身的时候,她踮起了脚尖,第一次主动地亲上了周锡兵的嘴唇,笑道:“你给了我很多很多爱啊,爱让我内心充实而平静。”
这样肉麻兮兮的话,王汀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可看着这个因为愧疚都有些无所适从的大男人,她却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她招呼周锡兵将早饭端上桌,强调道:“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是相辅相成,互相扶持的。没有理由说,因为我是个女的,所以所有的事情都是你照顾我。这样的关系其实并不稳定,长时间的单方面付出,会让感情失衡。人类的感觉是会从应激逐渐转变为适应甚至麻木。所以我们得保持生命的敏感度。你对我好,不是理所当然,而是因为你爱我,所以愿意付出。同样的,我也是这样。”
周锡兵笑了,探过身子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叹了口气:“嗯,我会努力对你更好的。”
王汀笑着推他吃饭:“那你就得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好好照顾自己,不然你以后拿什么对我好啊。你得先自己好好的,才能对我好。”
乖乖听话的周警官吃完了早饭,又乖乖地送王汀去了单位上班。等到他自己回派出所的时候,刚好赶上了上班的点。
林奇还没有下夜班,接完电话后就两眼鳏鳏地盯着周锡兵:“周指,你知道昨晚那个小孩是谁家的孩子么?他昨晚又是怎么回事吗?”
周锡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着问林奇:“你还真不嫌自己手上的事情多啊,特地打电话过去问的?”
旁边的同事立刻朝林奇露出凶光,几乎快要抓狂了:“求你了,林帅哥,千万别再接事了啊。这是要过不了年的节奏了。你说你,不就是去劝个人不要跳楼么,怎么还将聚众吸毒的窝点也给顺便端了啊!”
“不是。”林奇抹了把脸,面上的表情又是亢奋又是不可思议,“这小子未成年,无证毒驾,孩子的父亲是昨儿夜里头咱们抓的那位棋牌室老板。最有意思的是,棋牌室老板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吸毒,人已经瘫了,简直快要疯了的节奏。”
毒驾的小孩名叫刘元,开的是一辆套牌车。自从在医院醒过来以后,他对交警的所有提问都三缄其口,也拒绝提供关于自己的任何身份信息。交警还是通过他外套口袋中的一张成绩单找到了联系上了学校,然后又辗转找到了派出所。不找派出所不行,人家的监护人正在派出所里头关着呢。
“这个刘元在本市的一所高中里头上学,平常住校。家里人不知道他吸毒,说不定是真的。”林奇的唇角微微翘着,语气里头已经压抑不住嘲讽,“棋牌室的老板快要崩溃了,一直咒骂到底是谁给他儿子提供的毒品,又骂学校是干什么吃的,怎么管的孩子,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他自己倒是忘了,他怎么会容留别人在棋牌室里头吸毒。”
第92章 下雪天(二)
棋牌室老板将家庭跟工作分的相当清楚,开设的棋牌室跟自家的住处都不在一个小区里, 也从来不带棋牌客去家中。他以为这样就可以不湿了鞋子, 却不想河多了,要沾到水的地方自然也就多了。随手乱丢香蕉皮的人, 为自己家人踩到别人丢下的香蕉皮而悲伤,总是带着点儿说不清的嘲讽意味。
交警在刘元非法驾驶的那辆车上搜到了少量冰毒与K粉以及麻果, 案子的性质立刻大不同, 交由缉毒大队接手了。老子收容他人吸毒,儿子直接参与贩毒。这一趟,父子俩是要在缉毒大队团圆过新年了。
林奇站在值班室门口, 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跟周锡兵抱怨。
自从陈洁雅坠楼身亡以后,他就没敢再回过家去。他不是不同情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表舅夫妻, 可人的同情心总是有限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与生活。林奇自认绝对不可能跟陈洁雅父母一样全身心地持续沉浸在丧女的悲伤当中。为了防止自己成为表舅妈的攻击目标, 身穿警服的林奇相当识相地继续以派出所为家了。
“我打听了一下, 这小子陷进去的还不浅, 说不定是一条长线。”林奇伸着懒腰, 活动了一下脖子,皱着眉毛跟幸灾乐祸似的, “我看这回缉毒队的那帮子人有的忙了。说不定过年都捞不到歇的时候。”
周锡兵扫了林奇一眼, 埋头写材料的时候还不忘再一次确定:“哎, 你没跟王汀说什么吧。你一大老爷儿们, 别碎嘴子啊!”
林奇砸吧了一下嘴, 嫌弃不已:“绝对没有, 我说什么啊。我才不在女性面前吹嘘另一位男士多么英勇呢,没的降低了我的魅力值。不过,周指,我得说一句啊。你悠着点儿,别自己说穿了。我估计王汀得疯。哎,领导,我正跟你说案子呢。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激动啊!”
昨晚跟着值夜班的小实习生也从值班室里头出来了,闻声好奇地看着周锡兵。领导实在太淡定了,他半夜回来以后就愣是亢奋到天亮上床都进入不了睡眠状态。
周锡兵在材料上签好了自己的名字,漫不经心的样子:“有什么好激动的。抓住一只小虾米就能将上头的大鱼全都揪出来了?哪儿有这么简单的事情。要真这样,毒贩子早就被抓光了。登记在册的吸毒人员这么多,他们的货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真容易的话,盯着几个,岂不是全给端了。”
林奇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坐没个坐像,埋怨道:“领导,当着年轻同志的面,你怎么能打击积极性呢。不就是得逮到交易现场么,只要人在,就必然有办法逮到!小江,打起精神来。咱们办案子也没那么艰难。”